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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ni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春来归梦满清山 > 26 番外十三
    题记:古剑篇

    君不见昆吾铁冶飞炎烟,红光紫气俱赫然。

    良工锻炼凡几年,铸得宝剑名龙泉。

    龙泉颜色如霜雪,良工咨嗟叹奇绝。

    琉璃玉匣吐莲花,错镂金环映明月。

    正逢天下无风尘,幸得周防君子身。

    精光黯黯青蛇色,文章片片绿龟鳞。

    非直结交游侠子,亦曾亲近英雄人。

    何言中路遭弃捐,零落漂沦古狱边。

    虽复尘埋无所用,犹能夜夜气冲天。

    走在东六宫的甬道上,出门时如玉看向四哥的那个不安的眼神还在心头回味。兴许这丫头是被皇阿玛吓怕了,才生出这么多的担心?唉,人不常是说伴君如伴虎吗?不过,也就她能说出“摸老虎屁股的时候,没留神被他夫人反咬了一口。”这样的话。

    本以为是要到乾清宫见驾的,可带路的李德全径自过了昭仁殿的西门,还没有转弯的意思。很想问上一句,可看了一眼身边的四哥,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反正是皇阿玛召见,总也跑不出这三宫六院巴掌大的地方就是了。

    四哥的脸上一幅波澜不惊的样子,但我却看得出,他的心里还是存了些紧张的。从小到大在一起这么多年,四哥的见识谋略总是让我佩服的,就是在皇阿玛面前,却总是小心谨慎,畏首畏尾。不说别的,就为了一句“喜怒不定”的评语,也至于非央求着老爷子给撤了去。既是父子之间,区区一句评价,又何足挂怀呢?

    眼见已经到了上书房的门口,李德全向里一拐,便转身进了院子,心中有些好奇,怎么选了这里见面?抬腿进门,只见大哥正被侍卫们带了出去,茶叶沫子溅了满身满脸,屋子正中的御塌上,皇阿玛满面怒容,几滴血珠顺着手指落到碎裂的蟠龙盖碗上,只是竟没有一个人敢上去收拾。

    挨着四哥跪了下来,眼光过处,才发现三哥侍立在一侧,垂着头,一幅恭谨谦卑的样子。

    “胤祥啊,有人告发大阿哥以巫蛊之术魇镇太子,还说为他施法的就是你旗下牧马场的喇嘛巴汉格隆,可有此事?”皇阿玛的声音并不大,却字字清晰,仿佛刻意压制着胸中的万千的头绪。

    俯身磕了个头,沉声答道:“回皇阿玛,巴汉格隆确为儿臣属下,其自幼习医,至于咒人之术,儿臣不曾听闻。”

    “噢,老三呐,你不是跟朕说老十三也知道的吗?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呀?”原来竟是三哥告发的好事,虽说大哥对太子是欲除之而后快,不过能想出这样的招数也真够阴损的!可这巴汉格隆也就是个巫医,怎么偏偏挑上他呢?

    未及细想,三哥一向温和的声音已经响起:“皇阿玛容禀,巴汉格隆的族弟系儿臣旗下的包衣。平日里常言其兄医术了得,有手到病除、起死回生之能。且其曾学艺于黄教活佛喀巴门下,身怀异术,可以测祸福,断生死。此事流传甚广,不然大哥也断不会找上了他。十三弟若说并不知晓,哼哼,不是想有意遮掩什么事情吧?”

    “三哥,你若是有什么脏水还想泼到弟弟身上,大可以直说,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从小到大,谁不知道我十三阿哥是皇上的宠儿,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一腔的怒火从胸中突然升起,几乎要喷射到他的脸上。

    “皇阿玛,”三哥竟然对我的怒气视而不见,从怀里掏出一张折起的宣纸,小心的打开,呈到了皇上的面前,“儿臣奉旨搜查了巴汉格隆的住处,掘山镇魇物件十余处,已交显亲王处理。另发现此物,请皇阿玛过目。”

    “好!好!”皇阿玛竟冷笑了两声,那神情犹如一只受伤的野兽,“这都是朕养的好儿子!让他们自个儿看看吧。”

    那张宣纸伴着三哥的一抹窃笑飘然而落,虽然褶皱,却也看得出是上好的云母笺,上面一行漂亮的瘦金小楷,写得竟是四哥的生辰八字,可那笔记却也是再熟悉也不过了,因为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的。而那字迹的下方,竟还画着一个大大的"卍"字。

    飞快的和四哥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也是一脸的迷茫,抬头再次对上老三的目光:“三哥,敢问您是从哪里得来这张仿帖,拿到皇阿玛跟前来邀功?”

    三阿哥的声音依旧不慌不忙:“十三弟,巴汉格隆已经全都招供了,你把四弟的生辰八字给了他,恰好推出是个"卍"字格,还说四弟乃天命所在,将来必登九五之位。为此你们还赏了他五十两金子。自己做过的事情,不是还用哥哥给你提个醒吧?来呀,把人证带上来。”

    随着他的话转身向门口望去,一个异常熟悉的身影现了出来,我甚至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劲闭了闭睁开再看,可走进来的依旧是那个人—小顺子。

    身下的青砖一下子裂了开来,露出一个大大的黑洞。周围的空气也如同凝固了一般,托着我的身体就那么不上不下的,浮在半空中,惊愕、忧惧、茫然,一下子全都汇集到心里,可平日里那一份无所顾忌的洒脱,却如一缕游魂,飘飘荡荡的溢了出去…一个怯懦的声音正抱着我的臂膀哭诉,什么不能欺瞒皇上,什么三阿哥晓以大义,七零八落的飘进了耳朵,但我心里想的却是十三阿哥府里到底还有多少外姓的奴才。

    “先前有道士说八阿哥乃大贵之相,前途不可限量;今天朕又出了个"卍"字命的儿子,好,好呀!秦失其鹿,天下共逐,那也是秦始皇死了之后的事。你们今日就等不及了?”皇阿玛颤抖的声音已失去了往日的平静,“自你们六岁起,便到此处读书。风霜雨雪,从不间断。世祖爷手书格训:立身以至诚为本,读书以明理为先。这么多年,你们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此事确非儿臣所为!儿臣也相信不是十三弟所为!请皇阿玛明察。”四哥的额头碰在青砖地上,发出咚咚的响声。

    “老四,你我都是亲兄弟,人证物证俱在,难道还是我成心编排是非出来害你们不成?”又是三哥淡然的声音,难为他做了这么充分的准备,看来今天如果没有人为此付出代价的话,他是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可我,到底该怎么做呢?

