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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是几小时前的事,那时心头苦涩到以为在噩梦里醒不来。然而清醒之后,一碗甜粥就又能让她恢复嬉笑的能力。

    也许人生就是在不停的苦尽甘来中循环,终至教会人苦中作乐。

    所以,感谢这碗粥。

    赵侃侃料不到她对着一碗粥都能感慨出一篇作文,还以为她在仔细思索她方才的提议,等了一会儿之后说:“怎么样,想好了没。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啊。”

    江怀雅倏地回神:“你说什么?”

    “聂非池啊——你倒追史也是够丰富的了,就不能挑个正经人追吗?”

    “怎么还提这梗呢。”从小到大她都被问几万遍了,江怀雅意兴阑珊,摆摆手,“不追。追不到。真的,姜溯和李祺还理我一下呢,你见过聂非池理我吗?”

    见过啊。他天天都在理你呢——

    赵侃侃没能开口。因为大门开了,聂非池走了进来。

    他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赵侃侃闻不出来,可是江怀雅很警觉,循着味道看了他一眼。聂非池避开她的目光,自顾自在餐桌上拆两盒药片。

    然后去倒了一杯水。

    最后,他坐到她身边,一言不发地把水杯递给她。

    江怀雅惑然不解:“你怎么了?”

    “没事。”他剥开锡纸,放一粒药在手心,面无表情地命令,“吃了。”

    赵侃侃正在收碗,在一旁帮衬:“兔子,你刚刚吐成那样,还是吃点药的好。”

    江怀雅还是没动。

    聂非池视线掠过那只被收走的空碗,料想她胃还算舒服,于是把药丸塞回锡纸里,自讨没趣地撇开脸:“算了。”

    这模样太吓人了。

    “我吃还不行吗?”江怀雅以为他是生气了,连忙劈手夺过来,就水一口吞,吞完苦得皱着脸跑去厨房,“侃侃,你粥还有剩下的吗?苦死我了……”

    这情形令人始料未及。

    聂非池却好似早就料到会这样,从容地走到落地窗前,拿出一盒烟。抬眸,瞥见赵侃侃还在。出于素养问题,他还是把烟盒收了起来。

    赵侃侃过意不去,说:“你可以抽的……”

    “没事。”

    赵侃侃故作轻松道:“想不到你还抽烟啊。”

    从前那么三好学生的一个人,如今看起来也光风霁月,居然也有不良嗜好。

    他说:“平时不抽。”

    只是之前太压抑了。

    原来真有人能把她逼到换一座城市疗伤。曾经他怀有侥幸,觉得也许她真像表面上那样洒脱,然而昨晚之后,这种侥幸也被打破。她对那个艺术家是真的,不是像对姜溯那样,只是小女孩小打小闹的追逐游戏。她是真的考虑过,要和那个人共度一生。

    而她却能若无其事地走出来,对客厅里的两人说:“侃侃,要不要送你回家?”

    赵侃侃当然从善如流。他俩的氛围有些剑拔弩张,她逃离还来不及。

    把她送回去之后,又只剩下两个人沉默以对。

    江怀雅在车上乖乖玩了好一会儿手机,感觉到他今天心情有点不太好,特地字斟句酌,小心发问:“你上次是不是说,今天要陪我去看家具的?”

    “嗯。”

    她卖笑似的:“那我们去吧?”

    聂非池不动声色道:“换到下周日。”

    她错愕:“为什么?”

    “你今天不用休息?”

    “也是哦……”她想了想,又不甘心地试探,“你只有周日有空?”

    他终于意识到她的反常,回头问:“你要做什么?”

    江怀雅有点不好意思,支支吾吾说:“刚陈杞发消息过来,约我下礼拜天一起打球。”

    她上学时候进过网球队,来了北京之后却还没迈过步子,还真挺心动的。毕竟总闷在房间里,她来这儿的周折也就枉费了。

    聂非池一言不发,等了一盏红灯。

    看得出来他有点不高兴。

    江怀雅亡羊补牢:“没关系的,不用你换行程。我想你要是太忙的话,我就改天一个人去逛。”

    漫长的红灯在静寂里被很快消磨。

    车流启动时,他突然往反方向拐。

    江怀雅失声喊他:“方向反了,应该从刚才那左拐的。”

    他却只顾着看交通状况,眼底薄薄一层愠色:“看你精神挺好,今天陪你去逛。”

    ☆、第11章

    多亏聂非池的高效,江怀雅在三天后就搬进了新居。赵侃侃喊了一群新同事来暖房,气氛虽热闹,但却没有几日前那场聚会那样亲密无间,始终隔着成人世界的疏离与礼貌。一群人在她的客厅待到八点,人就散光了,连赵侃侃都急着回去赶一份稿子。

    江怀雅盘坐在客厅的羊毛地毯上,从一个定点伸手去够散落的彩带。

    突然有点想联系聂非池。

    刚打开通讯列表,陈杞的电话打了进来。

    他把周日的时间和场地告诉她,并告诉她不用带拍子。他买了一副她最青睐的运动品牌的球拍送她,体贴周到,滴水不漏。

    江怀雅只剩下唯唯诺诺说好的份。

    进入周中,气候干旱的北京居然一连下了几天秋雨。气温骤降,办公室被感冒病毒攻陷,好几个同事接连请假。江怀雅上班的时候还收到了小师弟放她桌上的板蓝根冲剂。

    她努力回忆小师弟的名字,听赵侃侃提起过,好像姓顾。真暖心哎,明明跟她弟弟差不多年纪,然而江潮只会在她感冒的时候紧张兮兮地把他的狗抱走。

    家庭地位还不及一条狗——这就是江怀雅。

    还别说,她其实挺想念江潮的。

    事实证明,人都是经不起想的。

    周日,秋雨初歇。江怀雅晨起推开窗瞧了眼半湿的地,对陈杞的网球之约产生了一丝摇摆。正这时,聂非池的短信进来了——“有时间吗?”

