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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窦宪洗了一把脸,正好解酒汤也凉的半温了。他随手拿过来,一饮而尽,将碗搁在桌上,盘腿坐在床上假寐。

    那尖嘴猴腮的小黄门见他再无下话,失落地收拾着碗,与同伴一起行礼、出门。但当快迈过门槛时,忽听身后传来窦宪的声音,“对了,还没问过你们几个的名字。”

    他心中一喜,抢在所有人开口之前,回头飞快而清清楚楚地说,“小人蔡伦。”

    窦宪在殿内小睡了半个时辰后,酒意渐散,他出了偏殿。

    有个年纪轻的小侍卫迎上来道,“请窦将军安。窦侯爷留了话,命小人传。”

    窦宪点点头。

    侍卫道,“窦侯说,这宫中他不便久留,暂且先回去了。留了车夫和丫鬟,在宫门口等您。”

    窦宪“哦”了一声,随手打赏了他一块银子。

    侍卫接过来,喜上眉梢,连声道谢。

    成息侯府人口凋零,是很少能见如此笑意的。窦宪忍不住受他情绪感染,心头松快了一些。

    那小侍卫就提出送他出宫。他点点头答应了,一边走一边随口问,“这宫门前怎么只有你一个侍卫?”

    那人笑道,“时至子时,其他侍卫们都交班去休息了。”

    窦宪问,“那你怎么不去?”

    那个小侍卫挠挠头,有些脸红地说,“小人说了,将军可别见笑。小人是要赚将军这份赏钱呢。”

    窦宪出身侯府,自幼在泼天富贵里长大的,长大后又一跃而做了列将军,所以丝毫不知底下的侍卫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忍不住问,“像你们这样守卫宫禁的侍卫,每个月可以拿多少俸禄呢?”

    “谷物十六斛。”

    窦宪惊讶,“这样少!”

    小侍卫无奈道,“所以小人们只能见机地看看,宴席上有无哪位大人有吩咐,小人们好揽些差事,多少贴补一些。”

    窦宪见他面孔稚嫩,十六七岁的样子,比自己还小,动起了恻隐之心,将佩在衣上的一个玉石貔貅小挂件摘了下来,递给他,“给你。”

    小侍卫推辞说,“这万万使不得,太贵重了。”

    窦宪爽快道,“再贵重,与我这里搁着,也不过是个摆设。还不如与了你,拿去买一些有用的东西。”

    那小侍卫涨红了脸,但到底还是收下了。停下来诚诚恳恳给窦宪磕了三个响头。

    窦宪笑,“好了,不用这样的。”

    小侍卫诚恳道,“于将军而言,只是随手做了件善事。可于小人而言,却是挣到了几个月的开销。将军便受小人几个头吧。”

    如此窦宪只得允了。待他起来,问,“你养家很辛苦么?”

    小侍卫叹了口气,说苦,“家里有六个老人呢。”

    窦宪惊讶,“何以你家里有这样多的老人?”

    “小人的父母,还有奶奶。小人妻子的父母和奶奶。”

    窦宪打量了他几眼,“我看你这样年轻,只当还没成婚呢。怎么,已经娶妻了么?”

    小侍卫赧然道,“娶了有半年了。不瞒将军,小人的妻子已经怀孕了。”

    窦宪也为他高兴,“这样好。”

    小侍卫却有些忧心忡忡,“将军出身富贵,自然以为添丁是乐事。可对小人这种家庭而言,有了孩子,又是好大一笔开销呢。”虽这样说,但很快他又振奋了起来,朗朗笑道,“但小人还是开心。小人喜欢孩子,等这一胎落地了,小人还想再要一个。将来在宫禁里好好做事,养大他们,送他们去习书。”他说的开怀,絮絮地讲了不少。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窦宪一直不曾说话,心里一惊,请罪道,“请将军饶恕小人多嘴,小人一时忘形了。”

    窦宪摇头,歆羡地说,“我很喜欢听这些家常话呢。”他说着这样的话,神态却落寞下来,一直到了宫门口也没有再开口。

    等到了宫门口,小侍卫告辞回去了,窦宪自己一个人往外走。

    远远地就瞧见家里的马车等在一颗大槐树下。车夫抱膝坐在前面,打着瞌睡。木香也倚在马车壁上,疲累地等着。

    他走了过去,叹息,“劳烦你们等这许久。”

    两人都醒了过来,告着罪。

    窦宪摆摆手制止了。

    木香探身从车里拿了件斗篷出来,抖开来,披在窦宪身上,“夜寒露重,二公子穿上这个吧。”

    她生的小巧,只到窦宪的胸口,系起斗篷的带子来很吃力。他看着,忍不住就想起去年,他守卫宫禁回来,去履霜的房内歇午觉。那时她也是这样仰着头,给他脱盔甲。

    木香系完了带子,见他神色怔忡,一时不敢惊动,垂手等在一边。一直到他自己叹了口气,道,“上车吧。”方敢答应一声是。

    一路无话。

    到了侯府,整座府邸都静悄悄的。

    窦宪下了车,问等在府门前的窦阳明,“我爹呢?”

    窦阳明悄声道,“回来后,本是要去拜访申侯的,小人好不容易劝下了。如今服了安神汤,在睡呢。”

    窦宪点点头,“爹这一年来身子也不知怎么的,竟差的很了。大半夜的,的确不该劳心劳神。”

    窦阳明探问,“四姑娘那里还好么?”

    窦宪听他呼“四姑娘”,而并非太子妃,心神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她还没有出嫁,还在这窦府里。但转眼想到今夜之事,人清醒了过来。简短地答,“暂时被禁足了。”

    窦阳明松了口气,“只是禁足,那就还好。听侯爷说今夜之事疑窦颇多,想来陛下在气头上,才处置的这样急。等明日慢慢回过味来,兴许会重新处理的。何况申侯的姑娘也在东宫,必不会坐视不理。”

    窦宪听的心里刺痛,不欲再同他多说,告了声乏,带着木香回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