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盾回刀翻,鲁魁努力保住自己,依旧笑容不改,这两掌外加一扁担,好像是挨在别人身上:“够劲头,二位是与先前断气的那一位不大同……”绕步疾走中,修长生漠然道:“你的本事不怎么样,强在有一把笨力气,胜在挨得起捶打,但人总是肉做的,鲁魁,多挨几下也一样吃不消!”

    鲁魁混身是血,血不仅浸透衣衫,更随着他身形的动作而溅qi書網-奇书洒,好几处翻裂的伤口,赤肉外现,颤蠕张合,模样十分可怖,他却眉头都不皱,该笑还是笑,该拼依然拼,半点不泄气!

    赵起凡左右幌闪,在躲过刀盾的交击下抛起一掌,重重拍在鲁魁小腹,鲁魁虽说被这一掌打得身子侧旋,眨眼又已勇猛如常,连脸色都没变。

    骤然里,修长生弹跃丈许,焦铁扁担对准鲁魁头顶扫落,鲁魁的皮盾“呼”声上扬,修长生双腿飞绞,人已到了鲁魁背后,扁担暴挥,“吭”的一起打得鲁魁脚步歪斜,而赵起凡腾扑若风,六掌融成一掌,斗然重击在鲁魁右胸。

    于是,鲁魁抛去刀盾,双臂合圈,一下子便将赵起凡抱在怀中,他抱得那么紧迫,那么热烈,好像拥着的是他久别的爱侣,是他重逢的老友,他以全心全力抱着赵起凡,而赵起凡的感觉显然没有这等亲切美好,只见这位“大凉山”来的“双手锤”闷嗥如号,脸孔泛紫,一双眼珠都差点凸出了目眶!

    修长生大喝连声,焦铁扁担闪掣似窜,“劈啪”的钝器击肉声不绝于耳,但鲁魁恍同不觉,只是山一样的挺立着,只是紧紧拥抱着赵起凡——。

    说是心焦如焚,已不能完全形容修长生此时的心情,他简直急疯了,气狂了,一声啸叫之后,他拔身而起,双手握着扁担,以平生之力挥向鲁魁天灵!

    鲁魁的左臂便在扁担挥落的一瞬里横抬,粗壮的手臂与沉重的扁担在刹那间相触,骨骼的折断声传扬,焦铁扁担反震斜飞,受到如此猛烈的力道回弹,修长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形,运连打着旋转向外翻滚——那条细小的人影再度出现,就把时间拿捏得这么准确,这么凑巧,刚好从后面迎上了修长生不受控制的躯体,寒芒映处,修长生已惨叫出声,他最后的一眼,看到的正是那透穿出他心窝的剑尖!

    惨叫声悠悠消失,剩下的是一片死寂,一片令人欲哭无泪的死寂。

    马小七抽出透穿修长生心窝的短剑,步履不稳的走到鲁魁身前,而鲁魁仍然挺立如山,仍然面带笑容,仍然以一只右臂紧抱着双脚悬空幌荡的赵起凡,他的左臂还在高举,却有一截连着皮肉垂吊下来,和赵起凡的两只脚一样在摇幌。

    凝注着鲁魁脸上僵冷又空茫的笑颜,凝注着他木然不动的双眸,马小七不禁热泪盈眶,哽咽着难以出声。

    这就是江湖厮混的结果,恩怨缠连的下扬?多么无趣,更多么摧肝断肠……“罩魂灯”费杰坐在一段横倒的树干上,微胖的面孔透露着倦色,体魄修伟,脸若垂枣般的“独臂肩山”杨宗则默默坚着四周飘缈的雾霭发楞;有“鹰侠”之称的齐岗背着双手来回不停的跺踱,如鹰目似的眼睛里却闪漾着不安的光芒,他那只正如其号的鹰勾鼻也就免不了时而耸动了。

    四名杨宗“大风旗”属下的好手在侧傍一字排开,有如四根木桩般站在那里,四个人亦和他们的主子一样,望着飘缈的雾岚发楞。

    叹一口气,费杰沙沙的开口道:“杨当家的,咱们进入这‘十里混沼’,也搜索老大一会了,却是连条鬼影都没碰上,除了先前隐隐约约听到那么几声哨音之外,连别队的情况亦一概不明,像这样耗下去,我看不是办法……”杨宗阴着脸道:“说得是,当初敌情判断是否正确,我就颇有疑问,但一看胡老哥那等成竹在胸,十掐八攒的模样,亦不好多说,如今行动展开,却毫无接触,事实上透着玄奥,入山打虎,竟不见虎踪,可不是好兆头!”

    费杰轻揉着大腿,摇头道:“尤其对这片沼泽,我们不够熟悉,蔡心悟固然曾经画图指点,但图示与现地不一定对照得起来,他又只派了一个乔澹来做引导,我们这么些人,又分了好多个队,姓乔的不能分身,顾得了这一队就顾不了那一队,到头来还得靠自己摸索,这种险恶地形,唉,别说搜索敌踪,自己不迷路就算烧了高香……”哼了一声,杨宗道:“说句得罪人的话,那蔡老头子,我总认为他诚意不够,有几分敷衍搪塞的味道,嘴巴讲得漂亮,办起事来虚虚浮腑…”费杰苦笑道:“我也有这种感觉,但各人与胡老爷子的交情深浅不同,我们能替他卖命,却无法勉强别人也替他卖命,蔡心悟肯这么帮衬,说不定已经认为仁尽义至了!”