    这简直是压垮天平的最后一个筹码。她很快告诉陈杞自己有点低烧,在对方“好好注意身体”的叮嘱之下,全副武装出门,直奔药店。

    发烧的不是她,是聂非池。

    印象里他好像没怎么生过病,更加不可能在生病的时候找上她。江怀雅觉得他可能是在给她一个报答他的机会,于是严阵以待,拎了两大袋子东西上门。

    结果开门的居然不是聂非池。

    江潮顶着两个黑眼圈,黑色针织衫的衣领上还沾着几根狗毛,神色复杂地盯着门外的女人。江怀雅穿着厚实的毛呢大衣,系一条围脖,一身清秋的凉气,脸颊还被寒风吹得红扑扑的,用一种见了鬼的表情看着他。

    姐弟相逢,大家都觉得在做梦。

    直到一声中气十足的狗叫声惊醒了他们。一只饥饿的金毛直扑江怀雅,还像小时候一样往她身上趴,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是条七十斤的胖狗了。

    江怀雅生无可恋地被狗*舔了几圈,大喊:“江潮——你丫再不把你的狗拿开,信不信我今晚把它炖了。”

    “我弄不开啊!你手上什么东西,它看起来很想吃的样子。”

    “鸡汤啊卧槽——”

    “你好端端的买什么鸡汤啊卧槽——”江潮加入人汪搏斗,死按住前爪疯狂抓地的大狗:“愣着干嘛,还不快进去!”

    哦!江怀雅拎着两袋东西迅速闪进厨房。

    藏好食物,她才敢隙开一条门缝:“我能出来了不?”

    江潮没回答她。

    她身子往前探,看见一身居家服的聂非池拿来了狗粮,正在叮叮当当往食盆里倒。金毛激动地绕着他的腿转圈,爪子在地板上划来划去。江潮在一边指挥:“多倒点儿。我开过来一整天都没给它吃东西,饿得它疯起来连我都吃。”

    可不是么。呵呵,她这个弟弟从小连仙人掌都能养死。这狗在他的悉心照料下能活这么久全靠天赋异禀。

    动物袭击警报解除,江怀雅出去把自己的外套围脖卸下,扯掉江潮衣领上两根狗毛:“你能不能注意点影响。你知道北京现在多少度吗,穿这个衣服过来是找死?”

    江潮摊开手:“我哪知道?上海二十八度,我加件外套已经很负责任了好吗。”

    跟智障弟弟没什么好聊的。江怀雅把人推开,走到聂非池跟前,踮脚摸了一下他的额头。烫的,冰冰凉的手指搁上去,好像摸到个暖气片,好像还……挺舒服的。

    聂非池用一种“你在我额头上干什么”的表情看着她。

    江怀雅这才收回手,对着江潮那一脸好像懂了什么的震惊之色,强自镇定道:“看什么看,有什么话吃完饭再说。”

    这顿饭吃得人屏息凝神。

    他俩其实是前后脚到的,互相摸不清状况。江怀雅也是坐定了才想起,江潮很早之前说这个月会来北京一趟。只是这丫行事如风,来的时候居然不打一声招呼。江潮就更闹不明白了,说好的去非洲大草原开热气球呢,他姐为什么不打一声招呼横跨两个大洋出现在非池哥家里?

    而且还……一副很有奸`情的样子。

    “你先说。”

    “你先说。”

    他俩同时开口。

    江潮拍桌:“我有什么好说的?老子行得正坐得端。你俩自己交代吧,什么情况?”

    聂非池默然拿起勺子,战火硝烟之中岿然不动,稳稳当当盛满一碗鸡汤。

    江怀雅觉得他太不够意思了,明明是他喊她过来的,结果居然一声不吭,不禁瞟过去一眼。聂非池可能是病得不轻,接到讯号理解错了暗示,想了想,把端回来的那碗鸡汤重新拿起,放到她面前,自己再去盛一碗。

    ——谁要喝鸡汤啊!

    江怀雅绝望地扶住额头。

    江潮看着那碗满满当当的汤,二十年来未曾启蒙过的灵智突然进行了过分开发,觉得自己好像全懂了。他吃惊地瞪着他姐:“姐——你和那个叫方……方什么来着的艺术家,分手了?”

    李祺这个名字能记成姓方,江潮的智商可以说是没救了。

    他们那能算分手吗?

    江怀雅撒了太多年的谎,自己也记不清许多细节了。只知道她给家里的惯用托辞,是她正在和一个大学同学恋爱。所以刚决定回国的时候,谢阿姨也以为她是小年轻之间分手受挫,来北京是为了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