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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纯回想着韩弘的资料,心里不禁有点发怵。一个在眼前杀了三百人,流血丹道居然谈笑自若的人该是一个何等强势而心机深沉的人啊。如果李诵在这里,李诵就会想起尚之信的故事。尚之信架空尚可喜之后,为了立威,在众人面前处死不服军纪的士兵,并食其肉。韩弘所做的,大概也是为了立威吧。不过李纯毕竟杀伐决断还不够火候,心里未免有些忐忑。

    就在李纯向开封进发的时候,韩弘正在自己府里的池塘边钓鱼。其实说韩弘是诈病那是冤枉他。韩弘确实有病,而且是内外两种。外在的是脚病,内在的是心病。和哥舒翰一样,韩弘也有严重的足疾。而心病则是由于太子驻跸洛阳而来。说实话,韩弘以外姓子继刘玄佐父子为宣武军节度使,根基实际上并不稳固。而且有淄青、淮西这样的恶邻窥伺,所以韩弘在当上节度使之初,理智地选择了向朝廷靠拢,因此他的节度使位置也就具备了正统性。经过十年经营,宣武府库充足,将士精锐,韩弘已经牢牢控制了宣武,自以为以后可以子孙相承,割据一方,谁知道形势变化居然如此之快。太子驾临开封,韩弘见还是不见?见该如何见?该输诚还是如何?韩弘心里一阵烦躁,将鱼竿丢在了一边。

    韩公武悄悄来到韩弘身边,躬身道:

    “父帅,太子车驾已经到达朱仙镇。”

    韩弘伸出手臂,韩公武连忙搀住。韩弘问道:

    “仪仗都准备好了吗?”

    韩公武道:

    “黄土洒地,清水净街,都已经准备好了。”

    韩弘喟然道:

    “传令宣武官员,随本帅出城十里迎驾。”

    说着,手重重地抓住了韩公武的胳膊。韩公武不觉愕然,赶紧把头低下,更仔细地搀扶父亲。韩弘心里叹息道:

    “虎父犬子。”

    韩弘自从当上节度使后,仗着自己兵力雄厚,十年不曾入朝。虽然对朝廷表面上恭顺,但是朝廷心知肚明的一直没把他当好鸟。韩弘也知道自己在朝廷上下心中的地位。所以把迎接太子的排场搞得极为隆重。宣武幕府和汴州大小官员,地方耆老士绅一应俱全,出城十里,夹道欢迎李纯。不多时,杏黄旗飘扬,太子李纯在三千近卫军的护卫下俭省仪仗,来到开封十里亭。看见如此宏大的场面,李纯不禁深感意外,不过忐忑的心也放了下来。自信重新回到了太子的身上。

    太子车舆停下,高骈策马出列道,高声喊道:

    “太子谕旨,令宣武军节度使韩弘相公觐见。”

    韩弘在两个儿子的搀扶下,步履艰难地往太子车驾走来。到了近前,韩弘松开搭在两个儿子肩膀上的手,刚要跪下,却立足不稳,绊了个踉跄,跪下道:

    “臣检校司空同平章事、宣武军节度使韩弘见过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太子东来,臣未及见驾,驾临汴州,臣又有失远迎,请太子殿下恕罪。”

    两个儿子也跟随韩弘跪下。韩弘跪的如此狼狈,却依然跪得恭恭敬敬。汴宋诸人也就呼啦啦跪倒一片。韩弘伏地许久,却不见太子唤他平身,心下着恼,却突然感觉一双柔软却有力的手扶住了他。眼前是一件杏黄色礼服的下摆。一口标准的国语从耳边传来:

    “韩相公请起。韩相公是国之重臣,身体有恙却不废礼仪,真是官员楷模。不过叫寡人如何过意得去?”

    韩公武兄弟赶忙扶起了父亲。韩弘刚抬头,就感到一阵凛然不可侵犯的目光在打量自己。传说中有天子之剑,难道还有太子之剑吗?韩弘不敢多想,忙命耆老乡绅敬太子酒。太子一饮而尽。在接见了耆老士绅之后,李纯登上车舆,韩弘刚要离开去乘自己的车,太子身边的吐突公公却一摆拂尘,高声道:

    “太子赐韩相公同乘。”

    接着,太子又下令为不惊扰汴州百姓,命王大海带军在城外扎营,只令高骈率百人随行护卫。天气本来炎热,坐在太子车内,韩弘头上的汗水越冒越多。

    太子在开封住了三天。本来还想去宋州视察,因为天降大雨,只得作罢。韩弘将太子安排在前节度使刘玄佐的大宅。为确保安全,特意命自己手下的高手去检查安保,结果高手报告说,太子根本没有设防,纯粹是把自己命交给韩弘的驾驶。韩弘大惊失色,只得吩咐多派人手保护。果然真有不开眼的飞来飞去,被韩弘的人发觉后击退。

    这是有人存心想嫁祸我韩弘啊!