    无助的目光忽然捕捉到一个怨毒的眼神,抬眼向上望去,复仇的快感正从三哥满脸凛然的神情之后一点一滴地散发出来,在空中聚成一个封闭的牢笼,缓缓的落向了四哥的身上。我一下子恍然大悟,这个一石二鸟的圈套做的实在是完美,既打击了同样竞争皇位的兄弟,又为自己报了夺妻之仇,原来往日里三哥谦谦君子的样子,也不过就是装出来的。

    但是,但是他终究还是漏算了一步,至少我还有一点微薄的力量不让他的如意算盘得逞。

    向前跪爬了两步,到了皇阿玛跟前,挺起胸膛说道:“太子暴戾□□,专擅威权,不遵皇阿玛训导,早就应该让位给贤德之人。儿臣不肖,指示下人求神问卜,也不过是为了给我大清推举德才兼备之储君。不过四哥行事素来小心谨慎,从无僭越之处。此事他也并不知情,请皇阿玛责罚我一人,不要牵连无辜。”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伴着一滴泪水落在了我的脸上,脸上火辣辣的,可心里却掠过一阵酸楚。

    “你,你也就是仗着朕喜欢你!”望着我的眼神是那样绝望而悲痛,只在这一刻,我竟觉得眼前的人再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皇帝,只不过是一个被儿子们伤透了心的父亲。

    “皇阿玛息怒,请听儿臣一言。”身后的四哥已经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皇阿玛的双腿,“十三弟所为,儿臣虽不知晓,但身为兄长,上不能解君父之忧劳,下不能正幼弟之视听,以至弟弟误信无稽之言,又未能及时匡正,实在内疚之极。兄弟手足,本应戮力同心,现在反累皇阿玛无端伤怀,儿臣愧为人子,恳请皇阿玛一同责罚!”话到此处,已是满脸泪痕。

    不亏是我的四哥,几句话一出口,一旁的老三也吃不住劲了,悻悻的跪了下来,不太情愿的说道:“皇阿玛明鉴,儿臣也是怕弟弟误入歧途,才深究查证此事。十三弟既已知错,还请皇阿玛小惩大戒,给他一个反躬自省的机会。”

    皇阿玛的神色已经平复了许多,淡定的扫视了一周,眼光依旧落回到我的身上,声音也再一次恢复了皇家的威严:“来人,把十三阿哥带下去,打四十板子,交宗人府圈禁。”

    站起身来,意味深长的望向四哥,他强撑着回给我一个安慰的眼神,扯了扯嘴角,飞快的低下头去。很好,我们之间的默契是用不到语言的。

    轻蔑的瞥了一眼三哥,也许我们同样都是不死心的人。不过,至少我还懂得什么是爱,而他,却只剩下了一颗被魔鬼吞噬的心灵。

    “十三爷,奴婢新做的这道点心,你尝尝可中意不?”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了过来,仿佛竟是如玉。

    我揉了揉眼,向前方望去,却依旧只是没有尽头的街道。趴在狭窄的春凳上,两旁的门洞朱墙慢慢的向后退去,背上腿上火辣辣的疼痛袭来,才让我清楚地感到,那只是一个幻觉。

    一丝苦笑从嘴角溢了出来,本来以为可以忘了她,可这脆弱的心灵,怎么就如此不争气呢?还记得她好像讲过什么柏拉图式的爱情,什么爱一个人却可以不求拥有,全都是傻话,可我为什么又偏偏听了进去呢?

    那天见到她满身伤痕的立在门口,心里的痛楚毫无道理的敲打着胸膛,我很想过去扶她,可是不能,因为那一脸委屈的期待,明明都落在了四哥的身上。从小到大,无论什么东西,只要是我喜欢,四哥总是紧着我这个弟弟,弄得老十四这个亲弟弟偶尔也会对我侧目而视。

    可是这一次,我却可以压抑心里所有的爱恋,抽身站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看那一对灵动的双眸中洋溢着幸福的光彩。也许,花朵的美丽就是因为她以自己选择的方式存在,我爱她,就该让她自由的盛开。

    躺在宗人府牢房的土炕上,身子有些发冷。伸手掏出怀里的玉箫,放在嘴边婆娑了良久。这箫本是额娘的陪嫁,当初是用一整块上好的缅甸玉雕刻而成的,颜色碧绿通透,还隐隐泛着柔亮的黄色。小的时候,抱着婉晶,看额娘在月下吹箫,心里总想着那瑶池里的仙子,也不过如此美丽。可幸福总会让时间过的飞快,那一天,额娘当真作了天上的仙女,而我也只能在想她的时候,吹上一曲《夕阳箫歌》,不知她是否听得到?

    几回花下做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如此忧郁婉转的悲歌,却又大气浑然,微微波动我的心弦,一时竟忘了问她是谁做的。只是玉人如斯,道阻且长,我的满怀心事又说与何人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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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着写着,心里有些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