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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士良被带入大帐后,依然强项,面对冷冷刀光居然毫不变色。倒让李愬高看了他一眼。众人喝令丁士良跪下,丁士良却似没听到一样,马少良站在后面,一脚踢到丁士良膝窝里,丁士良踉跄了一下,却又牢牢站定。这让李愬对他的评价又高了一个档次。

    不过评价归评价,询问还是要问的。李愬厉声问道:

    “丁士良,汝附逆叛乱,为王师所擒,见到本帅却不下跪,可知罪吗?”

    丁士良却冷冷回道:

    “我丁士良倒是不曾见过畏敌如虎不敢出师只会在俘虏身上威风的王师。”

    把山南诸将都气炸了。接下来李愬一句,丁士良回一句“不知道”,气得马少良拔出刀来,架到丁士良脖子上,请命宰了丁士良。

    李愬却起身走下来,从马少良手里接过刀。众人以为他要说拿丁士良首级祭旗,他却说道:

    “真是一条好汉!”

    刀锋一转,已经把丁士良身上的绳索尽数割断。

    第五卷长缨在手第四章-跟着你,有肉吃

    (三千五百字一大章)

    众人一阵惊呼道:

    “大帅!”

    李愬止住众人对丁士良道:

    “本帅敬你是条好汉,不愿让你死不得所。现在放你走,你如果还想回淮西,他日战场相见,必不留情!”

    留下呆立的丁士良,回到座位上,李愬道:

    “你可以走了!”

    丁士良猛然跪下道:

    “李帅!丁士良愿重回王师,投李帅帐下效死!”

    一听丁士良说重回王师,众人都感到惊诧。丁士良道:

    “罪将本来并非淮西人士。贞元年间隶属安州伊刺史帐下,与淮西作战,被淮西所擒,自以为必死无疑。吴帅却释放我,并用我为将。我因为吴帅而再生,所以为吴帅父子竭尽全力。今天力竭被擒,又以为必死无疑。李公却又保全了我的性命。请让我丁士良尽死力以报李公再生之德!”

    “好!”

    李愬上前扶起丁士良,道:

    “得士良相助,李某如虎添翼!”

    山南诸将犹自忿忿不平,李愬却不以为意,对诸将道:

    “既然士良已经归顺朝廷,那么大家以后就是军中同僚,理应和气相处,休要提当年恩怨。士良知恩图报,他的好处,各位日后自会知道。”

    田智荣想要说话,却被李愬一眼瞪了回去。接着李愬下令为马少良记一功。又修公文去陆贽处署丁士良为帐下捉生将,命军士收拾一处偏帐给丁士良住,并精选士兵服侍丁士良,为丁士良配备良马精兵。

    安顿好丁士良后,严秦却也告辞离去,他并不和李愬在一处扎营。

    当晚,李愬下令为丁士良摆酒接风。大敌当前,军令所限,每人只准饮三碗酒。三碗酒下肚,气氛才渐渐和缓起来。不过到底酒喝得不透不痛快,山南诸将和丁士良之间依然透着生疏和戒备。饭后,丁士良回到帐中在士兵服侍下烫过脚,躺在铺上左思右想,觉得不是办法,自言自语道:

    “如今虽蒙李帅看顾,帐下各将却不待见我,倒是要立下一功,让山南蛮子们看看我的手段才好。”

    半夜,丁士良突然听到隐隐的动静,骨碌一下翻身起来,服侍自己的士兵犹自在沉睡,被丁士良一手拎起来,刚要挣扎,却听到营外响起滔天的喊杀声。丁士良鄙夷道:

    “如此不小心,当心梦里被人割了头去。”

    掀开帐帘,却看到营外灯火遍野,杀声震天,营内却纹丝不动。士兵虽然慌乱,却在军官调度下井井有条。一队队士兵集合完毕,自在营门后列队。没有得到命令的士兵在帐前歇息。丁士良不禁道:

    “淮西都说李帅不通军事,不料李帅却如此有章法。”

    却见李愬挺枪贯甲,骑于马上,当下奔过去道:

    “李帅,请允许末将为李帅取当先一将项上人头!”

    田智荣道:

    “这厮白日被擒,晚上淮西就来袭营,天知道是否别有隐情。”

    丁士良大怒,道:

    “你说什么?”

    李愬喝止道:

    “强敌在前,二人却自相口角,成何体统?来人,将这二人绑了。”

    田智荣兀自挣扎,却被军法兵一把扯下马来。丁士良倒是动也不动,任士兵将自己绑了,军法官自然将二人押入后帐。见诸将望着自己等待调度,李愬道:

    “这是淮西故弄玄虚,试探我军虚实,若是真来袭营,哪里还点起这么多灯火,弄出这么大动静,我军要出战,倒是正中他们下怀。传我军令,王义率本部兵马监视,其他各人回营堵起耳朵睡觉。”