    韩弘咬牙切齿地想。太子离开汴州回洛阳不久,韩公武就率领五千宣武精锐跟随保护,接着就留在了洛阳。

    第四卷初临天下第九十八章-拉拢

    如果不是因为韦丹的遇刺,李纯即使有刘昌裔的关照,也不会对江湖中人客气几分。毕竟侠以武干禁,是历代统治者头疼的大问题。不过经过韦丹和汴州的事情,李纯对侠客客气了许多。比如现在,完成了汴州之行的李纯很轻松地想和一身武装的磨镜郎君聊上几句。

    “先生。那一晚的刺客身手到底如何?”

    “大概和空空儿差不多吧。”

    坐在李纯身的磨镜郎君全无表情,而且话也不多,让李纯不由得一阵恼火。他压根不知道空空儿是谁。不过李纯的修养还是很不错的,没有把怒气显露在脸上。

    在李纯前往汴州的时候。刘昌裔在洛阳的住处迎来了一个熟人,淮西大将侯清源。侯清源就是吴少诚派往洛阳求见太子的使者。太子既然不在,侯清源就按照吴少诚吩咐,找到了和淮西关系不错的刘昌裔。淮西的使者刘昌裔本来不想见,但是听说来的是侯清源后,刘昌裔笑眯眯地下令开门迎接。

    淮西并不是铁板一块,并不是人人都有野心,并不是人人身处困境都能继续忠诚吴少诚――吴少诚死后,吴元庆不是被他一贯视为兄弟的吴少阳杀了么?做出不臣之事的藩镇,往往也很难得到属下的效忠,一有机会,总会有人起来争夺权力,这些藩镇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刘昌裔和人见人恶的淮西作了多年邻居,和吴少诚维持了四五年的友好关系,对淮西的情况尤其是人事方面的情况可以说非常了解,在他看来,朝廷在兵力等各方面都占有优势,现在唯一做的不好的,就是情报搜集。吴少诚真他娘的是个人才,对淮西的控制之严密真是没话说。但是他控制的是人,人不是死物。侯清源的到来,让刘昌裔觉得自己瞌睡时遇到了枕头。

    和长安比起来,洛阳的生活要闲适、精致许多。于是刑部尚书刘昌裔在自己家里摆出了一桌精致的小菜招待侯清源。当然这桌小菜在精致的同时够实惠,肉片子白花花的。素了很久的侯清源风卷残云般干净利落地将桌子上的饭菜一扫而空。侯清源吃的时候,刘昌裔坐在一边笑眯眯地看着他,活像老丈人看女婿,让偶尔抬头的侯清源心里一阵发毛。吃完以后,侯清源一抹嘴,拍拍肚皮,道:

    “尚书大人,小将是很久没有吃过这么丰盛的宴席了。”

    刘昌裔让侍女续上茶水后退下,笑呵呵地道:

    “那侯将军就在洛阳多住几日,这样的饭菜老夫还是供得起的。”

    侯清源脸色突然变得忧伤起来,道:

    “尚书能救小将饥饿,难道不能救淮西上下饥饿么?”

    刘昌裔心道,来了。脸上随即作出揪心的表情,而且反复数次,起身喟然道:

    “老夫和淮西上下都有交情,何尝不想救淮西百姓于饥饿水火之中呢?奈何能救淮西的不是老夫,而是吴大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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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金像奖级别的演员在上演了一出迷途知返,深明大义的好戏后,得到了各自想得到的东西。侯清源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刘昌裔府上,当然由于两人的特殊身份,虽然侯清源是绕了个大弯来的,还是逃不了被人盯上。这一进一出都有许多双眼睛在关注。当聂隐娘把观察到的情况告诉刘昌裔的时候,刘昌裔满不在乎地道:

    “随他。”

    李纯回到洛阳后,果然召见了郑余庆、刘昌裔、韦夏卿、李听、崔群、王涯等人,不过李纯他们压根就没问刘昌裔任何问题,只是通报了汴州之行的情况以及相关的军政情况。这被人信任的感觉还真是不好受,于是轮到刘昌裔通报的时候,侯清源这个名字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微带着点得意的。刘昌裔出来的时候,和侯清源是一样的心理。

    侯清源离开洛阳回淮西的时候,带着一千斛米和两个条件。一个是米是用来赈济百姓的,不能给军队用,而是如果吴少诚能裁减军队,放弃淮西军政大权,赈济还会源源不断而来。

    吴少诚当然嗤之以鼻,一千斛米立刻送到了军营里。不过第二个条件吴少诚倒是答应了,道:

    “那好啊,把咱们在申州安置的几百伤残老弱,还有这半年来死的将士裁掉吧,让小太子给咱们送粮食来!”

    狂笑声席卷了大堂。吴元庆笑得最开心。不过还有比他们更开心的。在吴府的一间房里,一个相貌堂堂的青年男子,正在一个丰腴的美女身上进行着原始的活塞运动。淮西的东西可能都是陈旧的,弄得床也一前一后吱吱呀呀地响,晃得帐子也跟着不停地抖。许久,压抑的呻吟才画上了一个休止符,一条白白的大腿软软地垂了下来。

    不多时,男子已经出现了大堂外,坐在偏厅等待。思绪却有飘到了那美妙的肉体上,弄得别人喊了几次都没听见,直到吴少诚叫骂道:

    “鲜于熊儿,你要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