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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ni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春来归梦满清山 > 40 天长地久
    一回到京里,皇上就下旨升年羹尧为四川巡抚。我虽不清楚四爷为了这件事到底花了多少心思,但从他那舒展的眉目间,或多或少总能窥见一点欣慰之意。殷泰为四川陕西总督,噶礼为江南江西总督,规模庞大的“八爷党”已经在这次太子复立后的人事调动中占得了先机,但若是有人能看到年羹尧从内阁学士迈向四川巡抚的这一步,将会对今后十余年的局势生出多大的影响,那他们投注给这位年仅三十岁的内阁学士的目光,或许就不仅仅是艳羡了。

    到了十一月,老康同志又把素以清廉刚直称的福建巡抚张伯行调任江苏,升顺天府尹施世纶为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仍兼理顺天府事。这一来,先前得了利的到该掂量掂量,而那些扒着墙头观望的也开始蠢蠢欲动了。

    记得以前听过一句话:高手下棋,至少能看到三步之外。不过我想,在大清的天空下,无论什么样的才情品格,若扣不准终极boss—老康的心思,也只能作孟浩然柳三变的说了。

    康熙四十九年的春节,到得有些悄然。虽然暗涌的波涛正躁动着每个人的心扉,但和前两年废立交错的惊涛骇浪相比,却显得平静安乐了许多。每逢大年初一,诸王贝勒们总是少不了进宫祭祀朝贺,今年自然也不例外,宫里早早就传旨下来,着各府的皇子寅初时分入宫随皇上到奉先殿祭祖,而女眷们也要在辰时之前到乾清宫给皇上行礼。本来以为这样的场合并不需要我这个小小的格格出席,可没想到腊月二十八的下午,福晋竟把所有人都叫了去,说是姐妹们一处坐坐,其实则是召开皇宫一日游之前的动员大会。而在周围的一片赞成拥护声中,我也清楚地意识到:紫禁城的大门又在笑着向我招手了…

    整整一个早晨加上午,除了磕头行礼,便是围着紫禁城的三宫六院来回来去的转圈儿。四爷一脸的庄严肃敬,精神抖擞的随侍在康熙身旁。而四福晋带着另外几个“姐妹”连同其他阿哥的妻妾们,也都规行矩步,不敢错了半分儿。我随在队伍的末尾,只觉得腰酸背痛腿抽筋,说不出的困倦乏累,心里暗忖如何将澄玉轩二楼东面的屋子做成一间健身房,也好为日后经年累月的这种活动作个体力上的准备才好。

    至未末时分在乾清宫摆过晚宴,大队人马在老康同志的率领下移驾到御花园里的戏台。粗粗算了下时间,已经快八个小时了,真不知道接下来的戏还会演多久。四福晋坐在前面一排,正和三福晋董鄂氏、五福晋他塔喇氏全神贯注的盯着台上,旁边的八福晋挥动着手里的帕子和老十、老十四的福晋说得也正热闹,而钮钴禄氏和李氏连同几个我叫不上名字的少妇们也正躲在柱子后面轻声调笑着…

    脸上不觉自嘲的扯了扯嘴角,心里却陡然溢出几丝荒凉。仿佛我真的只是从时空中偶然落下的精灵,正倚在角落里窥视着所有人的动静。不过若不是眼前的此情此景,我或许还真忘了自己本来的出处呢。

    耐着性子作出一幅意兴正浓的样子,呆望着台上的武生一边翻跟头一边咿咿呀呀的唱喏着,却觉得几分酒劲从胃里涌了上来,心里一阵烦闷,脑子里也觉得乱糟糟的,只想找个清静的地方躲上一躲。再一次向四周扫视了一下,判断各位娘娘命妇们着实没有闲暇关注我的存在,于是便悄悄站起身,蹑着脚溜了出去。

    冬日的风清冽冽的打在脸上,有些细碎的割痛,刚才的疲累之感却消失了大半。我拽了拽身上的丝棉氅衣,着实后悔没有把斗篷也穿了出来。索性加快了步伐向前走去,希望体内隐藏的热量能在运动中燃烧起来。

    出了御花园的东门,脚步竟不自觉地停在了北五所的跟前。想着昔日曾在这里度过的六十多个日日夜夜,虽是困境,却也别有一番脉脉的温馨。只是十三,如今还囿在那巴掌大的台怀镇上,难道当真要等到十年之后才会归来吗?

