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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坦之只能腼着脸皮,又写信过去千求万求,许了诸般好处,才让老友点头,答应带吴宣往范家走一趟。

    然后吴宣只能被吴坦之逼着收拾收拾,动身去相亲了。

    这一切的内情,杨曼都不知道,她根本就没有想过,吴宏都不用露面,这件事自然就有了收场。但事实上,却是吴宏早有计较的。

    只能说,原本,吴宏并没有藏匿起来的心思,只是他一回到无锡,就听说了吴范两家要订亲的事情,虽然传言中并没有指明订亲的主角是谁跟谁,但是出于对父亲的了解,吴宏一下子就明白,这分明是吴坦之为了让他对嫂嫂死心而使出的一招釜底抽薪。

    于是,吴宏当即就决定隐藏起来不露面,同时让甘大帮忙到处散拨他遇到海难的谣言。他很清楚,三人成虎,谣言一旦传扬开来,就成了真,只要自己一直不露面,这个烂摊子自然会有人收拾。

    吴宏一直在找机会想跟杨曼偷偷见一面,他只要一个当面说清楚的机会,一个回应,不管这个回应是他想要的,还是不想要的,以后的路要怎么走,只看她能给他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当然,杨曼永远都不会知道,在他和她见面之前,吴宏已经悄悄和吴顼谈过了。杨曼深居简出,很难有机会见一面,可是吴顼就不同了,小家伙天天要上学,路上多的是机会见他。

    否则,吴宏又怎么能有机会将那一纸报平安的信,送上杨曼手上呢。没有吴顼的点头,砚童可不敢随意传递书信的。

    杨曼更不会知道,她把吴顼教育得这么人小鬼大,事实上,早在她下定决心之前,这个鬼灵精的儿子,已经把她卖了。

    “宏叔叔,你会对我娘好吧?”

    “你也会对我好吧?”

    “不许凶我,不许打我,不许骂我,不许吓我,不许整天板着脸,有人欺负我和我娘,你要出手揍他……还有还有,你揍金家那个坏蛋的本事,都要教给我……”

    “你都答应了?好吧,我认你做爹……”

    可以想见,当时吴宏的表情是怎样一个囧字,他甚至有长期感化这个侄子的心理准备,谁知道这小家伙一上来就给他这么一个惊喜。

    当然,搞定了小的,并不表示他就可以顺顺当当将自家嫂子偷出来远走天涯。尽管对吴家有诸多不满,但是吴宏还是不会做出有损吴家声誉的事情,他考虑了很久,才终于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说起来很容易,做起来很难。

    这一次,吴宏消失了整整三年之久。

    杨曼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她只是平平静静的过着自己的日子,看着吴顼一天天的长大,冷不丁也会被小家伙追着问想不想宏叔叔,看小家伙贼头贼脑的模样,她直接就是一个毛栗子打回去。

    这三年里,吴宣娶了范家姑娘,别看他去相亲的时候不情不愿的,媳妇娶回家以后,整天昵在一起,也不嫌骚得慌。

    吴珍容回了一次娘家,怀里抱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和丈夫也是恩爱得很,只是杨曼问她可有什么新诗作的时候,她沉默了很久,才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久不闻书香矣。”

    吴宜还是在苏氏的主张下,买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女为妾,讽刺的是,就在他纳妾的半个月之后,王秀娘被检查出有了身孕,十月怀胎,生下一个儿子之后不久,那名妾室就被以犯了大错为由,被转卖了。

    陆氏倒是没什么变化,她对自己的丈夫根本就不抱什么希望,随他在外面怎么花天酒地,只把一片心思放在儿子的身上。她见杨曼把吴顼教得十分机灵,又孝顺,便也时常上门讨教母子经。

    吴家其他几个还没有出阁的姑娘们,在这三年里,都陆续的嫁了,或好或歹,都不用杨曼去操心,唯一让她费思量的一桩事,就是她家的大总管宋仁致,居然和哑女搭上了,让她怎么都没想明白,这两个人是怎么搭上的?

    这大概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典型吧。

    宋仁致原来是有妻子的,而且还是个秀才之女,知书识礼,可惜吃不得苦,在宋仁致获罪的那段日子里,跟他离婚了。从这以后,宋仁致就是孑然一身,而哑女也是无亲无故,又不会说话,跟人交流都很困难,宋仁致看她可怜,就教她写字,结果一来二去,就看对眼了。

    哑女虽然不会说话,但是宋仁致觉得她勤劳忠厚,是个能跟他一起吃苦的。

    宋仁致虽然年纪比哑女大得多,但是哑女觉得他为人可靠,心地又好,很有安全感。

    于是,杨曼就做主,把哑女许配给了宋仁致。她甚至去求吴坦之出面,将宋仁致的脱籍文书提前弄了出来,让宋仁致脱去贱籍,倒也换来了宋仁致的一片感恩之心,更是卖力为她管好名下的田地产业。

    不过哑女嫁给宋仁致之后,春桃似乎极不开心,做事也不怎么上心了,杨曼觉得她年纪也不小了,就将她送还给高氏,请高氏做主为她婚配。高氏倒是没说什么,收回了春桃,一转头又派了个碧珠过来。这个小丫头似乎有些娇气,杨曼用得不顺手,就将她打发给浣娘做下手,自己重新在人牙子那里买了个合心合意的放在身边□。

    一转眼,三年已过,吴顼在弘文馆的学习,似乎已经到了一个不得不更进一步的阶段。这一日,朱老夫子亲自上门拜访杨曼,将吴顼的情况说了一通,然后留下一封推荐信就走了。

    杨曼拿着推荐信,看了又看,拉着吴顼谈了许久,却一时拿不定主意,就去了吴府。

    结束

    “嫂嫂!”

