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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人家上班累的,想多睡会儿嘛!”芬妮撒娇道,放下杯子抹了抹嘴道:“我睡觉去了。反正又不是我男朋友,爱坐多久坐多久吧!姆妈你也早点睡,院子里留个灯就行了。”

    “你自己把人招来,现在倒是撒手的快。”姆妈哼道。

    芬妮嘻嘻笑着,一边哼着小曲一边上楼去了。

    芬妮屋内的灯关了时,言晏依旧没有睡意。

    她爬起来拉开了窗帘,新月如钩,夜空中灰蒙蒙的一片。她推开了窗子,看到院子里还有一抹光亮。

    她又回去睡觉,可是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明明?明明?”她轻轻唤了两声,以往的话狗一定到立刻就会从走廊里跑过来的。

    但是今晚却寂静一片,什么声音都没有,想来它根本没有上楼吧?

    一想到靳安,她的心便有点乱。原本从戛纳回来后,她已经释怀了不少,可这才过了几天,他却忽然出现在这里,将她平静的生活打破了。

    她闭上眼睛努力想要入睡,但除了越来越烦躁外依旧没有一点睡意。最后索性披衣而起,缓缓走下了楼。

    厅角的壁灯亮着,微黄的灯光照亮了楼梯口。

    门只关了一扇,另一扇用一把小竹椅挡着。

    她刚走过来,便有一个小东西从从面跑了进来,绕着她的脚欢快的跳来跳去。

    “没良心的小东西,”言晏弯下腰把它抱了起来,一边抚摸着它圆溜溜的脑袋,一边嗔怪道:“我养了你这么多年,可你一看到他立刻就把我抛到了脑后。我下次把小灰灰带过来,不理你了。”

    明明委屈的呜咽了一声,伸出舌头舔着她的手。

    也不过就两步路的功夫,那就出去看一下吧?她暗暗想着,举步往外走去。

    门廊上的小灯亮着,他依旧坐在那里,大约是困极了,已经靠着身边的箱子睡着了。

    她把明明放下来,鬼使神差般的走过去,悄悄在他旁边坐了下来,侧头望着灯光下他缩成一团熟睡的样子。

    此时此刻,心头的焦虑和烦躁渐渐消失了,代之而是一片敞亮和坦然。

    就在她抬手准备推醒他的时候,他自己醒了过来。

    看到她就坐在身边,顿时就高兴坏了,一把握住她伸过来的手,哑声道:“言晏,言晏,你肯理我了?你终于肯理我了?”

    “你、你放开。”她想要把手抽回来,但他却抓得紧紧的,她挣的急了身子一个趔趄往后仰去,他忙抬手揽住她的肩扶稳了,道:“小心!”

    她暗暗较劲,总算把手抽了回来,却冷不防被他一把抱住了。

    “你这是做什么……”她抬手想要推拒,转念又想到他应该才出院就过来了,到底是不忍心,手掌便虚虚扶在他胸前,道:“靳安,你把我放开!”

    见她态度强烈,他便乖乖放开了。

    可是当她从他的怀抱中挣开时,却感到有些莫名的失落。

    “你来这里做什么?”她淡淡道。

    “你在这里,我自然就来了。”他注视着她的脸庞,柔声道。

    “我们现在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回去吧!”她神色淡淡道。

    “谁说的?”靳安一听到这话,登时就有些急了,道:“我们有很多事情要办,”他一激动就下意识的去握她的手,她不耐烦的挣开了,他便讪讪的收回了手,道:“眼下最要紧的一件事,孩子已经三岁多了,快上幼儿园了,咱们得赶紧把婚结了,也好给他落实户口……”

    “你想的太多了,我有新西兰绿卡,他一生下就拥有新西兰国籍,以后成年了可以自己选择国籍。你真以后现在还有黑户吗?”言晏差点给他气笑了。

    “那……好吧,继续说孩子的事,你为什么一直都不告诉我?”他又过来抓她的手,这回她没能躲得开,被他牢牢的握住了。

    虽然过去好几个月了,但一想到当刚知道那件事的情景,依旧有些激动,“如果不是我碰巧发现,是不是我永远都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我的骨肉?”

