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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应该明白,我从来不曾将你当作女儿看待,我……我……我爱你,我一直都只在乎你!”

    是的,她太明白了。黎北潇养育她的方式,根本不是对待女儿的姿态,很小她就明白这点;在她的潜意识中,她也从未将他当作父亲看待。内心的秘密使她心理发展异常早熟。她知道那是不应该,因此拚命压抑着。直到黎北潇和萧竹筠离婚,她终于离家出走,消失了一个礼拜。

    “告诉我,我亲生父母的事好吗?”黎湘南微微一笑。

    “我也不清楚。”黎北潇握紧她的手说:“你母亲生你时,只像你现在这么大。她是孤单一个人,生了你之后,来不及看你一眼就死了。院方追查不到她的资料,后来我买通了医生,篡改病历,将你登录在你妈的名下。她生的孩子死了,但她不知道,一直以为你是她的亲生女儿。”

    “你是说,我是个‘父不详’的孩子?”

    黎北潇表情为难,迟迟不肯回答。

    黎湘南心里暗叹一声,又问:“我亲生母亲是什么样子?”

    “长得跟你一模一样,白白净净,又可爱又惹人疼。”黎北潇微笑回答,轻轻吻了黎湘南。

    然而黎湘南却沉默不语。黎北潇也陪着她默默无言,良久才问:“能不能告诉我那一个星期你到那里去了?”

    黎湘南愣了一下,又叹息了。

    “我跑到山上去了,住在青年旅舍。”她说:“我想厘清我内心的纷乱,包括许多纠葛不清的感情,但却越理越乱。我对不起妈妈,只能拚命压抑自己,但我就是对不起她——”

    “别再说了!”黎北潇对她温柔地吻了又吻。

    “我一定会遭天谴——”黎湘南搂着黎北潇,哭了又哭。

    “不会的!相信我,绝对不会!我爱你,爱你,爱你……”黎北潇一直在她耳边轻声呢喃着“爱你”。黎湘南泪中带笑,拉开床头的暗柜,取出一叠厚厚的信递给黎北潇说:“从我十一岁那时开始,我就一直想对你说这句话,但我不敢,只敢这样偷偷告诉你。”

    黎北潇一封封展开那些信,每一封都只是一连串惊心动魄的“爱你”,最上几封是用电脑打字的,楷体,七十二级的字。

    “湘南!”黎北潇忘情动容,紧紧拥抱住黎湘南。

    “求求你,不要离开我!”黎湘南反手紧抱着他,十分依恋不舍,情感完全表露。

    “不会的!我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离开你!”黎北潇低低地倾诉承诺。

    他们互相拥抱,在黑暗中轻轻吻着对方;灯光乍然亮起,萧竹筠呆站在门口,惨白着脸,彷若世界末日,又惊又怒,颤着声音说:“你们在做什么?”

    “妈!”黎湘南怔骇住了。

    “你们——”

    “竹筠,事情到这种地步了,我也不能再瞒着你——”黎北潇更加拥紧黎湘南,想稳住她的颤栗。“我爱湘南,我要永远跟她厮守在一块。”

    “你说什么?她是你的女儿——”

    “不!她不是!”黎北潇倏然打断她的话。“她不是我们的女儿,我从来就没有将她当作女儿看待。我爱她,我一直都爱她!”

    “你说什么?湘南不是我的女儿?”萧竹筠瞪大眼睛,似乎受不了这个打击,身体摇摇欲坠。

    “妈!”黎湘南抢过去想扶住她,但被她推开,跌到地上。

    “走开!你不是我女儿!不是我女儿!不是我女儿!”

    “不!不!不!不……”黎湘南捂着耳朵,拚命摇头。

    黎北潇奔过去,搂着她,拚命安抚她说:“湘南,你冷静点!别激动,湘南……”

    “不——”黎湘南大叫一声,跳了起来——

    “怎么了?”黑暗中传来黎北潇焦急的声音,接着灯光一亮,他走到黎湘南床边坐着说:“我在隔壁听见你不停在叫喊,过来看看。做恶梦了?”

    黎湘南征征望着他,冷汗流了一身,全身脱了力似地,连说话都觉得困难。她头一低,发现黎北潇拖鞋都忘了穿。

    原来刚刚梦里梦醒全都是梦!

    现在是真正醒了吧?

    她从床上坐起来,下巴搁在膝盖上,蹙着眉不安地说:

    “我梦见妈突然回来,看见……看见……她知道我不是她亲生的女儿,将我推开。一直嚷叫着我不是她女儿——”

    “你想太多了。”黎北潇安慰她。

    “我会遭天谴的!”

    “我会陪你受天打雷劈。”

    沉默的气氛不像在说情话,寂静得吓人。两个人,一个抵着下巴坐在床上,一个坐在床边,相对无言,却意在不言中。

    那种交流相当微妙,他们周遭的空气也显得异样,情分子饱和,浓情无限。

    “你真的不在乎?”良久,黎湘南开口问。

    “在乎什么?”