    “这大冷的天,出来也不说穿件衣裳?”随着身后一声善意的嗔怪,一件毛滚滚的披风落在我的肩头。

    “时才走得急了些,竟是忘了。不过有姐姐替我想着嘛。”我抬手系了颈间的如意丝绦,回身笑嘻嘻的望着钮钴禄芙嘉。

    “怎么,嫌弃里面太吵,一个人出来躲清静?”

    我赶忙摇了摇头,解释道:“晚膳上多吃了两杯酒,正好出来发散发散。”

    “刚才我就瞧着你面上红扑扑的,没成想竟真是醉了。”钮钴禄氏微微一笑,伸手在我的脸上轻拧了一下,眼光却停在了身前的这群院落间,“对了,这些破败的屋子有什么稀奇的,竟让你看了这么久?”

    “没什么,不过觉得稀奇罢了,这么昏暗的院子与这华丽的紫禁城实在是不搭调呢。”我踌躇着把目光移向了别处,心底的那段记忆是不能与他共享的。

    “以前听说紫禁城里有一处北五所,是前明那些年老色衰的宫人的住处,会不会就是这里了?”钮钴禄氏向前走了几步,一副试探的口气。

    “姐姐这是听谁混说的,这北五所在前明的时候,可是皇子们住的地方呢。”

    “是呀,还是妹妹的学问好。这么个显眼的地方,哪里能住什么失宠的嫔妃呀?”她转身望着我,眼神里似有一份淡然的失落。

    我凑上前把她的胳膊揣在自己怀里,笑着问:“姐姐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为那些古人担起忧来?”

    “我阿玛原是恭亲王府的典仪官,后来才到了咱们爷府上。那些今儿个得宠,明儿个失宠的事我自小看得太多了。女人哪,就是这个命。”芙嘉拍着我的手,晦暗的调子竟像是比她的年纪大出了许多,“其实,咱们府上也是一样的,只是自打弘晖殒了,福晋的心思也就矮了大半,年氏风头虽劲,但到底还是借了老子兄弟的光。我倒是羡慕李姐姐,有了弘时在跟前,也就不愁什么了。”

    “哦!”一阵没由来的酸楚从心底滑了过去,本想劝她几句,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觉得经她这么一说,女人这两个字竟是如此的了然无趣。

    “其实,我只是想要个孩子。”顿了顿,她的声音竟压得更低了。

    我微怔了一下,才听清楚她的话,赶忙道:“姐姐这么年轻,日后来日方长,定会…”本想对她说“定会给王爷添许多的小阿哥,小格格。”,可剩下的几个字,却牢牢的压在舌根下,怎么也出不了口。

    毕竟,那个王爷可也是我最爱的人。

    她似乎没有听到我的话,只自顾自的继续道:“也只是个念头罢了,说出来也不过是平添烦恼。”

    我心里虽还在矛盾着,但想想弘历同学的出生将是一个不可避免的事实,心里也就不那么郁闷了。使劲握了握她的手,安慰道:“大年下的,你何苦要想这些不开心的事。姐姐是有福之人,兴许过不了多久这愿望就成真了呢。”

    “你倒是会说。”芙嘉的脸颊轻轻扬起,一对水杏一般的眼睛闪烁着柔软的光彩,“得了,咱们出来也有些个时候了,还是回去吧。”

