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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怪事还不只这一件。

    更奇怪的是,棺材店的老板赵瞎子、杂货店老板王大眼许老太,和被滴的王姬宫素素也全在这里,也全都和沙大户一样,做了小叫化的阶下囚。

    陆小凤不但把四条眉毛皱了起来,如果他有八条眉毛也一定全都皱起来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想不通。

    这件事其实是很简单的。

    小叫化只笑,不开口,说话的是老板娘:“柳乘风不但是你的朋友,也是我们的朋友,他死得太冤枉,我们也和你一样,想找出杀他的凶手,为他复仇。”

    她说的“我们”显然就是宫萍、小叫化和她自己。

    其余的这些人当然就是被他们认为非常可疑的凶手。

    至少其中有—个是凶手。

    “沙大户、赵瞎子、许老太、宫素家人和我这个不争气的老公,都可能是杀死柳乘风的人。”老板娘对陆小凤说:“今天你在沙大户的床上看到我,就因为我一直都想把他捉来问个清楚。”

    她叹了口气:“我相信你一定也明白,要捉到沙大户这种人,只有先上他的床。”

    陆小凤本来是一点都不明白的,直到现在,才开始有一点点明白了。

    小叫化也开了口:“只要一上床,万事都风凉,连沙大户都上了当,何况这个老王八蛋?”

    他指了指宫素素和许扒。

    “我对付这两个老太婆的情况虽然有点不一样,多多少少还是用了一点美男计。”

    陆小凤笑了。

    就在他开始笑的时候,就已经笑不出,因为他忽然发现,有两件致命的武器已经往他身上两处要害打了过来,一样是老板娘的手,一样是宫萍的脚。

    老板娘十指纤纤,十指尖尖,每个指甲上都套着一种用薄铜打成的指套,锋利如剑。

    宫萍的脚上,穿的是箭靴,一脚踢出,碎石如粉。

    这两种力气都是女子独用的,就好像某些女人的心一样,又毒又狠,又难猜测。

    陆小凤如果不是陆小凤,这一次大概就死定了。

    —陆小凤如果不是陆小凤,也不会等到今天才死了,等到今天,他至少已经死了三百七十八次。

    有很多人甚至认为陆小凤是死不了的。

    直到很久以后陆小凤还说:“老实说,我这一生经过的危险实在不少,有很多次的确是差一点就完蛋了,可是最危险的一次,还是那一次。

    他说:“因为那时候我实在没想到宫萍和老板娘会杀我,更没有想到她们的出手居然那么狠毒。”

    陆小凤说:“如果现在你要我在江湖中例举几个武功最高最可怕的女人,我还是会把她们两个人算里面,因为直到现在为止,江湖中能胜过她们的女人实在不多。”

    他说的是真话。

    那一次能够逃过那两招致命的攻击,的确险过剃头。

    那一次比陆小凤更吃惊的是老板娘。

    她的功夫是经过苦练的,为了练功夫,她的手心和脚心都磨出了老茧。

    为了要漂亮,更让男人喜欢,她又花了很大的功夫把这些老茧用药水泡掉。

    她真吃了不少苦,所以她对自己的出手很有信心,虽然她也知道陆小凤是个很难对付的人,却还是对自己很有把握。

    可是她立刻就发现自己错了。

    因为她这一击,本来是要去抓陆小凤的腰眼,用她手指上五个薄如利刃的指套,去抓陆小凤的笑腰穴。

    她抓到的却是宫萍的裤腰。

    陆小凤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法子,忽然一下子就穿到五、六尺外去了。宫萍的裤腰已被撕裂,露出了一双腿。

    一双修长结实充满了弹力的腿。

    一双男人只要看过一次就永远不会忘记的腿。

    陆小凤看过这双腿。

    在赵瞎子那个棺材铺的后院里,在那一条飞扬的紫色长裙下,他看见的就是这双腿,绝对错不了。

    他看呆了。

    每一个男人忽然间看到这么样一双腿,忽然从一条撕裂的裤子里露出来的时候,都会看得发一下呆的,只不过陆小凤这一次发呆的原因,和世界上其他大多数别的男人都有一点不一样,这一次他看得呆住,只因为他在和宫萍真正认识之后,就没有想到过那个总想杀他的紫裙老姬长裙下露出来的腿,竟然会是宫萍的。

