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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好想知道三钮的反应啊

    第72章 松鼠鱼

    卫若怀的姨母九月十八日从京城出发, 路上遇两场大雨,走走停停, 十月初四, 也就是今天下午才到杜家村。

    宋夫人进村时是申时两刻, 这个时间点村里的男人出去做事还没回来,小孩子们尚未放学,女人们不是在地里锄草便是在家干活, 以致于只有寥寥几人看到宋夫人的马车。见其要往卫家去, 潜意识认为京城卫家又派人给卫老送东西。此种情况,过往三年也出现过几次,村民便没多想。

    十月, 对广灵县百姓来讲是真正意义上的收获的季节。山里的坚果落了, 橘子红了,葡萄熟了, 晚稻也终于可以收割。虽说现在时间还没到, 也不远了。

    卫若愉到隔壁时,杜三钮正在剪葡萄,见他走近, 随手丢给他一串,“今天怎么这么早?”

    “家里来客人了。”卫若愉揪个葡萄塞嘴里, “好甜啊。对了, 三钮姐,别剪了,换身衣服随我去见客人。”

    “我?”食指指向自己, “来的是你家亲戚不成。”

    “不是我的,是大哥的姨母。”卫若愉话音落下,啪塔一声,一串葡萄掉鸡窝里,卫二少吓一跳,“别慌,三钮姐,不是亲的。”

    杜三钮的脸色不是很好:“表姨?”

    “我大伯母的庶姐。”卫若愉见她满脸疑惑,“大哥的外祖母以前成亲两年还没生出小孩,他们家老太太就给他外祖父纳个贵妾,结果那女人生个女孩儿。又过四年,他外祖母才生个儿子,接著又生俩女儿,长女就是我大伯母。听明白了吧,她不敢给你脸色看。”

    “没……没明白。”杜三钮摇了摇头。卫若愉不禁皱眉,“怎么就不明白呢?我都说得很清楚啦,她是我大伯母的庶姐。”

    “所以,和你大伯母的亲姐有什么不同吗?”杜三钮想一下,“或者说她们关系好吗?”

    卫若愉拧眉道:“关系不好她也不敢为难你啊。”

    “你的意思她怕你大伯母?”杜三钮听出一点。卫若愉理所当然的点头,“自然,她又没个兄弟,在婆家受气还指望大哥的舅舅替她出头呢。当初若不是大哥的外祖母仁义,她也别想嫁那么好。”

    “所以,她相公是做什么的?”杜三钮暂时丢开她没搞明白的事。

    卫若愉说:“在少府做事。少府就是皇家的内府,宋夫人负责教宫女和低品级的宫妃规矩、礼仪。我觉得她过来,一定是来教你规矩的。”

    “若愉猴儿,你知道的太多了。”笑呵呵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杜三钮手里的剪刀“啪”一下掉在地上,惊得围著她的几只鸡纷纷逃散。

    杜三钮低头捡起来,直起腰便看到身著白色齐胸襦裙,外罩土黄色褙子,脸若银盘,眼里堆满了笑意的中年妇人不急不慢的向她走来。待人走近,杜三钮便发现对方的鼻子嘴巴和她未来婆婆一模一样,大概爱笑的缘故,眼角鱼尾纹很深,看起来倒像是比她那婆婆大十岁还多,“您,您好。”

    宋夫人一愣,看了看杜三钮一眼,莞尔一笑,“你也好。”顿了顿,“准备站在鸡圈里和我聊天?”

    “啊?不是。”杜三钮忙出来,低头一看鞋上有鸡屎,脸色微红,“若愉,陪宋夫人去堂屋,我换双鞋。堂屋里有茶。”说完就朝她房间里跑。

    宋夫人看著她的背影眉头微皱,嘴上说:“我算是明白京城那么多大家闺秀,为什么你都不喜欢。男人啊,无论年龄大小都一个德性。”

    “姨母…”卫若怀不自在的揉揉鼻头,“我承认看上三钮是始于颜值,但后来是倾于她的才华啊。”

    “才华?我还没发现。走个路慌里慌张没有一点稳重劲,倒是看出来了。”宋夫人说著话瞥卫若愉一眼,小孩儿反射性挺胸站直。宋夫人轻哼一声,到堂屋里就往四周看,见屋里收拾的干干净净,大方桌上有个砂壶和四个倒放的杯子,朝卫若愉睨了一眼,“还不快倒茶?”

