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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

    吴顼眨巴着眼睛,小家伙精力十足,比他娘神气多了,这也难怪,杨曼磕三个头,他才装模作样磕一个,这样偷工减料下来,当然不会累。杨曼也想偷工减料,可惜有心无胆,她是不信神,但她敬神。

    “你看,到处烟雾缭绕,这就是仙境啊……”

    杨曼有气无力的四下一指,果然,吴府大宅里,到处都是烧香烧出来的烟雾,空气中全是檀香味儿,那叫一个虚无缥缈,确实有点后世电视里演的仙境的感觉了。

    “娘,您还是回屋里歇歇吧。”

    吴顼撇撇嘴,看小家伙的目光,显然有些瞧不起他娘了。

    于是,杨曼一个毛栗子狠狠的落在了他的额头上。

    “娘,你不是没力气了吗……”吴顼捂着额头,眼神那个委屈啊。

    “教训你这小鬼头的力气还不缺……”杨曼得意洋洋的展示了一下当人家娘的特权。

    吴顼这个当儿子的只能认命。

    不过杨曼还是回屋里小睡了半个多时辰,不睡不行,晚上还要守夜呢。

    酉时还差三刻的时候,高氏派了人来请杨曼过去赴团圆宴。

    杨曼让小雁帮她把头发修整一下,挽的还是坠马髻,只不过把流苏换了下来,插上了一支金步摇,在鬓角上簪了一只小点的凤头钗,还有一枝迎春花,正好在她的后脑勺上环了半圈。然后又换了一套带点喜庆色彩的衣裳,这才带着吴顼慢吞吞的过去。

    小雁没有跟过来,她是出了嫁的使女,虽然仍然在杨曼身边伺候着,但是除夕这一天,拜过神后,只要杨曼同意,她还是可以回到丈夫身边的帮忙的。

    团圆宴是在酉时开始,去早了也不过是坐在那里无聊,杨曼要保持吴府大少夫人的威严,所以不可能像那些养娘使女一样,围在一起嗑瓜子,剥花生,到时候还不馋死她。

    有了这个想法,她就走得越发的慢,东逛逛,西逛逛,先在对雨阁里绕了一圈,然后又到后花园停留了片刻,美其名曰是去寻梅,其实也就是摘了一支黄梅花儿,打发春桃回文魁院寻了个白釉花瓶来,把黄梅花儿插在花瓶里,又让春桃托着,才不紧不慢的去了高氏住的正院。

    这黄梅花儿,就是蜡梅,因为开在寒冬腊月,色泽金黄,所以古人将它叫做黄梅,后来苏轼才将它改称为蜡梅。现在苏轼还没出生呢,所以腊梅还不叫腊梅,叫黄梅。按照中国人的习惯,送人花儿不兴送梅花,因为梅字发音谐“霉”,送梅花就是送霉,但是这黄梅花儿却是例外。

    说起来,这里面还有个传说,据说宋朝刚建立那会儿,皇宫里有一段宫墙突然倒了,皇帝很不安,认为是不祥之兆,就在他很发愁的时候,在宫墙下突然看到一树黄梅花儿,满树金黄金黄,开得好不茂盛。有大臣说,这黄梅花儿花瓣金黄,是皇者吉兆,要有好事发生了。果然,不久就发生了一件让皇帝开心的大好事,于是宫墙倒塌的阴影就在皇帝的心里淡去了。从此黄梅花儿就成了吉祥的象征,别的梅花不能送人,也不能插在屋里,可是黄梅花儿就可以。

    传说毕竟只是传说,真真假假分不清,反正杨曼只要知道,这腊梅是可以插在屋里的就成。

    一进正院,就有个养娘迎了上来,笑道:“大少夫人可算来了,老夫人都问了您几遍了。”

    杨曼抬着下巴,温和的笑了笑,道:“本来早到了,半路上突然想着空手来不太好,就绕去后花园给婆婆折了支花来。”

    “还是大少夫人有心,哪像其他人,都是空着双手来的……”

    养娘巴结了几句,将杨曼引到了暖阁,掀开了挡风的厚棉布帘子。

    一共过了三道门,才算是真正踏入了暖阁内。比起在库房的暖帐,这暖阁里可又暖和了许多,通风也好,虽然摆着好几个火盆,可闻不到半点木炭味儿。暖阁里也宽敞,地上铺着花毯,陈设比较简单,左边有一个大屏风,隔出了一个小间,外面留有大片的空间,一屋子女人或坐或站的围在屋里,也不觉得气闷和拥挤,就是脂粉味重了些。

    “婆婆安好。”除去斗篷,杨曼笑咪咪的当先就对高氏福身一礼。

    吴顼这鬼灵精从她身后窜了出来,满嘴的奶奶、叔婆、婶娘、姑姑,杨曼一个礼还没有行完,屋里坐着的人就已经全被他喊了一圈,乐得这些女人们个个笑得合不拢嘴,对这小鬼头喜欢得不行。

    “好,好……”高氏乐呵呵的道,“你可来晚了,还不给你几位婶娘见礼。”

    这时候,几乎吴府里所有的女眷都聚焦在这间暖阁里,只除了那位老太君。正首坐的是高氏,后面环绕着吴坦之的几个婢妾。然后左右首各坐了两排女人。

    左排领头的是长房第三子的媳妇方氏,接着过去坐着的是方氏的三个女儿:吴珍珠、吴珍珏和吴珍琴。再过去是杨曼的亲小姑子,名字叫吴珍宝,不过她不是高氏所出,而是妾室所生,所以坐在最后面。

