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侯府的侍卫一早得了窦宪的嘱咐,面上都笑嘻嘻的打着太极,只是不理他。

    李超正没奈何,忽见窦顺从府里走了出来。看见他站在门口,倒吸了一口气,转身就走。他赶忙叫道,“窦顺!”

    窦顺装听不见,加快脚步往府内走。李超看的发急,一把推开侯府的侍卫们,闯进了门里,亲自去捉他。他没奈何,只得讪讪地转过了身,“给李大人纳福。”

    李超放开他,骂道,“纳什么福?你不是装没见着我吗?”

    窦顺讷讷地解释,“在下是什么身份,哪里敢呢?实在是刚才走了神,眼睛里没瞧见人。走到府门时又想起来有东西没拿,急着回去。”

    李超往他脸上啐了一口,“这话你留着骗鬼去!”又道,“我知道,你一向和你们主子焦不离孟的,你今既在府里,料想他也没出门。为什么我投了拜帖,不让我进去?!”

    窦顺喏喏道,“我们公子出去了...在下是手头有事,这才留在了府里。”

    李超又往他脸色呸了一口,“我去你娘的!还不快说实话?仔细我禀了东平王,找到你家里,打的稀巴烂。”

    窦顺唬了一跳,忙道,“使不得,使不得。”悄声道,“我劝大人回去吧,我们公子不见您,自然有他的难处。”

    难处...窦宪就快被升官重用了,能有什么难处?

    李超不屑地撇嘴。可忽然,脑中灵光闪现:本朝有个习俗,官员右迁前需保举一位继任者,圣上会酌情考虑。因此事既牵扯着在圣上面前的信用,又涵盖了自家的利益,常被朝臣们视作一大难题。他这样想着,急切地抓住了他,问,“莫非...王晗来了?”

    窦顺顿了顿,摇头说不知道。

    李超估摸着他的神情,又问,“是方毅?...陶兴?”

    窦顺转过了身子,一概说不知道。

    李超有些发急,从怀里手忙脚乱地掏出块银子,道,“快告诉我,以后少不了你的。”

    窦顺眼珠子一转,拿话推托着。李超不耐烦听,又从衣襟上取了块玉饰,连同银子一块儿塞进了窦顺手里。窦顺半推半就地接了,这才道,“您方才说的那几位大人,都来过...”

    李超把他的手抓得更紧,“真的?那窦大人全见了他们了?那,那为什么不见我?”

    “听说您身上的官司,没有十个也有九个...我们大人哪儿敢招惹您?”窦顺说着,呵呵干笑了几声。

    李超听到“听说”两字,顿时又惊又怒,“那是小人编排我。”进一步逼问,“可是王晗他们几个对窦大人说了什么?”

    窦顺下意识地要点头,但马上又摇起头来,“没有没有。”

    李超见他这模样,心中几乎可以判定了。恶狠狠地顿了顿足,拂袖离开了侯府。

    窦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笑嘻嘻地手里的银子和玉饰举到太阳下,对着打量成色,“哎哟,都是真的!我的好四姑娘哎!”

    窦宪觉得,自己的境遇一日比一日好了起来。

    禁军里的李超、王晗、方毅、陶兴四个,早前见他平空做了列将军,一度因不忿而联合了起来,仗着家里得势每日给他下绊子。不想自他觐见圣上回来,这几个人一个比一个作乖,成日介窦大人、窦大人地喊。又巴巴地请他去酒楼、给他送各色稀罕物。

    窦宪本以为这群人是怕自己向圣上告状,这才曲意逢迎。不想偶然一次更衣,竟从隔壁间听到一个传闻:如今北门禁军都传说他要右迁上将军,掌京畿八千兵。他这才明白,这几个人都指着自己临走前,举荐他们做列将军呢。心里好笑,回家当笑话讲给了履霜听。

    她听后也笑了起来,“由得他们传吧!让这种人怕你、巴结你,总比他们不把你放在眼里好。”

    窦宪点点头,可又有些犹豫,“万一圣上听到了这样的风声...”