    “鹰侠”齐岗停止了踱步的动作,颇为不耐的望了望天色:“遇不上对方的人,又不闻撤退的号角声,像这么干熬着,不知熬到几时才算个了局?半辈子拼生搏死,还是头一回经历如此阵仗,各位不知是否觉得有些滑稽?”

    费杰无精打彩的道:“岂止滑稽?简直无聊,大伙全是一把年纪的人,少时不会玩过躲躲藏藏的游戏,赶到这个岁数却返老还童起来,净绕着一片沼泽兜圈子,咳,这又是从何说起?”

    齐岗摸了摸他的鹰勾鼻,沉沉的道:“如果再没有动静,我们干脆转回去算了,横竖今天找不到,明朝仍得来,不弄出个结果,胡老爷子是不会甘休的!”

    摆摆那只独臂独手,杨宗道:“使不得,小齐,角声不鸣,不宜擅自收兵;我们这一遭既然陪着胡老哥淌了这湾混水,便只有淌到底,些许委屈,受了也罢,设若出力之后还落人闲话,那就大大不上算了……”齐岗悻悻的道:“要么索兴真刀实枪拼个了断,否则就搞明白对方窝藏的所在再来,这般要死不活的拖下去,把锐气都拖跨了……”杨宗劝慰着道:“好歹再等一时,我们干脆也别往前搜了,只等角声响起,便鸣金收兵,明天再做打算吧。”

    费杰接口道:“可不是?再往前搜,是越走越深,一个弄不巧,连回路都找不着,笑话就闹大啦。”

    沉默片刻之后,杨宗若有所思的道:“不知道其他各队碰上情况没有?别都像我们一样途劳无功,假若此次行动全然白搭,传出去怕不好听。”

    齐岗深皱着双眉道:“老实说,杨老大,我已经怀疑姓戴的那一伙人是不是真个躲藏在这‘十里混沼’里?保不准他们早已远飙他方,就算他们躲在‘十里混沼’吧,只要缩着头不出来,如此一片邪烟恶水,又往那里找去?”

    杨宗抹了把脸,道:“胡老哥是这么说,我们只好照这么听,消息正确与否,不干我们的事,出力效命之余,再要费心伤神,可就没这么大的精力了。”

    费杰道:“不过,传闻那姓戴的禀性强悍,为人刚烈,不是个临危退缩的角色,尤其这挡子公案,他自认行正立稳,情理不亏,就更不会低头了,我看他必有打算!”

    齐岗兴味缺缺的道:“无论那戴玄云一干人有什么打算,至今不见鬼影却是不争的事实,强悍刚烈并非挂在嘴皮子上,要拿出来给人看过才能作数,凡是人,再怎么倔,怎么硬气,一朝性命悠关,怕就不见得能挺直脊梁了……”强颜一笑,费杰道:“姓戴的他们最好是逃之夭夭,也省了我们多少麻烦;家里软床大被,不好倒头困觉?谁愿意来这个鬼地方穷耗?”

    齐岗没有回话,又开始背着双手来回蹀踱起来,看他那模样,还真是烦。就在这时,远处有角鸣之声隐隐传来,角声透过深深的雾氲,带几分不真确的蒙胧,但那是号角的声响却没有错。

    费杰从树干上一跃而起,兴奋的叫:“我的天,总算角声起了,可以回去啦!”

    杨宗倾耳聆听,频频点头:“不错,是号角声,我们打道回府吧。”

    说着,他向四名手下示意行动,由那四个人在前开道,他与费杰,齐岗随后,一行人众,来得慢,去得却相当的快。

    烟霭浮漾里,费杰脚踩软泥,心情倒挺开朗:“这一阵号角声,我说杨当家的,可真是救苦救难,再朝下耗,眼看着就天黑了。天一黑,走在这片恶沼之中,岂不是和夜探地狱一般?胡老爷子好歹还算体恤我们,没叫大伙摸黑找乐子……”杨宗也显得神清气爽的道:“早早赶回‘翠竹园’,先洗他个痛快热水澡,去去这一身怪抹,然后再弄他两壶老酒好好薰上一薰,解乏消倦,也算慰劳慰劳自己。”

    胖敦敦的面孔上透着那一抹向往,费杰不由诋了舐嘴唇,笑着道:“少不了再漆上几道好菜下酒,这大半天,委实把人折腾得不轻。”

    杨宗刚要回答什么,他走在前面的四名手下已忽地上步,其中一个高举左臂,连连摆动,并用一种极其警惕的声调高叫:“当家的,这里有点不对,好像布设着什么机关,你老是不是过来看看?”

    杨宗此次带来的四名手下,亦是他的得力部属,在“大风旗”里,分执着四大护旗“把头”的军职,一般人合称他们四位为“大八刀”,一人双刀,八刀分四,端的不是易与之辈。

    出声示警的人,是“大八刀”之首顾钦,他这时退向一边,目光炯利的注视着五步之外的位置——那里贸然一见,只是一堆挡在路前,腐烂的藤蔓杂草,没什么特异之处,但若仔细观察,则可发现有一条黑绳自其中引出,一直延伸到丈许外的那潭泥窝里,情形显示颇不寻常。

    杨宗来近一看,不由从鼻孔中冷哼一声,面现不屑之色:“雕虫小技,也来班门弄斧,简直不值一笑;顾钦,不必大惊小怪,只要人莫靠近,拿刀挑拨绳索,把那机关引发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