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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ni小说网 > 穿越小说 > 大明朝的另类史 > 第53章
    但此时首辅是“自己人”,事就好办多了。嘉靖帝先后以“中旨”自任二人入阁,命张璁以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身份入内阁机务,命桂萼以吏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入阁。这样一来,二位“大礼议”功臣终于成为核心“阁臣”。

    凡是入了官场的人们,皆似冬天挤在一起取暖的刺猬,不久就会相互刺痛对方。杨一清与张、桂二人相处日久,因处理锦衣卫指挥聂能迁一事意见不同结下梁子,最终发展到在皇帝面前互相攻击。

    相比之下,杨一清在嘉靖帝眼中“道德”形象的分量更重一些,一怒之中,他下诏把张、桂二人削职。但毕竟是自己“心头肉”,没过多久,嘉靖帝把二人先后召还入朝。

    郁郁之下,杨老头愤然退休,老姜终于不敌新葱。

    经过一次忽然打击,张璁“乖”了许多,对嘉靖皇帝更加谨慎小心,并取代杨一清当上了“首辅”。屁股决定脑袋。首辅的位子坐好,先前属于“激进派”的张璁,一改昔时面目,凡事以因循为准则,不想也不必要再搞什么哗众取宠之事。

    后来,嘉靖皇帝日益沉迷道教,又要搞“天地分祀”,张璁不愿多事,非常“持重”地劝皇帝没必要弄“分祀”。

    殊不料,长江后浪推前浪,在朝内任给事中(七品言官)的夏言上疏皇帝,大力赞同进行“天地分祀”。

    张璁闻之大怒,如今角色互换,他变成了昔日杨廷和一般的保守派,便示意心腹霍韬等人拟文肆意辱骂、驳斥夏言。一伙人宣泄畅意,很是痛快。可他们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嘉靖皇帝与夏言二人意见相同,骂夏言,实际上就是不给皇帝面子。

    果然,嘉靖帝览文震怒,在把霍韬投入大狱的同时,对夏言升官晋爵,以示殊宠,并破格把他擢为侍读学士。此官虽不是太高,但得以时常面见皇上,属于高级秘书那种人。

    夏言为人仪表堂堂,口齿伶俐,进讲之时琅琅而言,一派道骨仙风,很让嘉靖帝欢喜。

    从朝野两方面讲,张璁先前兴“大礼议”搞事,得罪人无数,独霸朝局,与桂萼联手整治异己,又结下无数梁子,在许多人眼中的形象就是气势熏炎的“黑老大”。

    夏言扬眉剑出鞘,无知者无畏,敢于与当朝首辅叫板,大家都倾心于他独行侠般智斗张璁的勇气,根本没人去想这位夏爷要皇帝进行“天地分祀”其实也是拍马屁。

    “群众”的力量是巨大的。待张璁知晓了什么叫做“小不忍则乱大谋”,朝议清议已势如潮水,老哥们感觉到自己失去皇上眷顾,只得悻悻然辞去,退休回家。这是嘉靖十四年的事情。

    张璁虽去职,并未惹嘉靖帝深恨,毕竟他是这位皇帝初入皇宫时最得力的依托者。嘉靖十四年,张璁患重病,皇帝还不时遣宦官到其家中送医送药,并赐皇帝自己平时服用的“仙丹”。又过三四年,张璁终于病死于老家。嘉靖帝闻之震悼,认为这位臣子当初能“危(己)身奉上”,定其谥号为“文忠”,追赐太师。

    张璁一去,按顺序阁臣翟銮升居首辅。夏言于转年入阁,以礼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身份参预机务。虽然排名在他前面的有崔銮和李时,可夏言如日中天,翟銮又是一个橡皮图章加橡皮泥一样的官场“老好人”,因此,实际主持政务的非夏言莫属。

    经过“大礼议”、杨一清主政、张璁执政,再至夏言入阁,一系列的政治斗争,牵涉无数人员的利害关系,时而制衡,时而联动,派系和山头林立。当一个朝代趋至鼎盛后,政治中心内部肯定会因权力分配滋生门户党争,量变、质变,最终侵蚀王朝的机体。

    夏言当了实际的首辅,他又是江西人(贵溪),同为老乡的严嵩自然感到了机会。在中国,同乡情谊是所有官场关系中最易结攀的条目之一,“学会五台话,就把洋刀挎”,阎锡山的老乡“政治”,其实是两千多年中国政治的具体而微者。

    此时的严嵩,经过官场多年历练,读书人的散淡早已凝结成趋炎附势的势利和“臣妾意态间”的柔和。低眉顺目加上老乡之间交谈中的亲切乡音,使夏言这样一个从中下级官员直蹿入阁的性格执拗之人一见倾心,刻意对严嵩加以提拔。

    不过要注意的是,不是老夏提拔小严,而是小夏提拔老严。严嵩从进士入科方面讲是夏言的“前辈”,比夏言早四科,入仕当然早得多。而且,从“成绩”方面讲,严嵩是那一届进士第五名,夏言的排名在他那一科一百多以后,如在“学历”方面比,夏言要差严嵩好多。

    但机遇不同,命运不同,严嵩入仕正值正德年间,一下子就耽误近十年。夏言出头就打“纸老虎”张璁,一下子深得帝眷,后浪新人,反居其上。

    嘉靖七年,严嵩以礼部右侍郎的身份奉命祭告皇帝生父“兴献帝”在安陆的显陵,回奏时大称在当地看到的数项“吉瑞”之兆。好吉兆的嘉靖帝大喜,升其为南京礼部尚书。严嵩本人虽然不在政治中心,但他在新帝心目中的印象一直特别好。