    “是。姨母,请喝茶。”平日里毛毛糙糙的少年像变了个人,放下砂壶时没发出一丁点响声,这在以往根本不可能,“飘在上面的是桂花,水里还放了点蜂蜜。”

    “啧,我现在信了,她很会吃。”宋夫人话音落下,杜三钮出现在门口,一时进来也不是,躲走?人家已发现她。

    宋夫人抬起头,不禁睁大眼。刚才便知道这丫头颜好,如今换上粉色襦裙,衬得皮肤白里透红,乌溜溜的长辫子也变成垂挂髻,髻两侧各戴一支碎花簪,安安静静站在那儿仿佛仕女图里走出的美人儿……饶是在宫里见惯各色美人,也忍不住和颜悦色道:“进来啊。”

    “是,姨母。”杜三钮收起大大咧咧一面,规规矩矩走到宋夫人身边听候发落。

    卫若怀不禁挑眉,好会装。

    宋夫人心中的惊讶并不比卫若怀少。她本打算教杜三钮规矩的时候好好刁难她一番,让她清楚地认识到杜家和卫家的差距,此刻却犹豫了。因为杜三钮美则美,但不媚,非但如此,眉眼间那一抹英气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宋夫人,这样的女子吃软不吃硬。

    于是,宋夫人装作亲热的拉著杜三钮的手,边往外走边说:“你婆婆托我给你带来不少好东西,在门口的马车上,放到哪儿啊?”

    杜三钮浑身一僵,宋夫人怕怕她的手,“别紧张。”卫家小哥俩不约而同地一撇嘴,她哪是紧张,估计是激动的。

    事实上,杜三钮一不紧张,二不激动,意外卫夫人居然真像卫若怀说的——对她很满意。见门外真有一辆马车,里面多是衣服鞋子,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喃喃道:“我,其实用不了这么多。”

    “用得著,用得著。”宋夫人说:“你是我们家若怀的妻子,首先要学会如何打扮。”才怪,最应该学的是规矩。

    卫若愉不知内情,想到便说:“姨母,三钮姐不能再打扮了。你可不知道,她和大哥定亲那日,县太爷过来吃饭,总是看我三钮姐。我觉得,若不是他怕祖父,真敢把我三钮姐抢走。”

    “还有这事?!”宋夫人大惊道。

    卫若怀不禁扶额,“别听他胡说,姨母。无论谁多看三钮一眼,他都当人家想和他抢三钮。”

    “才不是呢。”卫若愉信誓旦旦说:“我没说错。姨母,不信的话我们明天去县里,你就会发现很多人都想和我抢三钮姐。”

    宋夫人心想:长成这样搁在京城,早被家族送进宫里伺候贵人,别人多看几眼不很正常么,便说:“你该叫嫂子。”

    “我叫习惯了,改不掉。”卫若愉才不想叫嫂子,听起来好生分,“姨母,你不累吗?”

    宋夫人好想翻个白眼,她从见到杜三钮就一直保持著微笑,这小子怎么还防她像防贼一样,而且她从头到尾都没说过她来是教杜三钮学规矩。

    这话还用明说?她在京城就是干那个的,卫若愉把人“赶走”,就开始和杜三钮描述宋夫人的严厉,杜三钮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容嬷嬷,不禁打个寒颤。

    卫若愉倏然住口,“三钮姐,别怕,我保护你。”

    “不怕。”杜三钮选择卫若怀时就想好日后会遇到的事。家人的态度是其一,如今见她未来婆婆当真接受她,其他问题在杜三钮看来都不是事。

    再说了,她刚和卫若怀定亲,卫夫人就请来宫廷女官教她规矩,如此重视她,杜三钮也不会不识好歹的跟宋夫人对著干。然而若是能少受些罪,杜三钮倒是乐意去做些什么,“若愉,去问问村里人今天谁家捉鱼了,要大鱼。”

    “要鱼干么?”丁春花进来,“门口怎么有辆马车?找我们做饭的,你有没有说最近不接活儿?”

    杜三钮道:“不是。”随即把宋夫人过来的事同她娘说一遍,丁春花顿时激动地说:“卫夫人太有心了,娘还担心你日后到京城什么都不懂。对了,宋夫人今儿在我们家吃饭吗?”

    “我们都在你家吃饭。”卫若愉做主,“我这就去叫钱娘子过来给你搭把手,顺便把家里的菜拿来。三钮姐,你现在就可以做饭了,等宋夫人歇息好,刚好吃饭。”

    宋夫人听卫夫人讲过,杜三钮机灵,聪明,然而她怎么也没想到上来就给她整这么大一出。满满当当一桌子,油炸白菜、花生米,油焖茄子、红烧肉、板栗烧鸡,“咦,这个是什么?”