    右排领头的是朝芙夫人,她是吴六太爷的如夫人,身份不高但辈份高,下首就是六房的儿媳苏氏,苏氏和高氏一样,身后也围着几个婢妾伺候着,这些婢妾身份低微,所以没有座位。坐在她下方的是两个孙媳妇,长孙媳陆氏和次孙媳王氏,王氏就是王秀娘,再过去是也是婢妾所生的女儿,名叫吴珍容,就是先前提过的很有才情的五姑娘。

    还有一个位子空着,没看到那位九妹妹吴珍芍,大概是还没有来。

    杨曼环视一圈,便笑着向两面行礼,道:“朝芙娘子安好,三婶娘安好,五婶娘安好……”

    然后便是几个妾室,虽然地位比较低,但好歹算是长辈,她也见过了礼,那几个妾室可不敢轻易接受,侧着身子只受了半礼,而且还连忙回了礼。

    朝芙夫人是如夫人,虽然也是妾室,但到底比一般的妾室地位高了许多,而且又长了两辈,所以她是可以坐着的,在高氏之后,杨曼第一个向她问安。三婶娘就是吴六太爷的儿媳苏氏,五婶娘方氏是吴显之的夫人,就是那个不喜欢文章偏偏喜欢舞枪弄棒跑到通州当团练使的吴家不肖子。在本家这一脉还有个二婶娘,就是远在苏州的曹氏。

    再然后跟几个平辈的妯娌、小姑子分别见了礼,她们也还了礼,才算完事,杨曼就在高氏身边坐定,吴顼这小家伙待不住,从高氏那里拿了几块点心,早跑到外面和使女们玩捉迷藏去了。从杨曼坐的这个位置来看,也可见高氏对她的喜欢,要不然她一个晚辈,怎么能坐在两位婶娘的前面。

    这时高氏又道:“谁带了黄梅花儿进来,这香气时有时无,使着劲儿闻又闻不着了。”

    一台戏

    朝芙夫人立时便笑道:“可不是嘛,这黄梅花儿的香味最是勾人,想闻的时候闻不到,不经意了,又盈香扑鼻。”

    “就是娘子这张嘴最会说。”苏氏笑着接了一句。

    朝芙夫人是如夫人,如同夫人一样,但到底不是夫人,虽然下人们喊她一声夫人,但是像高氏、苏氏、方氏这些名正言顺的夫人们,是不会称她为夫人的,只叫她一声娘子。苏氏和朝芙夫人本来就不对付,因而她接的这句话,听上去是说朝芙夫人嘴巴灵活,其实是不含什么好意思的。

    春桃这时捧着花瓶站在三道门的帘子外,隔着帘子,花香气透不进来,但是时不时有使女往里面递茶,掀起帘子时,香气就顺着风透了进来。

    其实这花香是杨曼进来之后才有的,谁不知道是杨曼摘了花儿来,只不过高氏没有点明,朝芙夫人平素又机灵,便顺着高氏的口风说了下来,明着是赞花香,其实是赞杨曼呢。

    杨曼轻轻一笑,道:“这是我路过后花园的时候,顺道摘了来的,怕这暖阁里闷得慌,给大家伙儿透透新鲜来着。”

    说着,她拉高声音喊了一声“春桃”。

    春桃在帘子外面听得分明,清脆的应了一声,掀开帘子就走进来,将插着黄梅花儿的花瓶摆在高氏旁边的几上,道:“祝老夫人吉祥如意。”

    “哟,看这丫头,往日里老实八交的,不见她多说半句,这才跟了曼娘二三年,嘴巴就这般甜,真跟抹了蜜似的。”高氏笑得合不拢嘴。

    她这哪里是在夸春桃,拐着弯还是在夸杨曼呢。没办法,谁让杨曼有太多的本钱让她夸呢,不夸岂不是浪费了。高氏对这个儿媳妇可是满意得不能再满意,只可惜福薄,年纪轻轻就守了寡,这让高氏对杨曼更是怜惜,一逮着机会就要夸几句,好像这样就能弥补什么似的。

    显摆,这就是实打实的显摆,杨曼表面上谦虚的低头,心里那个乐开了花,高氏越显摆她,就证明她越出色,咱当不了绝代美人,也当不了气质美人,当个贤惠美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很明显,杨曼这是有点得瑟了。

    苏氏笑道:“这是嫂子有福,捡了个好儿媳,哪像我家的……”她斜了斜眼,瞅了陆氏和王氏各一眼,才又接着道,“一个整日里闷不吭声的,让她做点什么就跟要了她的命似的,另一个嫁进来时间还短,倒是瞧不出什么特别的,就是在家事上,还算个明白人。”

    她倒是没有指责王秀娘什么,毕竟对这个二儿媳妇她还是满意的。

    陆氏,闺名一个茜字,生性就比较懦弱,这会儿听到苏氏提起她,脸垂得更低了,当真是一丝气儿也不出的。

    王秀娘瞥了陆氏一眼,道:“嫂子这才像个闺中人呢,哪像我呢,生来就是个爱管事的性子,哪天要是做错了事,婆婆不要骂我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