    由于欣赏严嵩对自己诚惶诚恐,恭顺有加,夏言便把这位老乡搞到北京荐拔为礼部尚书。听上去是部长级别的官员,其实当时也可有可无的角色,替夏言这个“国务总理”打杂而已。

    但“打杂”弄不好也出事。嘉靖十七年,严嵩差点惹火上身,激起皇帝的恼怒。这年夏天,嘉靖帝心血来潮,又想让自己生父兴献帝像正式皇帝一样称“宗”,把神位迁入太庙供奉。当然,过场还要做,他就把此事下礼部集议。此时的严嵩精神上还残留些书生正气,知道张璁先前“大礼议”之举在朝野留下“媚君要宠”的骂名,但如果明白反对,肯定官帽不保。好歹在官场混了二十多年,严嵩想打马虎眼,上疏言事时模棱两可,与礼部官员议事时也推三阻四,想以“拖”字诀把事情搁置下来。

    嘉靖帝眼里不揉沙子,大恼之余,勤奋创作,亲写《明堂或问》一文,遍示群臣,气急败坏地书面质询大臣们“为何朕爹不能入太庙?”

    严嵩吓坏了。惶恐揪心的节骨眼,毕竟转舵快,他立即表明自己支持皇帝生父入太庙的立场,并详细考订古制,撰写入庙礼仪的每一个步骤和细节,从优从崇,使得“入庙礼”盛大而隆重,终于博取了嘉靖帝的欢心。

    礼成后,严嵩获赐金币,深得皇帝眷宠。

    一不做,二不休,严嵩又上疏,建议“尊文皇帝称祖(朱棣),献皇帝(嘉靖生父)称宗”,皇帝采纳,朝廷下诏,尊太宗文皇帝朱棣为“成祖”,嘉靖生父献皇帝为“睿宗”,这个王爷生前只是王爷,沾了儿子与严嵩的光,死后得以进入太庙与明朝诸帝一起大吃冷猪肉。

    此次以后,严嵩铁定心要以皇帝为指南针,知道所谓的“正直”是不能升官的累赘,“清议”如同凉风吹过后就无用处,惟有皇帝的眷念和呵护才是脚跟立稳朝堂的最佳保险。

    嘉靖帝生父神主入太庙大礼后不久,严嵩上奏说天上出现“庆云”,认定是皇帝孝德感动上天。他奋笔疾书,呈上两篇马屁文章《庆云赋》和《大礼告成颂》。嘉靖览之甚悦,命人把两篇文章珍藏于史馆之中,并加严嵩太子少保。不久,严嵩从幸做陪臣参加各种礼仪,获得的赏赐数目已经与几个阁臣一模一样。

    所以,迎合嘉靖帝追崇其生父,也成为严嵩政治生涯中一个最重要的转折点。

    凡人,皆有酸葡萄心理。夏言见严嵩如此受宠,心中很不是滋味,开始对这位老乡疏忌起来。严嵩深知现在还不能与夏言闹翻,事之愈谨,每每置酒,邀夏言宴饮。夏言常不理不睬,有时答应去,严嵩宾客请柬都发齐了,众僚满堂,老夏又忽然推拖有事爽约;好不容易夏大爷亲临一次,“薄暮姑至,三勺一汤,宾主不交一言而去。”让严嵩丢尽了面子。

    严嵩恨得牙根痒痒,仍旧一脸诚敬,大事小事皆拿给夏言参决。一次,有紧急公文需待夏言批复,恰值这位夏爷有小病在家休养,严嵩屁颠颠亲自把文件送上门去。夏言心情不好,推辞不见。老严颤巍巍派随从在夏言内宅的院子里铺上席子,高捧公文,跪而读之。

    隔窗望见年近花甲的半老头子直腰跪在那为自己朗读文件,弄得夏言心中好不落忍,也觉自己过分了些。同时,他心中踏实下来,觉得自己荐擢的老乡确实一直把自己当恩人,从此不再特别存心刁难、整治他。

    严嵩方面,上有帝宠,下有群僚请他办事,连宗藩王爷请恤乞封也要送大笔金宝予他,自然腰杆日硬。同时,他还有个极会走通关节、联络关系的儿子严世蕃。小严一时间在府上收钱办事,捞得不亦乐乎。御史、言官们当然不会闲着,纷纷交章弹劾严氏父子纳贿等事。严嵩很会来事,每次为人办某事他都会事先在嘉靖帝前有意无意的透露,所以,皇帝认定诸事严嵩皆关白过,言臣捕风捉影而已,反而更信任老严办事得体,没有事情瞒着自己。

    实际上,当时的严嵩收钱胃口并不多,几千两银子而已。最“危险”的一次,是共和王死后,其庶子与嫡孙二人争袭王位。共和王庶子乃小老婆所生,暗中送严嵩三千两银子,老严就答应他袭爵。结果,共和王王妃认定嫡系的孙子当承袭,派人入北京大理寺击鼓喊冤。事情败露后,严嵩忙入见嘉靖帝,“坦白”了自己收受银两的事情。由于严嵩先前干事一直卖力,嘉靖帝很可怜这位能臣一脸惶恐的样子,对他说,“你安心做事好了,不要介意这件事”,明白表示原之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