    “你以为他管你叫爸爸了就是你的孩子?你哪里来的这种自信?”她反问道。

    “我……”靳安一时语塞,他向来就口拙,给她这话噎的半天回不过神来,最后脱口而出道:“我不管那么多,他是你的孩子,那也就是我的。”

    “你怎么知道是我的?”她继续噎他。

    “他长得像你,我第一眼看到就觉得分外亲切。我给他看你的照片,他高兴的叫妈妈。错不了的,小孩子是不会撒谎的。”他挣红了脸,急忙分辨道。

    “好吧,那就算你的好了。”她顿了一下道:“所以你来,是跟我要孩子的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言晏,你不要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你觉得我会做出这样的事吗?我爸妈都特别喜欢小灰灰,爸爸还给他取了个学名,不过需要你点头。你听我说,我家人都是通情达理的,不会做出强取豪夺的事。姥爷姥姥年纪大了,姨妈动不动就出国去看女儿。妈还要管公司的事,小灰灰总不能一直放在早教中心吧?孩子就该有个父母齐全的家……”

    “不是所有孩子都能有个父母齐全的家,你的想法太天真了。”言晏有些动容,反驳道。

    “我是说尽量呀,我们做父母的有义务给孩子提供一个健康的成长环境,这样他才能成长为性格健全的……”

    “行了吧,你这个性格健全的人离我远点,可别被我这个不正常的人传染了。”她终于发火了,狠狠抽回手起身便要往回走。

    靳安知道一时失言,慌忙站起来追上去,一把将她抱住道:“言晏、言晏,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别生气,好了,好了,要不你打我两下出口气?”

    “你别动手动脚好不好?”她使劲去挣扎,想要甩开他的手,偏生他死死抱着不放,她挣扎的累了,扶着门直喘气。

    “已经失去的,无法追回了,就不要再想了。我们要把握未来,这回我不会再放手的。”他意味深长道。

    “我要回去睡觉了。”她有些暴躁的喊道,“明天还要上班呢,你一来我的生物钟全乱了……”

    “好,你先让我把话说完。”他忙抚慰道。

    “你的手在摸哪里?”她有些抓狂的喊道。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一紧张摸反了……”他慌忙放开了他,掌心酥软柔滑的触感让他浑身有些燥热,差点透不过气来,低喘着道:“我没有歧视单亲家庭的意思,我想说的是,我们可以组建一个新的家,你跟我回去,我有好多好多的爱,可以分给你和我们的孩子……”

    “对不起,你说的这些也许对别人很有吸引力,但是我真的没有兴趣。”她转过身来,郑重其事道:“如果我走到今天是为了跟你回家养孩子,那我宁可当初早点解脱不要熬过来。”

    “言晏,我……”

    “我当初怀着孩子的时候情绪不太稳,就连医生都建议我打掉。但那是一个鲜活的生命,他有来到这个世上的权利,我愿意给他这个机会,我有能力抚养他,给他最好的教育和成长环境。这个世上本来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不是每个小孩生下来就能有优渥的条件和父母的关爱。我原本是要把他带在身边的,但后来…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我没有办法照顾他,只能让我妈把他带回去。我最庆幸的是前半生没有懈怠,攒的钱足够让我渡过困境,在我什么都做不了的时候,我的家人也不至于挨饿受冻。我十八岁开始挣钱养家的时候,你还在上学吧?我们走的路不一样,观念也不一样,所以你没法理解我的所作所为。”

    “你这番话让我觉得无地自容,”他渐渐冷静了下来,有些愧疚道:“现在回头想想,这些年我对你来说根本就是多余的,也难怪你没有办法再接受我。”

    “如果你听了这话觉得心里过意不去,那我只能说你理解错了我的意思,这不是我的本意。”她的语气缓和了下来,抬手轻轻抚了抚他皱起来的衣襟,道:“你有今日的成就我真的很开心,没有比这更开心的事了。如果当年你一蹶不振,最终败下阵来,那你才应该觉得愧疚。说句真心话,我特别羡慕你,你身上有很多我所不具备,并且永远都达不到的东西。现在很多人都对你寄予厚望,你应该抓住时机奋力前进,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没有必要的事情上。”

    “什么叫没有必要的事情?”他轻握着她的肩,有些苦恼道:“对我来说,没有比找回你更重要的事了。我跟小灰灰保证过,一定会把妈妈带回去的。”

    “你能找到我,我能站在这里跟你说话,不是因为你来了,而是因为合适的契机。但我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不会为任何人或任何事改变的。不要拿孩子作为你的砝码来给我施压。”她开始有些不忿,声音也变得急躁起来。

    靳安不敢再刺激她,索性问道:“那你还爱我吗?”

    言晏这下愣住了,沉默了一下,语气平静道:“我现在更相信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

    “天呐,你到底怎么了?言晏,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国家你反倒开始讲究精神恋爱?你不觉得这太滑稽了吗?”

