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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宏心中有话,却被吴宣堵得一句也不能说,当下没好气的将文章甩到吴宣的身上,道:“你自己拿去看,要背下来,还有,记得重新抄录,否则,就等着爹……”

    “知道,知道,就等着爹打我板子是不是……二哥,你看弟弟我一副聪明相,会留下破绽被爹发现吗?”吴宣乐颠颠的去了。

    一会儿粽子煮熟了,下人送上来,吴宏把粽子一个一个翻过去,却什么都没有发现,不禁有些失神。

    难道,她竟没有看懂吗?还是,不愿回应。

    他心中竟然涌了想要当面问清楚的冲动,却又勉强压抑住。

    对着粽子发了许久的呆,吴宏极其沮丧失望,神色变幻了几次,似有不甘,又似颓然,人也迷茫不知身外事,无意识的往门口走了几步,又犹豫着退了回来,如此来回,竟不下十数回,直到吴宣突然又进门来。

    此时吴宏正好站在门口,冷不防吴宣进来,就被撞了一下,踉跄的退了几步,虽然狼狈,人却清醒了。

    “二哥,你站在门口做什么?”吴宣先嘟囔开了。

    吴宏沉了沉,强压住心中的痛苦,冷冷道:“你撞我,倒还有理了。”

    吴宣被他的脸色和语气吓了一跳,这才发觉自己这个二哥好像心情不好的样子,连忙打着岔东看西看,道:“二哥,我……咦?二哥,粽子你还没吃啊,都快冷了,我给你剥个,嘻嘻,刚才我可是一连吃了三个,嫂嫂做的东西就是好吃。”

    说着,他飞快的剥了一个粽子,连碗带筷子一起送到吴宏面前。

    吴宏瞪了他几眼,终究没有拂却这个弟弟的好意,拿起筷子一夹,还不曾用力,却不料粽子竟然从中分为两半。

    他愣了一下,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吴宣却惊诧道:“二哥,这粽子怎么是空心的?枣儿哪里去了?”

    也不知杨曼用了什么方法,竟将这粽子做成了空心粽,原本该放枣肉的地方,如今空荡荡的,所以这粽子才不受力,用筷子一夹就轻易断为两半。

    “我累了,想睡一会儿。”吴宏慢慢放下碗筷,淡淡的说道。

    “啊?”

    “出去。”

    吴宣被吴宏用力的推出了门,然后他重重的甩上门,背靠着门,双手捏成了拳,俊美的面容上,再也没有半丝血色。

    “二哥,二哥,你没事吧?”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我刚才看你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二哥,你回答一句,你不说话,我很担心……”

    “二哥……二哥……要不要给你请个大夫……”

    吴宣在外面叫了一会儿,见屋里没声音,人也有些慌了,匆匆离开。

    终于安静了。

    他这才慢慢的蹲了下去,粗粗的喘着气,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些粽子,像是不愿意相信似的,猛然间扑了过去,将所有的粽子一个一个剥开。

    又见暗谜

    没有。

    没有。

    还是没有。

    所有的粽子,中间都是空的。

    他的心意,她懂。可是,她却拒绝了。

    一个没有枣肉的空心粽子。

    她的意思是:早已心无他念。

    是这个意思吧,嫂嫂,你想告诉我的,是这个意思吧。

    心无他念,不是不念,而是不能念,不敢念。

    吴宏痛苦的喘着气,双手几乎抠入了木桌之中,木屑刺破了皮肤,一缕血丝慢慢渗了出来。其实他早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可是,还是不能就此接受……他还没有证明给她看,他有能力照顾她,给她幸福……

    “宏儿……宏儿,开门。”

    门外,突然传来了吴坦之的声音,却原来是吴宣觉得不对劲,去把吴坦之找了过来。

    吴宏猛的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爹,我睡下了,有事吗?”

    他一边回应,一边连忙将桌上的狼藉全部收拾起来,藏到了书柜后面。收拾完了才发现手指上的伤口一时间没办法处理,因此只能借口睡下了不愿开门放吴坦之进来。

    “大白天的,睡什么?”吴坦之关心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你开开门,让爹看看你。”

    “无事,只是昨夜看书晚了,这会儿补睡一觉。爹,你忙,就不必为孩儿费心了。”

    门外沉默了片刻,才又传来声音:“那你睡吧。”

    不对劲,宏儿从来没有这么顺服多话过,往日与他说话,多半是爱理不理,偶尔应答,也不过三五个字。吴坦之站在院子中间,沉吟了许久,向服侍吴宏的小厮吩咐了几句,才慢慢的走了。

    那两个小厮得了吩咐,竟一直守在吴宏的门口没有离开。

    虽然吴宏有心隐瞒,但手上的伤口毕竟无法一夜之间就消失,隔了一天,还是被人发现了。他心中极乱,又不愿多说,更不堪面对杨曼,怕给她惹来麻烦,干脆就收拾了行李又搬回了槐树下。

