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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ni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醉玉 > 第十二章 醉听一品红
    一品环顾四周,忧郁之色最后落在那张苍白的脸上,玉指翩飞,解开了案几上的红绫包裹。

    “啊——”

    惊噫四起,隔得近的七乐坊更是发出一声尖叫。

    只见红绫包内,一条躯干回旋往复的蛇鳞斑尽显,在灯火下泛着紫红的光;绿眸圆睁,环伺着厅堂众人;红信微吐,蠢蠢欲动;蛇身正面,诡异地镶嵌着十三朵白玉梨花,蛇身之下,有玉足略现,晶莹温润。

    “这琴,叫作黎,是一品的恩师童飞雪用传说中的啼血棺之木斫成,”说到恩师,一品更显忧郁,“如今,迫于它因,他已经离开这里,但我依然要以下面的《雨游荷塘》来答谢他的教诲,同时也感谢刚才那位公子的五弦音,希望他能身体健康、岁岁平安,更希望在坐的所有人都能幸福甜蜜,事如人心。”

    几句质朴的话让所有的人都心有感触,有的甚至悄悄地擦着眼角。在这梦之都中,每个人都行色匆匆,贫困的难以渡日;富裕的纸醉金迷,有谁,又去关心过素不相识的人?

    众人还在各自的情感小巷中兜转徘徊,一品却早已娴熟地调好了弦。

    前奏急若繁星,奔若流水,众人不由自主地跟着琴音走进那方雨中荷塘——

    雨/滴滴都急

    纵然是撑了伞/亦湿了裙裾

    如此这般浅行/至荷塘深处

    谁的黑发纷扬/成漫天的水草(琴音突变,美而不艳、哀而不伤)

    侧耳聆听/鱼/不曾说话

    就以为自己孤单了

    雨停/斜阳在/寂寞了篓

    鱼说/记得呼吸(琴音温润而调畅、幽奇而深远)

    就忘记了痛

    …………

    一曲毕,余韵绕梁,如丝如缕。

    厅堂里静若暗夜,一品柔弱无骨的手忘情地扣在弦上,这《雨游荷塘》的词,是她最近才填进去的,没想到第一次弹唱,就把自己给感动了,亦或许,要感动别人,首先要感动的便是自己。

    记得呼吸,就忘了痛!

    一品忽尔秀眉一低,她想起了好多好多的事,祖母离开了她,小金蛇离开了她,童飞雪亦离开了她,即便是眼前这场荒唐的鹊桥姻之后,也会有更多的人离去,聚时如浮云烟雨,分时如唇留茶香。

    所以,要象鱼:记得呼吸,就忘记了痛。

    “记得呼吸,就忘记了痛……”病书生重复着最后一句词,似是有些困难地从座位上站起,嘴角溢着笑,云淡风轻,“好啊,只是我该走了,走了……”

    蹒跚的步,拖泥带水。

    病书生揭开拱形后门的布帘,风咋起,广袖飞,银影晃处,还留一抹残红。银灰色的衣,怎留下红色的残影?

    若是幻像,看见这道残红的却有两个人,一个,是一品;另一个,是夜来香。

    夜来香脸露惊容,以手掩唇,却见一品从容镇定,便扭臀摆胸,白眼连翻:“哼,故作神秘,也不咋地。”

    话音刚落,却见三个丑郎同时站了起来,“好!”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

    然后,厅堂里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好!好!!“

    如出一口,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久久沉醉在琴韵中的人们终于醒了过来,此时才想起喝一声彩。

    独眼龙唰地脱掉外衣将其翻转,在暗袋中使劲地摸着:“碰到神了,今日真是带少了钱!”

    “得了吧,你那五十两一张的,少拿出来给你娘丢脸!”鱼泡骄狂地笑,肥肉颤颤而动,熊掌般的手拿出张银票吹了吹,“八乐坊们猜猜,猜中了是你们的,猜不中另赏!”言下之意,就是猜不猜得中都有钱,那敢情好啊!

    “五十两!”

    “一百两!”

    “五百两!”

    嘿,拍买呢?雅娘也来了兴致,“我猜,是贰百两吧?再抖,大爷真没钱领新娘了。”

    鱼泡又纵声长笑,眼泪都让肥肉给挤了出来:“拿去,拿去!瘦鬼,打赏!”

    瘦枯柴削肩一挺,撒了把碎银:“你摆阔,拿我开刀!”

    夜来香此番倒是学乖了,柔臂一伸,银票就到了手,其它六人踮起脚尖问:“多少,多少?”然后,一个个脸都变成了青茄子,因为那两张银票只是五两面额的,原本五两已经不少了,可是相对一品之前的五百两,无疑是冰山一角。

    鱼泡更是笑歪在椅中,他这种人,原本没把风月场中的姑娘当回事,只是对于一品,他却刮目相看:她真象一朵不染尘泥的莲,象他这种市侩小人(倒有自知之明),如果能有这样一位红颜知己,那便是此生的福,所以,一个“福”字,怎能用钱去衡量它的好坏优劣?

    一品呵,一品,你让人好为难!

    一品……

    一品……

    鱼泡神经质地反复念着她的名字,蓦地,他抬起头,看着雅娘:“一品是什么花?老子怎么从来没听过?”

    “大爷,世上并无此花,一品是无级,哈哈哈……”夜来香阔袖一甩,拂在鱼泡肩上,然后下滑至鼻端。现在,天已将亮,再不使出混身解数,只怕,这次的鹊桥姻她什么也捞不着。

    “好香!”鱼泡仰头往空中嗅了嗅。

    夜来香一阵狂喜,蛇形而上,偎上他的肩。

    “有一种花好香,叫作一品红,雅娘,你这浑婆娘是不是老得不行了,硬给人家小姑娘的花名少了一个字?”

    “一品红?”夜来香闻言如遭电击:“你说她叫一品红?从无级花一下升到三级花?”

    “宝贝,”鱼泡将夜来香的肩狠狠一捏,满是烟味的豁嘴凑近她的扁贝小耳,皮笑而肉不笑地说:“你给我回去,再这么无聊,老子让雅娘将你的花名改成夜!”

    这话可不是恫吓,在这月儿阁,任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任你身段样貌百般娇好,如果没人捧,终将是成一株孤芳自赏的狗尾草。

    “一品红——”鱼泡豪气干云地笑望一品。尔后是雅娘极尽温柔的轻唤,将“一品红“三个字叫得千回百转,那神情,恨不得将她捧在掌心,揣在心窝,含在嘴里。

    一品嘴唇微启,竟不知该拒绝还是该答应,她忽而好难过,那个小小的叶旋舞呢?她自己把自己丢在了月儿阁……记得那天,她对童飞雪说:记住我,我是一品!如今,她又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一品红!

    …………

    “一品红!”

    环背交椅里已有人在小声地喊。

    “一品红!”

    声音渐多渐响。

    鱼泡玩闹之心大起,站上太师椅,挥着又粗又短的手臂,口水四溅:“一品——”下面的人异口同声地接着“红——”

    “一品——红,一品——红”

    呼声如浪,掌声如潮。

    一品心下着急,再这般下去,只怕房顶都要给她们掀翻,遂赶紧拎了黎,微微一曲身:“一品……红先告退了。”

    “傻孩子,别急,你的银票拿好。”雅娘将那张五百两的银票塞进一品红手中。

    “还有这张也是你的!”鱼泡起身,一品红手中多了一张千两的银票。

    一品红不再停留,在人们的惊叹中消失在楼梯的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