    众人一听,果然很有道理。军令已出,各人自然奉行。李愬却悄悄命人拿令箭调唐州城南山南精锐六院军出营埋伏。淮西军见闹了半天,官军没有丝毫动静,三更时也就慢慢退去。王义却不敢有丝毫懈怠。天明时,各人已是人人困乏,正想着等军令下来好去歇息,却又听到远远的传来马蹄声。军官们忙喝令士兵戒备。马蹄声到得近前,却认得是山南六院军。中间夹杂着许多淮西兵马。这架势,是打了胜仗回来了。

    果然,不久李愬传下命令,开门让山南六院军进来,让王义率部自回营帐休息。士兵们听说六院军打了胜仗,都出营围观,却不敢喧哗。六院军头里两将翻身下马,却正是田智荣和丁士良。

    到得李愬面前,二人翻身下马,田智荣拱手大声道:

    “末将等奉命戴罪立功,率山南六院军将士于半道伏击淮西贼。击溃贼军,斩首六百余,生俘百余人,我军损伤不过百人,夺得文城栅守将吴秀琳旗帜献于大帅!”

    说着,丁士良上前进旗。此言一出,本来安静的军中顿时议论纷纷,个个惊喜不已。这些年,山南东道和鄂岳吃淮西苦头大了,没想到自己也能战胜一回。六院军将士也是人人得意洋洋。李愬却不阻止士兵议论,他知道,现在正是调动士气的好时候呢。

    果然,士兵们议论越来越大,这个道:

    “淮西贼也不过如此嘛!”

    那个说:

    “可不是吗?连军旗都让咱们夺了来。”

    李愬见火候差不多了,单手一举,士兵们渐渐安静下来。掌书记徐晦上前道:

    “田丁二将军率六院军将士出战告捷,请记军功嘉奖!”

    士兵们高呼:

    “军功,军功,军功!”

    李愬点头准许,徐晦自去清点首级,俘虏。李愬却脸色一板,对二将说道:

    “昨夜贼军袭营,你二人却在军前口角,可知罪吗?”

    二人本来见李愬准许记功,只当昨夜事情揭过,不料李愬却又提起,当然慌忙跪下道:

    “末将知罪!请李帅责罚。”

    田智荣道:

    “此番伏击成功,多赖丁将军谋划。末将以私自之心,妄自揣度,冤枉同僚,罪在末将一人,与丁将军无干。请李帅责罚田某一人。”

    丁士良刚要说话,却被李愬止住。李愬道:

    “既然你二人已经知罪,本帅就从轻发落。田智荣挑起事头在前,责三十军棍。丁士良争吵在后,责二十军棍。军功另算。你二人可有话说?”

    本来可以不带上丁士良的,但是那样就太让丁士良见外了,于是就稍稍从轻一些。丁士良果然很满意李愬的处置。两人军功得保,自然无话可说。至于三二十军棍,二人都是皮糙肉厚之人,当然不放在心上。大不了到时和军法官疏通一二,田智荣想道。李愬却又说道:

    “强敌当前,自当戮力同心,合力退敌。以后若有再犯者,本帅定斩不赦!”

    众将领自然不会把李愬的话当玩笑,齐声唱喏。李愬很满意大家的表现,命令田智荣、丁士良二人自去军法处领军棍。田智荣刚要走,丁士良就高喊道:

    “李帅,末将有破文城栅计策,请李帅准许末将献策,让末将和李将军再戴罪立功一次,暂且记下这顿军棍。”

    虽然不在乎,但是被打屁股自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田智荣看着丁士良,顿时觉得这厮是那么的顺眼,还为自己刚刚想找军法官疏通时没有想到丁士良惭愧了一小会。

    一场出击杀敌六百余,生俘一百多,在战争初期可不是小胜。李愬一边命人把一百多俘虏集中起来,自己亲自去问话,一边命令徐晦写报捷文书。说起来这个徐晦的命运还是很滑稽的,他之所以出头,居然是因为前江西观察使杨凭的倒霉。

    杨凭年初因为贪赃被御史大夫李夷简查实弹劾后,被李诵贬往岭南。因为传说皇帝震怒,甚至想抄没杨凭家产,和杨凭熟悉的人没有人敢去送行。只有当时担任栎阳县尉的徐晦到蓝田去送别徐晦。太常卿权德舆和徐晦关系不错,劝他道:

    “杨凭获罪,人人避之唯恐不及,你为何要不避嫌疑,去触这个霉头呢?”

    徐晦却哭着说:

    “下官当初落魄时,是得到杨公的赏识举荐才有今日,现在杨公获罪,哪里敢为了自保不去送他呢?”

    权德舆为之感叹唏嘘许久。不久之后,知道了此事的李夷简举荐徐晦为监察御史。徐晦非常奇怪,就去拜见李夷简,道:

    “下官与大夫素昧平生,大夫为何要举荐下官呢?”

    李夷简也没有多废话,道:

    “李某是在为国家荐才。阁下连杨凭都不肯背弃,怎么会辜负国家呢?”

    一时间徐晦忠纯,李夷简识人的佳话传遍朝野。李夷简被人赞为有宰相气度,而徐晦也因此得到了李愬的欣赏,随李愬来到山南任掌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