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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董绍马上问道:

    “诸位谁能挡住官军尽可以站出来。”

    谁能挡住官军呢?田兴有这个能力,但是田兴想挡吗?留后都不想,那还挡个屁啊!

    数万雄兵就这么投降了,每个人心里都不是滋味。田兴知道众人心意,道:

    “本留后知道,大家心里不好受,我心里也不好受,投降不是一个将领应有的抉择。但是诸位必须认识到,我魏博不是投降,而是重新回归大唐治下。投的本就是自己的朝廷,何来降之说呢?我魏博儿郎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汉,更是有情有义之人,我军归降并不是战力弱于官军,而是心存忠义。经此一战,河朔再也无力对抗朝廷,为前途计,各位休要再把自己当大唐的外人,不然,我田兴必然第一个先拿他开刀!”

    众将领如何不晓得,都道:

    “敬受大帅教诲!”

    不管这番表态是真是假,田兴都做出了高兴的姿态。不过要想让这帮桀骜之人死心塌地跟他走,光靠说几句话肯定不行。所以田兴的目光扫了将领们一眼,平静地说道: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我们魏博勇士确实不能让人瞧扁了。要降,也要让皇上和朝廷看到我魏博将士可堪驱驰,不是残兵败将。”

    何进滔听得田兴话里有文章,出列问道:

    “留后可是要再打一仗,为我魏博将士正名?”

    田兴点头道:

    “本留后正是此意。”

    史宪诚道:

    “和谁打呢?可恨李师道那厮这么快就灭了,不能拿来用。难道要我军再去和乌重胤或者范相公打一仗吗?这样朝廷只怕就会翻脸了。”

    田兴道:

    “我们当然不会再和朝廷打,但是我们可以把目光投向北面。”

    北面,那是成德,王承宗的地盘。将领们脸上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上山做贼都要投名状呢,何况投降朝廷呢?河朔三镇历来是朝廷心腹大患,如今魏博归降,那么下面自然就轮到成德了,王承宗这个王八蛋,要不是他不肯跟咱们一块干,自己在一边观察风向,咱们也不至于这么快就灰溜溜地投降,受人白眼排挤。将领们这么一想,火气就喷地上来了。

    “好了!”

    田兴心里道。马上起身说道:

    “本留后刚刚接到战报,乘着我军等待洗雪的时候,王承宗派其弟王承迪和部将王庭凑率领一万大军偷袭贝州,眼下贝州已经失陷于成德之手。魏博六州要完整归于朝廷,才显得我军上下忠义,诸位可敢随本留后去夺回贝州,将赵兵撵回去?”

    这个时候有露脸的机会,诸将哪里有不情愿的,这个时候如果能在报捷文书上把自己的名字排在前面,谁不乐意呢?当下众将齐声道:

    “谨遵留后号令!”

    田兴大喜,当时作了分派,留下长兄田融和大将聂锋镇守魏州,自己率领田布、史宪诚和何进滔统领一万五千精兵乘着赵军疏于防备去偷袭成德军。听说去打成德军,大家心气都很高,毕竟成德投机取巧又趁火打劫的行径都为大家不齿,能教训一下成德,何乐而不为呢?

    这个时候完全没有人顾忌到王承宗同平章事、魏州北面招讨的身份,在魏博诸将的眼里,成德和他们是一样的,向朝廷示弱可以,但是让成德骑到自己脖子上来,那可真是奇耻大辱了。

    魏博归降,已成定局。而恒州何去何从尚没有一个定见。王庭凑等诸将乐于自在,又依仗成德多山,形势可用,不肯归附,而已经被王承宗刮目相看的幼弟王承元却力主王承宗示弱,请刺史,输两税,裁军队,甚至最好现在自请入朝。

    “非如此我王氏不足以自保。”

    王承元道:

    “王庭凑所为者,私利耳。听起来他句句是为我家,可是实际上是句句都在害我家,大兄不可为其蒙蔽。大兄可曾听闻,李师道曾经也自请割地遣质归朝,左右仆妇劝他说,先公十二州之地不能凭空把与他人,先打到打不过再归朝也不迟。李师道听信谗言,结果父子都被斩下了头颅。那些当初劝李师道的人哪里去了呢?正是李师道最信任的将军刘悟杀了他。王庭凑现在阻止大兄归朝,安知他日朝廷大军压境,害我王家者不是他王庭凑?我若是大兄,必定先要杀他。”

    至于贝州之地,王承元道:

    “弟以为大兄还是快快撤出贝州吧,我军取贝州是在朝廷应允魏博归降之后,时机不对,白白给人口实。我对田兴了解不多,但是听说那田兴为了避免田季安猜忌,居然能装中风,隐忍两年多,田季安死了以后依然在装,这份心劲,只怕不是个易于对付的。”

    第五卷长缨在手第一百零六章-魏博的救赎(下)