    情感有时候就是你眼罩,常常都会把一个人的眼睛罩住,当然看不见他本来应该看见的事。

    幸好现在他看见了,不幸的也是现在看见了。

    在幸与不幸之间,往往是一段空白。

    空白的时候,就会发呆。

    发呆的时候,就是别人的机会。

    忽然间,所有不该动的人,全都动了,明明已经被制佐的沙大户、赵瞎子、王大眼、宫索索、许扒,居然在这一刹那之间全都动了,而且动得极快、极准、极狠。

    这种快准与狠,都不是一个生长在这种荒僻小镇上的人所能够做得到的。

    一个人的出手,如果能够达到这么快、这么准、这么狠的程度,那么这个人无论在任何一种标准下,都无疑可以列名在江湖中五十高手之林。

    “五十”这个数字好像已经很多了,可是如果你算一算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混迹在江湖,有多少人想在江湖中挣扎奋斗成名,能够成名的人又有多少。

    在江湖中,每天每夜每时刻,有多少人为了求生求名而做生死之决战,也不知有多少人败,有多少人死,有多少人胜。

    如果你能想到这一点,那么你就知道生死存亡胜败,是系于多么微妙的一刹那间。

    就在这一刹那间,陆小凤倒了下去。

    无论任何人在同一刹那间受到这么多绝顶高手蓄意已久的全力攻击,如果还能够不倒下去,那么这个世界上也就没有会倒下去的人了。

    对于一个在江湖中混了很多年,成名也有很多年,交友不知其数,结仇也不知道有多少的人来说,倒下去的意思就是死。

    陆小凤怎么会死?

    (四)

    没有人相信陆小凤会死,就算有人亲眼看见有个人拿着一把刀砍在他的脖子上,也不相信这个死不了的陆小凤就会这么一命归西。

    可是陆小凤这一次居然真的就这么一命归西。

    这是怎么样一回事情呢?

    第二部西门吹雪

    他的掌中纵然无剑也无妨,因为他的人已与剑溶为一体,只要他的人在,天地万物,都是他的剑。第二部

    第一章巴山夜雨话神剑

    (一)

    春夜、春雨、巴山。

    春夜的夜雨总是令人愁,尤其是在巴山,落寞的山岭,倾斜的石径,泼墨般的苔痕,多少前辈名侠的凄惨往事都已被埋葬在苔痕下,多少春花尚未发,就已化作春泥。

    春泥上有一行脚印,昨夜雨停后才留下的脚印。

    今夜又有雨。

    在苍茫的烟云夜雨间,在石径的尽头处,有一座道观,香火久绝,人迹亦绝,昔年的冲雷剑气,如今也已不知有多久未曾再见。

    自从昔年以“七七四十九手回风舞柳剑”名动天下的巴山剑客顾道人飘然隐去、不知仙足之后,他的子弟们也已四散。

    这个曾经被醉心于剑的年轻人们奉为圣地的道观,也已渐渐荒凉没落,所剩下的,唯有一些神话般的传说,和苔上的一道剑痕空留凭吊而已。

    可是近两年来,每当风清月白的夜晚,附近的樵户猎人们,往往可以看到道观里仿佛又缥缥缈缈的亮起一盏弧灯。

    有灯,就有人。

    是什么人又回到这里来了?为什么?

    (二)

    今宵夜雨,弧灯又亮起。一个人独坐在灯下,既不是巴山门下的子弟,也不是道人。

    在这个寂寞无人的荒山道观里独居已两年的,居然是个和尚。

    一个经常都可以几天不吃饭、几个月不洗澡的拉遏和尚。

    这个和尚有时甚至可以经年不说话。

    就在这个晚上,这个道观里居然又有两个人来了。

    两个人的身材都相当的高,穿着同样的两件黑色斗篷,戴着同样的两顶黑色毡帽,帽沿极宽,戴得很低,掩住了面目。

    从倾斜的石径上走到这里来,践踏着不知有多少落花化成的春泥,其中一个人,显得已经非常累了,另外一个人常常要停下来等着扶他。

    远在数十百丈外、灯下的和尚就已经知道他们来了。

    可是和尚没有动。

    灯光虽然在闪动明灭,和尚却没有动静,甚至连一点反应都没有,直等到这两个人穿过道观前的院落,来到他这间小屋前的时候,这个和尚却连一点反应都没有,此僧不老,却已入定。

    敲门声也没有回应,两个冒雨越山而来的人,只有自己把门推开。

    灯光虽不亮,却还是把这两个人照亮了,也照亮了他们在帽沿阴影下的嘴与额。

    两个人的下额都很尖,线条却很柔和,嘴的轮廓更丰满柔美。

    只有女人才会有这么样的嘴。有这么样一张嘴的女人,无疑是个非常有吸引力的女人。

    两个美丽的女人,在夜雨中来访巴山,访一个已如老僧般人定的和尚。

    他们是不是疯了?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如果她们既没有疯也没有毛病,就一定有一个非常好的理由,而且一定是为了一件非常严重的事。

    两个漂亮的女人冒雨穿越荒山来找一个拉遢和尚,会是为了什么事?

    两个女人来找一个和尚,会有什么事发生?

    (三)

    还没有老的和尚仍如老僧入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