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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她为什麽,为什麽她会觉得你不理那女孩是件令人感动的事?”

    於是,雷葛新有点无奈地间了静敏这一个问题。

    “为什麽,你会觉得我和那女孩的事很感动人?”

    “因为我从资料上知道,那女孩是你在废都从小到大的恋人,你会对她假装视而不见,当然不是因为看不起她,而是不愿将她带入豪门的争战漩涡…………啊!那是什麽?”

    雷葛新顺着阎静敏惊讶的目光往窗外一看,看见在地平线彼端森林中冒出浓浓的黑烟。

    阎静敏将脸凑近雷葛新,两人的面颊相距极近,连她身上的鸢草花香都可以闻到。

    “虽然说我是真的看见森林大火了,可是,即便是最没江湖经验的小混也知道这种打断交谈的惊讶举动暗藏着无限杀机,”她轻轻地以舌头舐舐红唇,看着窗外的野火。

    “可是,为什麽你又这样随随便便就转过头去呢?难道不怕我改变主意,杀了你吗?”

    “为什麽你总是要讲那些杀来杀去的事呢?”

    雷葛新皱眉道。

    “难道世上没有比那更重要的事了吗?”

    阎静敏不再理他,只是迳自注意着冒出浓烟的地点。

    她向驾驶员交待了几句,向起火点更飞近了些。

    那是一埸中型的森林火灾,在山腰急速地延烧。

    从阎静敏关心的程度看来,这片森林应该是阎氏的产业。

    她拿出飞行器内的通话器,按开了挈钮,略事犹疑,又将它关掉,几经考虑,又想打开通话器,按开挈钮的手指微微颤抖,额上微冒冷汗,却始终按不下去。

    雷葛新将她的神情动作全看在眼里,悠然地说道。

    “机关算尽太聪明。做与不做之间,就是一个难解的谜题。”

    静敏瞪了他一眼。

    “你懂什麽?”

    她冷然说道。

    “你知道我在想什麽吗?”

    “如果不去救的话,氏会平白损失许多的林产,”雷葛新说道。

    “但是如果救了火,也许後果会更加严重。因为野火本就是自然界中生生不息的一个重大关键,死亡原本就是重生的开始。现在的问题在於,是要保住短期的利益控制火势,或是让大自然以她的方式继续生养下一个百年的森林,对不对?”

    阎静敏楞楞地看着雷葛新在机舱中侃侃而谈,身後的背景有森林大火的浓烟弥漫。

    “寒带林木中,有许多杉科、松科植物的果都非常的坚硬,必须仰赖森林大火的热度才能爆开,完成繁衍的工作。古代着名的美利坚黄石公园管理处也曾面临过这样的两难局面,後来还是让大自然决定一切的生存方式。”

    “什麽……什麽黄石公园?”

    阎静敏喃喃地问道。

    此刻雷葛新才想到在这个时空世界里也许不曾出现过他的资料库中列有详尽细节的古美利坚黄石国家公园。

    “只是一个例子,至於名称,那并不重要。”

    最後,雷葛新含糊地把话题这样带过。

    阎静敏思索良久,终於还是没按开通话器,任由一地的野火在大地上焚烧。

    一株树龄上百年的杉树陡地翻倒,发出毕剥的震天巨响。

    这一霎那,雷葛新心中突地涌现远古中国诗人的“春风”古诗。

    “野火烧不尽,”他喃喃地自语。

    “春风吹又生……”

    阎静敏以手支颐,也不知不觉地随他覆诵一次。

    “你到底是什麽样的一个人?”

    她的声音在野火的焚烧声中显得空汤汤。

    “你还有什麽事是我不了解的?”

    “你呢?”

    雷葛新反问道。

    “一个大企业的头头怎麽会对这种自然生态之事有兴趣?换成别人,也许火早就扑灭了,怎会去管生态如何平衡一事?”

    “别小看我,我有两个自然学的博士学位,”阎静敏嫣然笑道。

    “如果不是生在阎家,我应该会是个很烦人的环保工作者。”

    “那为什麽不乾脆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呢?”

    阎静敏静静地看他,摇摇头。

    “坐在豪门之家,有许多事不是你想做就可以去做的,”她遥望天边,神情寂寞。

    “想要放开一切,追求自己的理想需要很大的智慧。我没那种决心,你们家的苏远琴也没有,听说苏远琴有一个比他更出色的弟弟远鹤,也许这个人有这样的大智慧,因为他就在这附近的小山上耕田为生,从来没涉足过家族的事业。”

    “我听说过你和我们家族中的一个人订过婚,但却在婚礼上出了事,”雷喜新问道。

    “你恨我们的家族吗?”

    “我杀了你的亲兄弟苏远竹,你恨我吗?”