    “松鼠鱼。”卫若愉抢先道:“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姨母,我三钮姐做三条鱼才做成功,你可得多吃点。我就著松鼠鱼吃饭,能吃两大碗。”

    宋夫人道:“小若愉,我没问你。你就是什么菜都不吃,也能吃两大碗白米饭。”宋夫人和家人去过大皇子开的酒楼,那里没有卖桂花鱼的,想来是杜三钮刚研究出来的,瞬间心情又好了许多。

    杜三钮见她眼底堆满了笑,心头一松,果然,没有什么是一顿饭搞不定的,一顿饭不行,那就两顿,三顿,无论古今,杜三钮都对“吃人家的嘴软”这句至理名言深信不疑。

    所以,翌日早上,杜三钮又做一桌丰富的早餐,穿上宋夫人昨天送来的襦裙、戴上京城今年最流行的簪花,到隔壁喊他们过来吃早饭。

    饭后,宋夫人到卫家就对卫若怀说:“我晌午不去杜家吃饭了,别叫你那小媳妇做了。”

    “姨母,你怕吃胖吧?”卫若愉一副别想骗我的样子,“我可看见了,你在三钮姐家吃饭的时候偷偷揉肚子。其实你不用怕啦,你吃再胖也不会有我伯母胖。”

    宋夫人的长相不如卫夫人,但是比卫夫人高半头,穿上平底绣花鞋,隐隐比杜发财还要高。怎奈无论胳膊腿多么细,脸依旧圆乎乎,单单看脸就像个大胖子,真吃胖一圈,宋夫人有理由怀疑她的眼会被肉挤得看不见。

    面对卫若愉的打趣,宋夫人微微一笑:“我吃再多也不会胖。”顿了顿,没等他俩开口就说:“从明天开始,我教杜三钮学规矩,我做一遍她做一遍,想来吃再多都会消化掉。”

    第73章 水煮肉片

    卫若愉心中一慌, 故作镇定:“我没别的意思啊。姨母,我说的都是实话, 你想吃大伯母那么胖真有点困难。”

    宋夫人呵呵一笑, “你以为我要故意刁难三钮?告诉你俩, 我在这边呆两个月就回去,你们若是觉得再耽搁下去, 我教的东西杜三钮能全部学会,当我什么也没说。”

    “别…姨母,当我什么都没说。”卫若愉说完就去书房。卫若怀本来还打算跟杜三钮讲一声,也好让她有心理准备。宋夫人这么一讲, 第二天杜三钮过来时,卫若怀怕看见心疼, 等杜三钮回隔壁才从书房里出来。

    宋夫人见大外甥没被美色迷昏了头, 心下十分满意。

    丁春花却不满意, 闺女在卫家半天,回来时双腿打颤, 若不是杜三钮嘴巴快, 说她跟著宋夫人学规矩,一通下来宋夫人的衣服都汗湿了, 丁春花当真会找上卫老退婚,“下午还去不去?”心疼的问。

    杜三钮摇摇头, “宋夫人说我刚开始学,不能一蹴而就,让我歇半天, 等慢慢习惯了,再一天一天的复习,直到我记清楚见什么人行什么礼说什么话。”

    “真麻烦。”丁春花不禁摇头,“那我下午去山上捡板栗,你是不去了?”

    杜三钮笑道:“你和伯母她们去吧。娘,多捡点木耳蘑菇,等宋夫人回去的时候给她带一些。”

    “若怀家那么多亲戚,山上的东西都捡回来也不够,改天我去县里叫你姐夫买些。”杜大妮生个儿子,儿女双全在婆家底气足了,丁春花也不怕给段家添麻烦,继而惹来他们不快,使唤起段守义来简直把他当儿子用。

    段守义的爹娘在杜卫两家结亲后,就著手准备去建康府开店事宜。有个好亲家,段家二老不怕别人故意刁难,搞得他们在建康府混不下去。于是很大方的把广灵县的酒肆给大儿子,小儿子留下来给大儿子帮忙,等段守义彻底接管酒肆,他弟弟再去建康府。

    杜三钮十分清楚段家的变化,也很高兴她娘能想开:“娘,先找村里人买些茄子,我想趁著这几天天气好晒些茄子干。”

    “行。”冬天菜少,杜家村的村民每年春夏秋三季都会准备大量干货,竹笋、木耳、蘑菇、地衣,咸菜、酸菜以及梅干菜更是每年必备。以致于这些菜全放到盛放粮食的屋里,可以说半屋子粮食半屋菜。

    杜家已准备足够多过冬的菜,而宋夫人的到来让丁春花又忙活几天,直到十月初十早上飘起细雨,她才闲下来。杜三钮却雷打不动的每天上午去隔壁报道。期间无论一个行礼的动作重复多少次,她都没半分怨言,让对礼仪规矩格外严格的宋夫人也忍不住和卫老感慨,“您老这个孙媳妇找的好啊。”