    才下马车,就听到有人喊她,杨曼抬头一看,竟然是吴宣和他的妻子范氏。

    范氏是个举止端庄的女子,不像吴宣这么大大咧咧,看到吴宣这么没有礼数的大喊,忍不住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然后才盈盈向杨曼一拜。

    “弟媳拜见嫂嫂。”

    杨曼有些心虚,虽然范氏嫁给吴宣,明显比嫁给吴宏要嫁得好,但是她终究心中有愧,不大敢受范氏的拜,连忙让了半个身子,又把吴顼拉过来给他们见礼,然后才笑道:“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吴宣嘻嘻笑道:“去拜送子观音……”

    话没有说完,又被范氏轻轻扯了一下衣角,他虽然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住了嘴。只有吴顼这小家伙,在一边向吴宣挤眉弄眼,把吴宣逗得直乐。

    杨曼哪还不知道是范氏羞涩,当下也不会追问,笑道:“那可要早些准备红蛋才好。”

    孩子满月要送红蛋,杨曼这么说,自然是提前恭喜这对小夫妻早生贵子。

    吴宣又嘻嘻笑起来,才拱着说了一句“承嫂嫂吉言”,就又被范氏红着脸拉了一下衣角。

    只见范氏羞红了脸,把话题转回杨曼身上,轻声问道:“嫂嫂这是来给婆婆请安的吗?”

    杨曼叹了一口气,道:“昨儿刚来过,今儿再来请安,婆婆倒要嫌我烦了,我是为顼儿的学业,来向公公请教的。”

    “哦?”范氏转了转眼珠,“顼侄聪明伶俐,在弘文馆怕是学不到什么了,可是要往他处求学?”

    “弟妹说着了,朱老夫子为顼儿写了一封推荐信,荐他前往东林书院,但顼儿似乎不太愿意,我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来向公公求主意呢。”

    吴顼在一边插嘴:“我可不去东林书院,一帮子师兄,全是认识的,好没意思。”

    “那你想去哪儿?”吴宣好奇了。

    吴顼眼白儿一翻,做个鬼脸道:“偏不告诉你,我啊……一定要去最好的书院,拜最有名望的老师……”

    “呵,有志向!”吴宣大乐,冲着吴顼直竖大拇指。

    杨曼一巴掌拍在吴顼后脑勺上,笑骂道:“看你这样儿,还挑呢,怕是人家先生看不中你才对。”

    既然杨曼是有正事来的,吴宣也不好拉她闲聊,笑闹了几句,便和范氏走了。

    进了正堂,便有下人去通报,杨曼才坐下喝了半盏茶,吴坦之便出来了。

    杨曼连忙站起来,拉着吴顼给吴坦之见了礼,然后才又各自落座,把朱老夫子的那封推荐信给吴坦之看了。

    吴顼活泼,在吴坦之低头看信的时候,跑到他身边磨磨蹭蹭,嘀咕道:“爷爷,我不去东林书院,不去嘛……”

    吴坦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把推荐信看完,才抬头对吴顼笑道:“顼儿,朱老夫子夸你聪明,举一反三,强过你许多师兄师弟,这才推荐你去东林书院,你为何不愿意去呢?”

    吴顼扬扬眉毛,正要把对吴宣说过的话再宣扬一遍,想想却又觉得不对,爷爷跟六叔性子不同,若是自己这么说,准要被骂好高骛远。他眼珠子转了转,就笑嘻嘻道:“爷爷,你不是常说,书当破万卷,行当万里路,那东林书院才几步远,又藏几本书。孙儿不愿去。”

    “那你想去哪儿求学?”吴坦之看着他,眼神颇有几分宠溺。

    “当然是嵩阳书院。”吴顼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见吴坦之有些发愣,他又讪讪的摸着鼻子,“应天书院也行……要不然,庐山国学也好啊……”

    “你的要求倒是不高啊……”吴坦之哭笑不得,叹了一口气,“那些书院若是无人举荐,岂是轻易能进去的,这有资格举荐之人,无不是一方名儒一代大家,你这小家伙,不知道天高地厚,以为朱老夫子夸你几句,你就真是奇才不成……”

    “爷爷……”吴顼眨巴着眼睛,拉着吴坦之的手直摇。

    “别摇了,这把老骨头都要让你摇散了。”吴坦之一阵头疼,看了看坐在一边不吭声的杨曼,“有道是,父母在,不远游,你这一去,便是三五年不能归家,留你娘一人在家,不妥,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