    “好啊。”我见她缓和了许多,轻快的答应着。

    “对了,我刚过来的时候,仿佛看见十四爷匆匆忙忙的走了过去,叫他也不理人,不知是怎么了?”钮钴禄氏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谁晓得呢?”我随便敷衍了一声,便迈步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十四,那位爷如今可是我最不想碰见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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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日子里,整个王府还都处于一片忙碌之中,不是哪位阿哥作东,便是哪一府的福晋请客。正月十五这一天,四爷本来吩咐一家人聚了吃个饭,可中午的时候,八爷却打发小厮送来了两筐南丰蜜桔,还说府里得了南边进上来的花式元宵、五十年的绍兴女儿红和二十多斤重的大鲟鱼,请四爷过府品尝。这样一来,男主角换了衣服前去赴宴,留在家里的各位女配角也就各自为政了。

    其实我和小乔仿照宁波汤圆的做法,也做了几十个元宵,本想等着晚饭后邀四爷来吃,只是没想到会横生出这样的岔头。可四爷一走,小乔倒是来了精神,非蹿蹬着我去街上看花灯。我拗她不过,便挑了一身素静的衣服,自东书院的角门溜了出去。

    此时天才刚擦黑,可各家各户已经开始放灯了。放眼整个街市,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倒是比现代的元宵节热闹了许多。

    我们俩各一人挑了一个圆形的红色纱灯,上面有手绘的山水楼阁的图样,配上金色的云纹和流苏,煞是好看。小乔是第一次见着如此热闹的街景,对什么都感兴趣,看了放爆竹的,又去看猜灯谜的,几乎已经挪不动步了。

    我站在一旁,觉得整个心思也被这一片绚丽的浮华浸得有些沉醉了。皓月当空,千树花开,宝马雕车,盈盈笑语,只是蓦然回首之间,灯火阑珊之处,却只是一处黯然的空白…

    “姑娘好气度,让洒家给你看个相吧。”突如其来的一个声音闯进耳朵里,吓了我一跳。

    回身望了望,竟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和尚。忽然想起在现代的时候,每逢路过商场超市的门口,总会碰见一两个追着给人算命的“大仙”,便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老和尚并不惊讶,操着一副四平八稳的调子道:“施主并非本地人士,却也生子富贵繁华之地。只是相距此地太过遥远,此生恐怕再无回转之时了。”

    我的心猛地一颤,仿佛所有的血液瞬间都积聚在心头。愣愣的盯着对面的人,不由自主地为问道:“那大师可有化解之法?”

    “阿弥陀佛!”那老和尚单掌合十口诵佛号,温和的目光却一直看进了我的心里,“施主并无归去之心,又何必有此一问呢?”

    “我…”一下子被他噎了回来,多少觉得有点抑郁。不过兀自想了想,自己好像也确实没有认真研究过如何回家的问题。随即又开口道:“小女子资质愚鲁,就请大师指点一二。”

    “施主骨骼清奇,心胸豁达,实乃福寿绵长之人。只是心思疏朗,太过良善,亦无防范之心。”

    德妃,李氏,弘时的名字立刻从脑海中闪了过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口说:“惹不起,我还躲不起,离他们远远的也就是了。”

    那和尚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却不作答。我心下有些奇怪,正要再问,从身后探过来的一个小脑袋却急急的开了口:“大师你倒说说,我家格格何时才能添个小宝宝?”原来是小乔不知何时已经挤了过来。

    老和尚微微一笑,答道:“依施主的相貌,命中该有一子。”

    “太好了!那这小阿哥什么什么能生出来呀?”小乔简直是兴奋得过了头,阿哥格格的乱叫,什么避讳都忘记了。

    我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放在和尚手里,说了声“多谢!”,便拉着小乔走开了。

    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将身后的人影渐渐淹没,还有他口中的那一句“善哉!善哉!女施主厄运缠身,唯有自救人方可救之。”

    阖府的灯几乎都已熄了,只有正殿的方向还有几缕光若隐若现。小乔缓缓推开澄玉轩的门,却不见上夜的小丫头们迎上来。“这些个懒货,又不知道躲到哪里玩去了?”小乔禁不住愤愤地骂了一句。