    “那当然。”卫老与有荣焉道:“幸好我下手快,再过一年,三钮她娘天天拿著笤帚往外轰人,杜家的门槛也得被踏破。”

    宋夫人摇头失笑,对他的话不予评价,但在接下来教三钮的过程中更加用心。杜三钮不知内情,见此只是更加用心的学。下午休息时也不出去玩,一个人躲在房间里练习。

    杜小鱼连著半个月不见杜三钮,村里收晚稻的时候她也躲在家里,每次上午去找她玩,丁春花总说三钮在隔壁,可把杜小鱼气得不轻——重色轻友的家伙。于是赶个大早,去杜家逮人:“卫少夫人,你这是打算和我们绝交呢?还是觉得我们不配和你玩了?”

    杜三钮瞥她一眼,什么也没讲,不急不慢的吃完早饭,才说:“不是想知道我最近都在干么?走,现在告诉你们。”

    五个十四五岁的姑娘随穿戴齐整的杜三钮到卫家,宋夫人率先注意到走在最边上的杜三钮,实在太耀眼。听杜三钮说她们来陪她,宋夫人也没多想。然而以杜小鱼为首的五个女孩见小伙伴跟京城来的夫人学规矩,别提多羡慕。嘴上不好意思说跟著学,看的时候暗暗记在心里。一见三钮一个动作重复十几次才被喊过,心中很微妙。

    等三钮回去时,刚走出卫家大门,杜小鱼就问:“她是不是故意刁难你?好让你知难而退。”

    “没有。”杜三钮见她一脸“你别骗我”的神情,失笑道:“宋夫人的要求比较严格,你们难道没有看出她给我做示范时,整个行礼动作行云流水吗?而我做的时候,无论行礼还是受礼都很生硬,不自然。”

    “没……看出来。”杜小鱼摇摇头。

    杜三钮道:“事实上是这样。我还得再学一个多月,没时间跟你们一块玩了。”

    “就学今天这些?”杜小鱼忙问。

    杜三钮说:“差不多吧。比如见到贵人时该穿什么样的衣服,该注意什么,京城各家和卫家的关系,卫家的亲戚有哪些啊。”

    “你只是嫁给卫若怀,怎么还学这些?”其中一姑娘很是不解。杜三钮叹气:“我也没想到。”才怪,“卫老说卫小哥是卫家嫡长孙,以后会变成卫家的大家长,而我若是什么都不懂……”余下的话没说出口。

    杜小鱼五人却忍不住打个寒颤,开口道:“果然卫小哥的妻子不是一般人能干的。”说著话杜小鱼拍拍她的肩膀,“加油,保重!等那个宋夫人走了再来找你玩。”

    宋夫人走的那天是腊月初九,刚过完腊八。来时带一车东西,走时也拉一车回去,其中大半车是杜家送的,有茄子干、竹笋干、干木耳、香菇等等,还有些鱼干和两坛杜三钮新酿的葡萄酒。宋夫人见车里塞得满满的,哭笑不得,“我这趟来的可真值。”

    “那明年再过来。”卫老顺嘴接到。

    宋夫人这下真哭笑不得,“明年十月太子成婚,宫里忙我想来也出不来。”顿了顿,“老太爷,太子大婚您回去吗?”

    “不回去。”卫老道:“我这一回去,皇上还以为太子等不及了呢。你什么时候有空再来一趟,我怕时间长了三钮这丫头忘了。”

    宋夫人点了点头,“她和若怀成亲之前,我会再来一趟。”成亲俩字一出,饶是杜三钮多活一辈子也觉得不好意思,卫若怀更是红著脸傻笑。卫若愉见此眉头一皱,朝他胳膊上掐一下,滴咕道:“让你得瑟。”

    “小混蛋!”卫若怀只觉得胳膊一痛,低头一看,小孩已躲到三钮身后,气得卫若怀指著他说:“有种给我出来。”

    卫若愉白他一眼,“你叫我出去就出去,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姨母,我不送你啦,三钮姐,我们去你家,我不想和这种人待在一块儿。”

    “哪种人?”杜三钮好笑。

    小孩瞥兄长一眼,“脸皮八丈厚的人。”

    “八丈厚也不如你厚。”没有外人在场,卫若怀也没端著,直言道:“姨母,带他回去。”

    宋夫人和卫家小二很熟,笑眯眯问:“二少爷有一年没见著你爹娘了吧,我来时你母亲说可想你了,跟我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