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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呀,我跟她们说不上话!”

    “那是小时候。如今你们各自都大了,见了面哪里会没话说呢?”

    窦宪忍气道,“反正爹你别瞎替我做主。万一让我知道,你去梁家罗家说亲,我提脚就去守边,再也不会回来!你知道的,我这个人说到做到。”

    他话说的又快又狠,嘴紧紧抿着,脸色亦变了。履霜知道他心中发怒,忙拉了他一把,打着圆场道,“好好好,爹不乱做主,等二哥你先立了业再提成家的事。...是不是,爹?”

    如此窦宪才神色稍缓。然而成息侯似乎是在同他们较劲,居然破天荒地反驳了履霜,道,“娶妻之事可以暂缓,只是宪儿你房里却要先搁些人了。侯府的公子,身边总没个人照料着,哪里像样?”决然道,“这事我已问过你母亲,她说全数交给我办。”见窦宪和履霜的脸色一分一分地苍白,他一颗心慢慢下沉,只是硬着心肠仍旧不动声色道,“这阵子我替你相看过了,你房里的木香便很好。我派了人去她家里问,阖家没有不欢喜的。便是她自己...”

    窦宪彻底沉下脸色,“这么说,我不纳她是不行的了?”

    成息侯淡淡道,“自古婚姻之事,是父母做主。再则她伺候你多年,品行如何你也看在了眼里。”

    窦宪冷冷道,“这么多年你一直很少管我,现在倒充起爹的款了!”

    他这一句说的失礼,几乎与成息侯撕破了面皮。履霜惶恐地拉住了他的袖子,小声道,“二哥,少说几句吧。”

    窦宪索性把她拉来了身前,“爹,我早说过...”

    成息侯不待他说完,便打断道,“我也早答过,不行。”

    窦宪耐着性子与他讲道理,“履霜她不是我们家的。”

    成息侯只答三个字,“她姓窦。”

    窦,窦,窦!他永远都是这么说,没有一分转圜的余地。窦宪心中反感,想着反正他油盐不进,不如另寻他法。提脚往外走。

    成息侯冷冷问,“你做什么?”

    窦宪脚步不停,“我自己去求陛下。反正这次军功的恩赏,还没正式下来。”

    履霜愣了一会儿,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要放弃还没到手的上将军之位,换取圣上准她重归谢氏。心中涌起感动,然而更多的还是愧疚和惋惜,上前拖住他道,“别去,别去!好不容易太子为你进言,得了这个位置,没必要为我舍了它...再说陛下已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了恩封的话。若明朝圣旨改成了别的,大家见了要怎么说你呢?别说这一次的战功作废,将来的前途也不再有了...”说着,低声哭了起来。

    成息侯一口喝断,“你让他去!”

    窦宪听了咬了牙,又要往外走。履霜死死地箍住了他。她下了死力气,窦宪挣脱不开,只能退让一步,驻足回身,问,“为什么不可以?”

    他的眼睛黑沉沉的,透不出一丝光。里头满是失望却认真的神气。成息侯被他问的一怔。

    ——为什么不可以?

    这一刻,窦勋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暗夜。他跪在地上,那个人依依躲在他身后哭。和如今多么相像啊。父亲脸上是与他现在同样的神气。

    那时他也问,为什么不可以?

    不同的是,他是知道的,而窦宪,什么都不明白...

    心中一牵一牵的,抽出已经长远的、被掩埋的痛。太阳穴突突乱跳,滑腻腻的冷汗亦透背而出。

    履霜见他一言不发,苍白容色里隐隐泛出铁青,牙关亦紧紧咬住,乃至腮边的后槽牙突出。心中不由得害怕,放开了窦宪,上前去唤他,“...爹。”

    成息侯毫无征兆地栽倒了下去。

    第36章 离意

    事出突然,窦宪与履霜都被吓住了,慌忙地扶着成息侯进去,又叫人来。然后窦宪脚步匆匆地亲自跑去了王君实御医的住处。王御医本要睡下了,但见他亲自过来,满头都是汗水的。又想起先前治好履霜后,他父子送的不少谢礼,如此少不得穿上衣服,跟着赶来瞧一瞧。

    那边泌阳长公主听到了消息,也出了房。罕见地露出几丝愁绪,坐在成息侯床边。窦宪赶回来,见到她,急急地喊了声“娘”,说完便去望成息侯的面色。因服了人参养荣丸,他的神色较刚才好了不少,只是人还昏迷着。履霜跪在他床边,无声地泪流满面。

    窦宪揽住她起来,对王御医道,“还请您为我爹诊一诊脉。”

    王御医答应了一声,坐在了他搬来的小几上。凝神细诊半晌后,道,“侯爷这是风邪眩晕。”

    “风眩?”窦宪失声道,“我爹一向身体硬朗,怎么突然而然地就有了这个毛病?”

    “硬朗?”王御医皱眉道,“可是依脉相看,窦侯爷的经脉是有所损伤的啊。外头看着面色好,可内里血气竟不足的很。是个内里空疏,髓脑不实的病症。”

    窦宪半信半疑,“怎么会这样...”

    泌阳长公主静静道,“前些年你祖母、姑姑接连着去世。你爹那时还年轻,经受不住,所以有阵子一直在酗酒。”

    窦宪那时还小,不记得多少事。但听她提起,隐约回忆到了一些。担忧道,“怕是那程子伤了身子,也未可知。”

    王御医点点头,接口,“再则侯爷还有心气不足、虚火乘脾一症。此类症状大多都从忧劳伤心而来。是以在下今日开药,当专用升阳养荣之剂。”絮絮地说了不少。

    窦宪听他说的越发严重,皱着眉直不欲听。只是见他老年人深夜赶来此地,也是辛苦,这才按耐着没有打断。

    少顷,王御医研墨开了方子,窦宪亲自送了他出门,又命窦阳明驾车一路送他回去。这才回了院里,不悦道,“好糊涂的御医!爹不过是一时气着,痰气上涌,竟被他说的那样严厉!”转头吩咐窦顺再悄悄去请一位御医来。

    泌阳长公主挥手制止了,“王君实如今被称为宫中第一圣手,他开的药方,不会错。”见窦宪不服,要与她辩,她淡淡道,“你以为你爹的身体,真像你平日看到的那么好?”

    窦宪听的吃惊,忙问,“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泌阳长公主自觉失言,描补道,“让你多听听他话的意思。”说着,转头吩咐左右去熬药。

    窦宪上前去扶她道,“爹既没什么大碍了,娘便早些回去吧。您修佛之人,一向睡得早,何况明日又有晨课。我陪着爹就好。”看着履霜,道,“你也回去睡。”

    履霜哽咽摇头,“我哪里还能睡呢?在这儿陪着倒还安心些。”

    窦宪忍不住心疼,“可是这样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