    “别人会怎么说,怎么想?那些闲言闲语和难堪的话,你真的都不在乎?”

    “我只在乎你,你一直都知道的。”黎北潇笑了,笑得义气横生。

    黎湘南凝视着他,又呆愣良久,才喃喃自语:“我一定会遭受天谴的,注定要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什么是永恒呢?上帝已经离得我好遥远……”

    “那么,就让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灯光暗了,世界在回旋,黎湘南只觉得眼前一黑,再次坠入黑暗的渊洞里。

    第十二章

    最后一个小节悠扬后,休止符渐收,音乐声慢慢停止下来。

    “好了!今天就上到这里为止,各位可以下课了!”舞蹈老师关掉音乐,拍手宣布。

    学生三三两两走出舞蹈教室,高日安站在门口,目不暇接地一个一个张望,深怕漏掉要找的人,但他显然多虑;眼角余光除了专心面对眼前那些花花绿绿、青春明媚的少女之外,不轻意地一扫,就扫到了走在最后面,边走边擦着汗的黎湘南,她看起来那样显眼迷人。

    他微微一笑。黎湘南还是老样子;她讨厌被观察,不喜欢被人跟在身后,总是跳脱出圈圈落在最后面,冷眼旁观着一切。

    她这种行为习惯是潜意识使然,还是个性作祟?通常有这种行为的人,多半性格都不是很开朗,内心里或多或少有形成他们这种个性的阴影存在。

    可是这几天,他发现黎湘南变得很不一样;她像蜕去了一层枯化、阴郁的外皮,全身上下充满了春的气息,嘴角、眉梢、眼底处处溢满着盈盈的笑意。

    她变得爱笑,轻快有朝气,像是所有的烦恼一扫而空;不过……

    “你最近变得很不一样。”高日安上前一步,跟在黎湘南身旁。

    “哦?有什么不一样?”黎湘南眼波一转,四处是兴。

    “变得很有朝气,很明亮,很显眼。”高日安连连用了加强语气;顿了顿后问:“是不是有什么喜事?我看你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在欢笑。”

    “你太夸张了,我还是我。”走到了更衣室前,黎湘南停下脚步问:“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高日安支着墙,想了一会,还是从口袋里取出那封皱巴巴、电脑打字的信。他说:

    “我想跟你谈谈这封信,还有你——”

    “没什么好谈的!”黎湘南眉头一皱,丢下他走进更衣室。

    就是这样!

    黎湘南看起来虽然整个人改变不少,她本该的青春在她身上亮丽显眼起来,但是这一点还是没变,禁忌仍是禁忌;只要提起有关或可能触及到她内心那个压抑——或者说秘密时,她的反应就跟刺猬遇敌似的。

    高日安收起皱巴巴的信张,耐心地在更衣室外等着。

    过了很久,黎湘南才从更衣室出来。

    “你就不能放过我吗?为什么对我的事那么感兴趣?”

    黎湘南对高日安简直厌恶到了极点,她快步走向电梯,下楼,出大厦,完全不理一直跟在她身旁的高日安。

    “湘南,别这样,听我说——”

    “你到底又想研究我什么?你到底想找出什么好证明说我是个疯子?”

    “湘南,别这样,我——”

    “滚开!”黎湘南不肯听高日安解释,沉着脸说:“你难道不知道你很讨人厌吗?你比那个袁丹美更令我恶心!”

    “湘南!”高日安再也按捺不住,抓住黎湘南大声说:“你讨厌我没关系,但请你冷静一下!我绝对不是想刺探你什么,只是因为我爱你,我关心你,所以我才会——请你相信我,我对你是诚心诚意的。我从未企图打探你的隐私——我可以发誓,如果我对你有任何虚情假意,我愿遭受天打雷劈。”

    “发誓是没有用的,高日安,誓言只是用来蒙骗上帝的幌子。”黎湘南冷冷说:“你对乔志高所做的事该怎么解释?你不是劝我别跟他来往,要我小心他,还企图向我揭发他的隐私?”

    “我承认。但为了保护你的安全,必要时,我还是会出此下策。”

    “说得多冠冕堂皇!你以为你是上帝吗?谁赋予你这样的权利?保护病人的隐私不是医生的责任吗?我看你充其量不过是个缺德的郎中。”

    “我并不是一个医生——等等!病人?你刚刚说什么病人?”高日安显然被搞糊涂了。

    “你何必再装蒜!”黎湘南说:“像你们这种人,总是认为除了自己,天下的人都是疯子、神经病。你想告诉我乔志高是个神经病是不是?告诉你,我绝不会因为他曾到你的办公室寻求过你的协助,就排斥他,断绝和他的来往。你忘了,我也是个‘疯子’!”

    “湘南,你到底在说什么?谁说乔志高曾寻求过我的协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