    “四弟,为何辛苦拿下的土地要再拱手交回呢?若是这样,将士们未免不服。”

    坐在王承元对面的王承简惊讶道。王承宗却是目光一闪,却又旋即黯淡下去。王承元道:

    “当初我们的计划是拿下贝州之后向朝廷献礼,如今朝廷已经得到了田兴归降的大礼,咱们这小小贝州已经入不得朝廷诸公的眼了。淮西、淄青、魏博三战打完,封了一大批国公国侯,像裴度相公,贞元二十一年的时候不过是个县尉,如今才六年时间,就已经进爵拜相,朝野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如今可供人建功立业的,不多了。可惜的是,我们家就是这不多的中的一个。”

    王承元的话里似乎还带有些对王承简不识时务的讥诮,让王承简不由得脸上挂不住。眼看王承简要发作,王承宗冷哼了一声,道:

    “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这里斗嘴!”

    王承简这才把话从嘴边咽回到了肚子里。王承宗板下脸道:

    “承元,你也太轻狂了。”

    王承元赶紧告了个罪,王承简才把气消了。王承宗道:

    “承简,承元也不是故意要气你,只是眼下的形势对我们王家确实非常不利。王家的事情,靠不得那帮墙头草似的外人,只能靠我们王家自己人,承迪领军在外,只我们兄弟三人,如何还窝里斗呢?”

    见到王承简也认了错,王承宗才罢休。王承宗喟然道:

    “想大父(祖父,指王武俊)本是契丹人,靠着阵前反戈杀了李惟岳(李宝臣之子,割据叛乱,被王武俊所杀)才得恒冀数州之地以自立,居于中原。河朔三镇以我家地盘最小,势力最弱,如今魏博归降,幽州又与我家不和,刘济那老儿坐拥十余万精兵,是宁肯归朝也不肯相帮我家。我家三十年基业,难道真的不能保全吗?”

    说罢竟然垂泪。王承简也跟着呜咽起来。王承元叹了一口气道:

    “自保的办法也不是没有,只是这样的话只撑得过一时,撑不过一世。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呢?大兄真想保全我家基业,小弟以为还是趁早上表,请求举家入朝吧。”

    王承简道:

    “承元你要让我们到长安去低声下气,看人家脸色过日子?”

    王承元道:

    “基业在人不在地盘,只要我王家人在,何愁不能打拼出另外一片基业来呢?”

    见王承宗不表态,王承元知道兄长依然留恋这份基业,道:

    “刚刚说的是上策,还有中策,就是遣使奉表入朝,求割德、棣二州,请刺史,输两税。朝廷大战之后,国力消耗极大,眼下不肯妄动刀兵,估计很有可能答应。朝廷答应之后,我家立足恒州、冀州,谨守臣道,等待时局变化,或许能够恢复。只是这样一来未免会给朝廷留下摇摆不定的印象,将来即使入朝,我家再想出头也难了。下策是拥兵自重,拒王师于门外。以四州之地抗衡天下百万铁甲,即使能得势一时,也支持不了多久,还能成全不少小人仇人,这是必败之策,不需多言。”

    王承迪道:

    “我选中策,走一步,看一步,未必没有我家的机会。”

    王承宗道:

    “既然如此,就准备上书吧。承元,到时候少不得要你去一趟洛阳了。”

    王承元心里叹息,知道无法劝说王承宗,起身道:

    “承元一定尽心尽力。”

    王承简问道:

    “那贝州如何办呢?”

    这才是今晚的正题。王承元年纪尚轻,能有如此见识已经不简单了,如何处理这么复杂的难题还真是感觉很难。思来想去,勉强说道:

    “静观其变吧。”

    王承宗和王承简等人本来就不想把到罪的肉交出,怎么着这将来算账的时候也是一桩军功,也就乐得王承元不反对。至于命令王承迪、王庭凑等人严加戒备自然不在话下。

    洛阳,明堂之内,陆贽奏道:

    “陛下,裴度密报,在淄青被俘军士中检出数百夷人。”

    “夷人?”

    李诵惊讶道,

    “可是红发碧眼,高鼻深目的夷人?”

    这下轮到陆贽惊讶了。陆贽道:

    “陛下差了,世上哪里有这样的人?裴度奏报,这些人是李师道从搜来的死士,裴度审讯他们,皆说自己是来自大海之上,日出之处。”

    李诵一愣,小日本?陆贽道:

    “裴度疑心这些人是渤海人。”

    所谓渤海人就是渤海郡国人,渤海国(698年-926年)是唐朝时期,以粟末靺鞨族为主体建立的地方民族政权。始建于公元698年(武则天圣历元年),初称“震国”。七年后(公元705年)归附于唐王朝,十五年后(公元713年)被册封为“渤海国”,由于谐音也成为北邵国,与南面的南昭国相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