    “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没有爱是不会死的。只有病人才非要揪着爱不放手。”她有些愤怒的回应道。

    “我是病人,我没有爱是会死的。”他突然大声嚷道,转身过去拉开箱子侧面的兜,拿出一大包药晃了晃道:“不信你看?我还有病例证明呢!我给你拿……”

    他说着把药塞了回去,准备打开箱子。

    “你……简直无赖。”言晏被他气的直发抖,“靳安你这些年就长脸皮了是吧?”

    “我也不知道,没摸过。”他一边说着一边整好箱子,抽出拉杆便要进门。

    “你干什么?”言晏忙伸手去拦。

    他皱了皱眉,做出一副痛苦的模样,抬手摁着胃道:“我倒杯水喝点药,坐飞机太久了都没休息,累的。对了,我这两天还没怎么吃过东西,那天刚做了胃镜,什么也吃不下去……”

    “不给水的话,那卫生间借我用一下总行吧?我都快憋坏了……”他接着又捂住了肚子,痛苦万分道。

    言晏被他整的彻底没脾气了,摇头道:“行了,你随便吧!我去睡觉了……”

    她刚一上楼,姆妈房间的门立刻打开了。

    “哎,你想吃点什么?是不是只能吃流食?可这不管饱呀,我给你再烤几片面包吧?”

    ……

    言晏一大早起来准备跑步,刚一下楼就看到沙发上躺着一个人。

    她知道姆妈会招待他,但没想到竟然真让他睡沙发?明明有空着的客房呀!

    她轻手轻脚的走过去,俯身望了眼,睡的还挺熟,就是有轻微的咳嗽。

    “起来,去房间里睡吧!”她绕过去,扯了扯他身上皱巴巴的衬衫小声道。

    他却是睡的死沉,扭了扭身子抬起胳膊挡住了耳朵,丝毫也不为所动。

    言晏去门口换了运动鞋,一抬头看到墙边的衣架,顺手拿下一件风衣,走过去给他盖在身上,这才轻手轻脚的出门了。

    晚上下班回来,刚走到院子就听到屋中的欢笑声。

    “这个人脸皮也忒厚了,他还真赖着不走了吗?”言晏望了眼芬妮,皱眉道。

    “那你跟他商量一下房租的事?”芬妮看热闹不嫌事大,挑眉道。

    言晏无奈的叹道:“你就变着法子的捉弄我吧!等哪天我搬去老霍的公寓住,你等着哭吧!”

    “啊,不要啊,亲爱的,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会心碎的……”芬妮忙抱住她的手臂央求道。

    说话间已经进了屋子,却见姆妈正和靳安围坐在一起包饺子,明明欢蹦乱跳的奔过来迎接,言晏弯下腰摸了摸它的脑袋。

    “哇,姆妈今天心情不错嘛,竟然会做饺子,”芬妮忙过去恭维道:“还有肉馅和素馅?我去洗手,一会儿过来一起包。”

    言晏转身把包放在了鞋柜上,弯腰换鞋的时候靳安屁颠屁颠的迎了过来x,笑嘻嘻道:“今天上班怎么样?辛苦吗?”

    “不辛苦,坐在沙发里吹着冷气着喝咖啡呢!”言晏没好气的回答。

    “啊?”他有些困惑的抓了抓头发。

    “你跟老实人说话就直白点,他听不懂你的反话的。”姆妈搭腔道。

    “什么老实人?他要真老实,小灰灰哪来的?”言晏一边说着一边上楼换衣服去了。

    芬妮忍不住伏在沙发靠背上笑的前俯后仰。

    靳安一脸挫败的走了回来,继续摊了块面皮包饺子。

    “姆妈,你有没有觉得,她这次回来已经跟正常人差不多了?而且每天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恢复。”芬妮压着嗓子道。

    姆妈不出声,却一个劲的点头赞同。

    靳安一头雾水,原本想问个明白,但还没开口,言晏已经换了身衣服下来了。

    四个人一会儿就包了好多,剩一点的时候姆妈去厨房烧水了,芬妮也上楼去换衣服了。

    两人都低着头不说话,空气里弥漫着些微的尴尬。

    她挖完饺子馅放勺子时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两人四目相对,都是微微一僵,然后齐齐转过了头。

    “你去洗手吧,剩下这两个交给我吧!”他主动打破了沉默。

    她也不客气,转身去洗手间洗了手,回来时他正在包最后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