    恰巧这一日正是端午,是李家来吴府给吴珍容下定的日子,府里极忙,就连吴坦之也无暇理会他,只能眼睁睁的放他走了。

    杨曼知道以后,虽然暗暗松了一口气,却也难免郁郁不乐,偏还要强打笑脸,去陪吴珍容。姑娘许了婆家,有些事情,当嫂子的就要跟她说说,一些规矩,一些本分,一些为人媳的道理,至于新婚洞房的事情,自有她亲娘去说,倒不用她操心了,也免了杨曼一场尴尬。

    其实这些事情原该让吴珍容的亲嫂子陆氏和王秀娘两个去说的,却不知为什么,吴珍容偏就指明了要杨曼过来,高氏也没有多问,只想着大概是养伤期间,杨曼对吴珍容多有照顾,二人感情好些也是正常。

    这还是杨曼第一次进入吴珍容的闺房,才女就才女,屋子里堆满了书,文房四宝,一应俱全,反而不见女孩子们常喜欢摆的花儿啊挂饰什么的,真是像书房多过卧房。

    “大嫂子请坐。”

    经过了这段时间的修养,吴珍容的气色好看了许多,双颊透出了红润,大抵是刚刚从前厅回来,拜见过未来的公婆,也见过了未来的夫婿,眼底有些姑娘家应有的羞意,但却不见丝毫喜意,神情很是平淡。

    杨曼强打笑脸,道:“恭喜妹妹了。”

    吴珍容只是点了点头,示意使女上茶,却是什么也没有说。

    杨曼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趁喝茶的工夫,看了那使女一眼,有点面熟,似乎曾经在老太君那里见过,想来怡兰走后,老太君从自己院里拨了一个使女给了吴珍容,面容还算清秀,也不苟言笑,奉了茶之后就站在一边,低头敛目,像根木头桩子似的。

    “她叫贞儿。”吴珍容见杨曼打量那个使女,便淡淡说了一句。

    杨曼连忙收回目光,不好意思的笑笑,然后就从怀里摸出一本小册子,道:“五妹妹,我也不知有些什么道理可以教你,来之前,想了许久,便将这些年来一些心得,写在这里,你拿去自己看罢。”

    吴珍容面色缓了缓,道:“多谢大嫂子。”

    她没有伸手,而是让那个贞儿接过小册子。杨曼眼尖,见那贞儿退到一边后居然还翻开册子暗暗瞧了两眼。

    不用说了,这个定是吴老太君的眼线,防范得真严啊。杨曼不禁想起了传说中的女书,想来那些创造出女书的女子们,便是在这样森严的监视下,不得已而为之的吧。这还是在相对开明的宋代,要是放到礼教更加严苛的明清时期,简直闷也要闷死了。

    想到这里,杨曼对吴珍容的同情更甚,忽而又想起自己,想起吴宏那一纸丹心,不禁更是愁郁满怀,一时间竟忘了场合,幽幽的长叹一声。

    吴珍容看了她几眼,突然从怀里摸出一只香囊,送到杨曼面前。

    “前段日子,承蒙大嫂子照顾,珍容一直无以为谢,今日恰逢端午,珍容特地缝制了一只香囊,以表谢意,请大嫂子不要嫌弃。”

    杨曼有点受宠若惊,接过来,轻轻抚了两下,才道:“五妹妹客气了,那都是我份内之事。”

    吴珍容看她收下了,面上才微微有些笑意,起身道:“大嫂子,珍容还要拜读大嫂子的道理,就不多留了。”

    竟然下了逐客令。

    杨曼愣了一下,才连忙起身,道:“不打扰五妹妹了,告辞。”

    回到文魁院里,杨曼越想越奇怪,吴珍容到底为什么非要她过去啊,还送她一个香囊。

    难道香囊有什么问题?

    杨曼关上房门,一个人会在屋里,将这个香囊翻来覆去的看。香囊的做工粗糙得很,可以看出是吴珍容亲手做的,这位才女写文做画是一流,但论女工,实在是几个姑娘中最差的一个。

    表面上看不出问题,难道是里面有什么机关?

    杨曼找来剪刀,小心翼翼的把香囊拆开,从里面翻出几味中药香料。

    苍术,白术,合欢花,白芷,冰片,艾蒿,沉香……

    等等,怎么会有苍术和白术?杨曼自己也做过香囊,她知道一般香囊里是不放这两样东西的。难道问题就在这上面?

    苍术……白术……

    对了,大夫开药方的时候,一般会把这两样药材开在一处,写做“苍白术”或者“苍白二术”。

    二术?

    二叔?

    杨曼一下子惊跳起来,整张脸顿时面无人色。

    吴珍容指的是谁?吴宏还是吴宵?虽然从宗族上来说,吴宵才是她的二叔,但是从血缘关系上,吴宏这个二叔更近一点。

    不可能,吴珍容不可能知道的,她从来没有在人前对吴宏露出过半点不同,不可能有人知道,不可能……

    杨曼心惊肉跳了许久,反复回忆自己和吴宏见面时的情景,远至十年前,近至前几天,一点一滴,竟然清清楚楚的呈现在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