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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翼耸耸肩:“他那大师伯,碰且和鸥老是同一个娘所生,差的只是不同一个爹。”

    钱锐张口结舌的道:“我的天,竟会有逭么凑巧的事,老总,可是真的么?”

    庄翼道:“鸥老信上只说是极亲密的血缘,倒未点明实关系,还是皇甫秀彦亲口相告,想来不假,这种关系,可不是随便编造得的。”

    沉默一会,钱锐形容黯淡的道:“事情实在棘手,我也多少知道,叶老爷子以前帮衬过老总好些次数,先不说他的德高望重、人强马壮,只是老总欠人家的情,就不得不还,但要这么个还法,无论对朝律、对良心,都难以交待,唉,叶老爷子亦未免——未免欠斟酌了……”

    庄翼锁着双眉,道:“鸥老个人的判断,必然认为此事极有把握,所以才派了皇甫秀彦单骑送信,越其如此,扫了他的颜面后果才越严重……钱锐,依我看,鸥老亦非毫无考虑,你想想.这趟起解已是最后一程,鸥老一直没有动静,可见他也不是不体谅我的立场、不是不明白我的困难,直到现在他始遣人表态,料想也是抛不过他异父兄弟的缠磨,不得已之余被逼出此下策……”

    钱锐道:“不管怎么说,要紧的是我们该怎么办才是?”

    庄翼丢掉手中的半套夹肉烧饼,靠到墙上:“我一直就在寻思这个问题,钱锐。”

    敲敲自己脑袋,钱锐道:“总要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才好,不用得罪叶老爷子,咱们也交得了差,能求这么个皆大欢喜的结局,方为上上之策!”

    庄翼生硬的道:“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更不会有皆大欢喜的结局,钱锐,事实摆在那里,鱼与熊掌难以得兼,我们只有一条路可走!”

    钱锐忙问:“那一条路,老总?”

    庄翼冷冷的道:“杀严良!”

    蓦地打了个哆嗦,钱锐赶紧向神案那边投出一瞥,还好,三名人犯仍在盹困,没有什么异状;他又凑近了些,尽量抑压着内心的不安:“老总的意思,是要得罪叶老爷子了?”

    庄翼垂下视线,道:“除此之外,实无他策。”

    钱锐不解的问:“如果要对叶老爷子不起,咱们不放人也就是了,何须宰掉姓严的?老总,虽然我们有权在非常状况下做权宜处理,到底不合正规章法,这岂不是给自己添麻烦?”

    庄翼低沉的道:“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钱锐,你有没有考虑到,假设我们不照鸥老的意思去做,万一他觉得面子下不来,将心一横来个硬劫,以鸥老的实力而言,又岂是你我二人招架得住的?”

    钱锐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说得也是,老总是打算先下手为强,绝了他们的念头……”

    庄翼道:“只有这么做,我们才保得住最低限度的回收,否则,很可能既得罪了人,又砸掉差事,弄得两头落空,那才叫窝囊呢!”

    钱锐小声道:“这个主意,老总已经决定了?”

    庄翼果断的道:“不错。”

    钱锐颇生感慨的道:“真是爱之适足以害之,如果叶老爷子早知道他这一伸手,不但救不了姓严的,反倒变做严某的催命符,相信他就不会如此贸然从事了……”

    庄翼形容阴冷,声音里充满酷绝:“有时候,人们不得不做一些他原本不想做的事,下这样的决心非常痛苦,但却无从选择——好在严良那一刀迟早要挨,我们就提前送他上路吧。”

    钱锐迟疑着道:“老总,要我动手么?”

    庄翼直视钱锐:“你愿意动手么?”

    强颜一笑,钱锐嗫嚅着道:“假始老总下令,我当然不敢违抗……老总如要徵询我的意见,呃,我可实在不愿接这个差遣……”

    庄翼道:“所以,你就歇着吧,我自己来办。”

    钱锐忙道:“你可别生气,老总。”

    庄翼笑得有点古怪:“我不是说过么?有时候,人们不得不做一些他原本不想做的事,目前,便正是这个情形;问题摆在那里,总该有人去面对,现在我们仅得两人,自然不是你,就是我了!”

    说着,他将手边长剑掖入后腰,随即挺身而起,偕同钱锐来到神案之前,钱锐的脸色显得极不自在,隐隐然浮动着一抹晦涩——这和彼此火拼之下血刃相向,感受完全不同。

    看不出庄翼外表上任何的七情六欲,他苍白着面孔,平淡的叫唤:“严良,起来。”

    缓慢的,严良睁开眼睛,他深深的看着庄翼,嗓调哑:“什么事?”

    庄翼道:“‘一真门’叶鸥老的嘱咐到了,你跟我出去。”

    眸瞳底下倏忽闪过一道光彩,严良的刑态上却没有丝毫异常的反应,他默默站起,拖着脚镣,跟在庄翼身后蹒跚跨出庙门。

    何小癞子与艾青禾也都醒了,两个人又是惊羡,又是嫉妒的目送严良离去,何小癞子犹在喃喃咒骂,一双招子宛似喷火。

    钱锐半声不晌,无形中流露出恁般悲悯的情怀——生死之间,竟不过这几步路罢了。

    半柱香之后,庄翼转了回来,当然,只有他一个人,同时,左手上拈着一只血淋淋的人耳,人耳已泛灰白,却似乎犹在蠕动。

    刹那间,何小癞子与艾青禾如遭雷殛,顿时日瞪口呆,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他们现在才知道,他们的难友严良,果真不然是“提早”脱离苦海了。

    庄翼冷着脸孔,立时下令启行,一行人马甫始上路,便是晕天黑地的一阵钻赶,该歇的当口不歇,该吃的辰光不吃,当何小癞子同艾青禾正感到抉要跑断气的时候,庄翼才叱喝停下。

    他们驻足的地方是一座小山岗上,站在这里,可以看到岗下一片繁华——有栉次麟比的屋宇,有纵横交织的街道,而人们熙来攘往,市面光景热闹,迤逦周遭的,是那高耸雄浑的城楼,以友一垛接一垛的城堞。

    喘着气,钱锐抹一把额显的汗水,将汗水酒落地下,他如释重负的长吁一声:“到了,终于到了……”

    何小癞子突然全身骤起鸡皮疙瘩,他四肢发软,双眼泛黑,喉头里像掖进一把沙,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到……了?到……到那里了?”

    侧首瞥了何小癞子一眼,这次是庄翼回答:“‘靖名府’,你们人生的最后一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