    雷葛新摇摇头。

    “我也不恨你们,阎家和苏家的子弟在少年时代有很多人是蛮要好的朋友、同学。我和苏远琴还曾经同过班,小时候的感情还不错。而你那个弟弟远兰小时候是个爱哭鬼,却最喜欢听我爸爸说故事。只是,一旦两方家族成了仇人,就再也没什麽选择的馀地了。这是我们这种家族的宿命安排,没有一个人逃得过。”

    飞行器这时飞过了一个小小山坡,几间木头搭建的简陋小屋,一旁开垦出美丽的翠绿梯田。

    飞行器在田园上空徘徊几圈,在田园旁一株大樟树底下,有个人正悠闲地卧在石上吹着悠长的牧笛。

    见到雷葛新和阎静敏的飞行器低空掠过,微笑向他们扬扬手。

    “喂!”

    阎静敏探出头去,大笑叫道。

    “母鸡生蛋了没?”

    阳光下,那人走出树荫,露出灿然的微笑。

    “我改天再来和你喝酒!”

    静敏向他招手,笑得非常开心。

    坐进机舱後,静敏显得非常愉悦。

    “他就是阎苏两代唯一不愿接掌家族事业的苏远鹤,”静敏说道。

    “我知道苏家千方百计要他回家族帮忙,可是他从来没答应过。”

    雷葛新望着她,露出神秘的微笑。

    因为牛顿此刻在他耳际说了几句话。

    “我的一个朋友说过,”雷葛新说道。

    “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富贵浮云,白驹过隙。”

    “我没办法就这样离开,”阎静敏深深一吸气,神色又恢复了先前的冷傲。

    “我还有责任未了。”

    “有许多人,在世的时候觉得没了他们世界就无法运转,”雷葛新沈静地说道。

    “但是,花一样的开,潮汐一样的起落,这些人早已化为黄土,可是,我们还是一样的过着日子。”

    “我们不谈这些了,好不好?”

    阎静敏柔声说道。

    “认识了你,再想想远鹤,再想想我们两家的过去,我决定要和你们好好把事情摊开来谈一谈,不要再打打杀杀了,好不好?所以,请你回去转告安爷爷,说阎家的小静想把两家人聚起来,好好谈谈。”

    “好,我会转告的。”

    雷葛新颔首。

    “安爷爷一定知道,我是个说了算话的人,而且我是诚心要和你们和好,所以请你们也用同样的善意回应。谈的时间,地点由两家的家长决定。”

    飞行器飞回苏氏城时已近黄昏时分。

    暮色中,雷葛新走出飞行器,一旁的保镳与司机已经将礼车车门打开。

    他朝礼车的方向走去,却听见阎静敏在身後叫了他一声。

    “喂!”

    她高瘦的身子在飞行器的螺旋桨风中显得单薄,长发随风飘汤,脸上表情似笑非笑。

    “连声再见也不说?”

    雷葛新走过去,伸出手。

    阎静敏不轻不重地握了他的手,一眨眼,却冷不防在他的脸颊上印了一个吻。

    “再见,希望很快再见到你。”

    她嫣然一笑,就在保镳的簇拥下离去。

    而雷葛新静静地伫立风中,脸上唇印处还有一丝水气蒸发的凉意。

    “那个就是传说中的吻,是吗?”

    牛顿在回程很高兴地说道。

    “真是难得的资讯,听说古时候还有所谓的深吻、长吻、舌吻、吻哪!”

    在廿四世纪的社会中,因为人口极度的凋零,生育早已不再仰赖并不稳定的男女交往之上,而改由人种承局选出合直染色体配成新生命。

    也因为虚拟科技的盛行,实质的肉体接触早已几近绝迹,甚至已被渲染为不洁行为。

    “你实在太聒噪了,别来烦我!”

    雷葛新没好气地说道。

    苏氏集团的总裁苏子安乍听雷葛新传回的讯息後,神色极度地惊讶。

    老人沈吟良久,很欣慰她笑笑。

    “如果能在订出下一任接班人之前和阎家和解,我就能更心安理得退休了。如果这次能够有圆满的结束,远天,我会考虑让你接我的位子,因为,能让那个顽固如石头的阎家小静主动提出和解,你是第一人,”然而,老人脸上却接着流露出忧虑的表情。

    “但是我担心远琴他们会有意见。所以,我希望你别把阎家小静要你传话这件事说出去,在家族会议之前,要完全不动声色。”

    雷葛新点点头。

    “没事的话,我先退下了。”

    临走之前,老人苏子安又叫住雷葛新。

    “远天,”老人赞许地远望着他。

    “干得好。”

    办公室的厚重木门缓缓关上。

    可是,在门後的老人脸上却陡地露出阴狠的沈思神情。

    “那个老人不是什麽好东西,要小心。”

    牛顿说道。

    “他的思想波有很强的压抑倾向,说话不尽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