    我轻声喝住了她,小声道:“难得过节的日子,咱们不也是出去玩乐才回来,何苦计较那么多。倒是该打些水来洗漱,早些睡了的好。”

    小乔答应了一声,便忙着进了屋子点灯。我放下手中的花灯正要宽衣,漫不经心的目光却正撞上靠在窗前的一个人影。

    “四爷!”我感觉自己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不知是惊还是喜。

    “就这么不告而别,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了!”他的语气有些严厉,整个人依旧望着窗外。

    我只好做出一副诚心忏悔的样子,低着头走到他身旁道:“爷教训的是,玉儿下次不敢了。”

    “还有下次,你想得还真是长远呢?”听声音他的气仿佛还没有消。

    我只好侧着身挤到他的眼神和窗户之间,笑嘻嘻的道:“玉儿是想说下一次只和爷一起出去,这样总行了吧?”

    “贫嘴!”他轻弹了一下我的脑门儿,紧绷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对了,你不是去了八爷府上赴宴,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见他缓和了许多,我赶忙岔开了话题。

    “良妃娘娘突然身子不爽,老八就急匆匆的进宫去了,我们也散得早了些。”四爷的脸色突然一转,又继续说,“要不是回来得早,怎么能发现你竟是如此的胆大妄为?”

    “是呀,是呀,爷是火眼金睛,神机妙算,什么事能瞒得过您呢?”我胡乱的应承着,心里却想着怎么能瞅个机会去看看徽音。

    “没个正经!”四爷闭了窗子,拉着我坐到了桌前,“方才只喝了几盅酒,这会子倒有点饿了,有什么吃的没有?”

    我一愣,才想起早就给他备下的元宵,回头看看小乔,这丫头倒也伶俐,已经麻利儿的张罗着煮汤圆去了。

    一碗热气腾腾的元宵端了上来,整个屋里瞬时弥漫着一股甜腻腻的味道。四爷吃了一个汤圆,便抬起头道:“玉儿倒是有心了,竟学了南边元宵的做法,只是这馅儿,到底是用了什么?”

    “爷是不是觉得吃在嘴里甜甜的,却又有点微苦?”我万分得意地看了他一眼,轻嗅着空气里散开的甜香,心道我可是翻遍了雍王府的厨房,才找到这皇上赏下来的巧克力,哪能这么容易就让你猜出来?

    “说的倒是,好像还有一股子香味,只是颜色深了些。”看来我亲爱的老公观察得还真是仔细。

    我拉过他的手,放在嘴边轻轻的婆娑着说:“巧克力是西方的爱情之果,女孩子会亲手做了送给自己最爱的人。因为它的味道就像爱情一样,甜蜜,浓烈,却也会夹杂着淡淡的苦涩。”

    四爷又低头尝了一个,然后盯着我想了想,问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我舔了舔他的指尖,低着头道:“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只为了迷住你的心,永远都不要和我分开!”

    “那你觉得自己成功了吗?”四爷伸出手抬起了我的脸,对着我平静的微笑着。

    “不知道。其实爱一个人只是自己的一种感觉,即使倾其所有,也不该索取任何回报。就像我爱天上的风,也不能跟风说:‘你停下来,永远抱着我。’我爱路边的花,也不能够苛求她‘你快开吧,只为了我一个人!’我为我的爱付出一分,心里的快乐也会多上一分。即使由于得不到或者被迫分离而痛苦,也会因为曾经的相遇而保留甜蜜的感觉。”不知为何,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给十三说过的话,心里徒然生出几分伤怀。

    四爷突然一下子抱起了我,把我放在他的腿上,吹熄了桌上的蜡烛。黑暗中,他细微的声音一字不漏的传入了我的耳中:“玉儿,给我生个孩子吧,我想跟你一起看着他长大。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天申,你说好不好?”

    忽然又想起那个老和尚的预言,我竟吃吃地笑了出来,心里希望这无尽的夜色永远不要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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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要让小四失望了,下一章正式开虐。

    小改了一下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