    履霜抿嘴微笑,“那你找一个大家都在的时候,把话头引到这个事上,能有多坚决就多坚决地否认。若有人私下问你,你有多模糊就多模糊地支吾过去。”

    七月,夏风渐起。禁军中人亦各自浮躁。

    先是王晗放贷的事被人告到了廷尉处。这种事他干的多,自然也经的多了。打着他姑姑王贵人的名义,半是贿赂半是威胁的派人同廷尉通气。不想掌管廷尉的周大人竟不吃这一套,死死地咬住了往下查。他惊慌下托人去打听,才知道除了周大人想做一番功绩外,更重要的,是这次检举他的人,背后实力远超深宫无宠的王贵人。

    他加意又探听了几天,终顺着摸到了线索,得知是李超、方毅两个在搞鬼。登时大怒。

    他们几个在禁军里共事有十年了,素日一同上酒楼、逛青楼、排挤新来的小子也是有的。但那不过是臭味相投。如今他既知了那两人作弄他,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当天就去见了陶兴,两人约定先把李、方二人拉下来,今后陶兴好好辅佐他当列将军,他提拔对方当个副手。

    如此,几人互相拿捏着对方的短处,指使着各自的家丁去廷尉处告状。在宫门前遇上了,也是一副乌眼鸡的样子。又是吵又是打的,直闹的乌烟瘴气。

    窦宪乐见他们内讧,每次不过见人来才装模作样地制止一番。

    等到了月中,因王、李两个指责对方的罪证确切充足,廷尉遂判两人一同领罪,罢了禁军位,流往南海郡去了。而直到此时,宫里也没有传来右迁窦宪的旨意,他仍是列将军。

    剩下方毅、陶兴两个,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都按下作乱的心,转而奉承起窦宪来。规规矩矩地替他约束着那些自恃宠年高、不服管教的禁军们。自此窦宪的列将军一职,终于渐入佳境。

    第18章 避暑1

    永平十六年的夏天,和往年相比,格外的炎热。到了七月中,郁蒸的暑热几乎令人喘不过气。京中的冰窖因此涨了一倍的价钱,但还是很快就被抢购一空。

    居于深宫的圣上体性温和,倒还没有什么,妃嫔、长公主、公主们却耐不住,一个个淌着汗、抹着眼泪地请求他移驾,去往云生行宫避暑。

    圣上为人简朴,总觉得驻跸行宫耗费太过,是以登基以来从未巡幸。这次他本也不想去的,但见求的人越来越多,连一向很少说话的五皇子也跟着请求了,终于拗不过地下了旨,命京中贵戚、朝中重臣皆于七月十八随御驾一同去往云生行宫。

    十八那天,内廷早早地便派了车来成息侯府。

    窦宪虽是勋贵子弟,但身上担着列将军的职,寅时便提早出府,去清点禁宫北门随扈的禁军了。留下履霜跟着成息侯夫妇一同出发。

    履霜一向对泌阳长公主有些发怵,是以在她面前学的精乖。早早打探到她除了随身的湄姑姑外,只带了四个婢女,越性减了一等,只带了水芹和竹茹两个。长公主见后果然点头,“人越少,是非越少。”

    云生行宫在离京师两百里的河内郡内。

    因为路途不近,圣上命队伍从辰时就出发,途中不许停下,所有人的中饭皆由内廷六尚局供应干果,在车上草草用了就罢。但即便已经这样的节省时间,车马还是走了整整一天。直到酉时一行人才到了行宫。

    夏日昼长,太阳到这个时候仍然没有下山。透过车帘,耀的人闷热欲呕。然而车队一进入行宫的树林,气温陡然变得凉爽起来。听说河内郡中早上下过雨。雨后放晴的天空宛如一匹被抚拭的异常平整的缎子,蓝莹莹地耀人眼目。原本郁蒸的夏风穿过树林,也仿佛被过滤一般,清爽的令人不敢相信,更夹杂着雨后花草的芬芳,令所有人都心情舒畅。

    出了树林,远远的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