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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又躺了回去。看看时间,快三点了,她爬起来,又把碗洗一次,跟着清理厨房,刷浴缸马桶,然后擦地板。

    这些都做完了,天还是不亮。高纬度的冬天,不到八九点天不亮。她坐在窗台,瞪着黑漆漆的街道,失望的心情,像蚤子一样,爬满她全身,咬着她的骨肉。

    吸毒的人无眠的夜。

    她应该把他戒掉。

    像戒掉菸戒掉吗啡鸦片一样,戒掉他。

    将他戒掉。

    ※※※

    一大早萧潘就打电话给她,然后就去赶渡轮了。等船时又打,在船上也打,一到他母亲家就打,晚上也打,临睡前又打。

    算一算,一整天,前前后后,总共打了六七通电话给她,多有情绵绵似。

    但谢海媚心里还是不痛快。前日一夜无眠,她的心更加晦涩阴暗。

    隔天她一大早就出门,顶着寒气像一只无头苍蝇在街上乱窜。再一天就是耶诞了,很多人忙着买礼物,街上人很多,很热闹。

    冷风吹着她半长的发十分凌乱,经过一家发型设计店时,她顿了一下。

    萧潘喜欢揉她头发,她想着,心里又觉得妒跟酸,不多加思索,走了进去。

    故意的,要烫一个又蓬又卷的黑人米粉头。

    “小姐,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美发师轻手轻脚撩顺她的头发,有点可惜的多嘴提醒她。

    “不必了。”考虑了,她的心就会动摇。

    “以你的发质,其实最适合你现在的直发,像丝缎一样,非常漂亮。

    如果非烫不可,我建议你烫小卷就好,比较自然好看。”

    “我不要小卷。”谢海媚铁了心,拒绝美发师的好意。

    美发师无奈。总是有这种怪顾客。

    烫完发,结果果然如她想的难看。

    谢海媚瞪着镜子半天,没说话,付了钱和小费离开。

    中午她没吃饭。明知道会胃痛,她还是吃了大半桶冰淇淋,吃得牙齿打颤,整个人都在颤抖。

    她驼着背,缩着脖子,勉强走了两条街,几次和一对对的情侣擦身而过,心里觉得更凄惨,眼泪几乎掉下来。

    又勉强走了两条街,停在一家商店外。是家为人刺青的小店。透明光洁的玻璃店门,映照着她难看蓬松的米粉头。

    她推门进去。店里只有一名光头的中年男子,看起来像是老板。

    “我想刺青。”不想多废话。,

    店主也不问原因,只说:“有一点你必须明白,在肌肤上刺青后,虽然不是说完全无法消除,但去除刺青的过程会很麻烦。你确定你还想这么做吗??

    谢海媚点头。

    光头店主也点个头。

    她在左边脚踝上刺了一颗破裂的心。

    痛、热、麻、烧,好像同时有一万根针在扎刺着她。

    望着渗着血珠的脚踝,她忽然想起那断掉的脚链。

    这是不是,就叫自虐自残?

    约莫是煽了风,还是刺青的后作用,那晚上她觉得喉咙怪怪的,不到九点就爬上床。然后一直醒来,喉咙像火烧,痛得说不出话,吞咽也困难。

    夜半时她又冷醒,更觉凄凉,软弱无比。

    萧潘现在在他太太身旁吧?

    如果她从未遇到他,和他成了故事,她会一直坚强下去,独立照护自己,反正她一直那样过

    来了。

    但她遇见了他,暴露她脆弱的一面,被柔弱逮住,再也收藏不回去,回不去一个人时的坚强,会想有个倚靠,在这种时候,不禁觉得更凄凉。

    可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不在她身旁,而在另一个女人他名正言顺的老婆身旁她是自作自受。

    她明知道结果会是这样,却偏去犯了它,只能说活该。

    她只能订正这错误,离开他,回去她自己一个人时的过去。要不,就找一个她需要时,可以、能够、而且会陪在她身旁的男人电话蓦然响起。她望了它一眼,不理不睬。

    他是真的喜欢她吗?还只是舍不下她肉体的青春?

    尽管他口口声声说爱她,但算她心胸狭隘、思想肮脏,她无法不这么想。

    电话仍旧在响,执着的,不肯死心……

    不理、不想、不要去听——

    “喂?”仍旧是投降了。

    “媚……”果然是他。

    “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我想你……”萧潘低低的吐着柔情。“你好不好?”

    怎么会好?!

    她头昏发烧!喉咙痛,咳得整个肺都快跑出来似。

    “我很好。”

    “我打过电话,但你不在。和朋友出去了吗?”

    “嗯。”

    “玩得开心吗?”

    “嗯。”

    “那就好。明天晚上你有计划了?”

    “对。”

    “和朋友出去?还是去参加聚会?”他试探问。

    “你问这个做什么?”她告诉过他的。

    “只是问问,我希望你玩得开心一点。”

    “你呢?开心吗?”带一点刺了。

    萧潘听出她语气的酸,沉默不说话。

    谢海媚咳嗽一声。他忙问:“感冒了?”

    “嗯。喉咙很痛。”她脆弱起来。

    “去看医生了吗?“晚上才觉得不舒服的。”

    “多喝开水,好好休息,穿暖一点,媚。”

    “不必担心,我不是小孩子。”谢海媚逞强着。

    “我怎么能不担心。真希望我现在能在你身边照顾你。”

    他这么说,她突然烦躁怨恨起来,口不择言:“说这些有什么用!在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却不在我身旁!”

    “你说的没错,对不起,媚……”

    谢海媚吸吸鼻,鼻酸心也酸。

    伤了他,也伤了她自己。

    “我爱你,媚。”

    可他说再多他爱她、他担心她,都只是镜花水月。喉咙烧痛夜半醒来不能成眠的她,陪在他太太身旁的他,究竟是镜与花,水与月,到头一场空。

    “我们还是就这样算了比较好。”难过不适让她口不择言,心里的怨及委屈不满都渲泄而出。

    这样也好,她也不必再愚蠢下去,不必再有心酸被践踏辗碎的感觉。

    “媚,你身体不舒服,我们不谈这个。”

    “我很好,健康得很。”

    “媚,听话,早点休息,我不该打扰你的。”

    这话又勾起她恨。

    “你最好都别再打电话来了。”

    “媚……”萧潘叹口气。“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都是我的错,我跟你道歉。别意气用事,好好休息,等我回去,我们再谈好吗?”

    “不,我不想再听到你的声音。”身体的痛和心里的痛混成一团,她已经分不清哪个更教她难受,更令她鼻酸。

    “媚——”

    “我没有意气用事,这样对我们最好。再见。”

    怕自己会后悔,一股气挂断电话,把电话线拔掉,将手机丢进抽屉。

    他或许会再打电话,或许不会,但无所谓了,反正她是不会知道了。

    她把所有的灯都打开,洗了热水浴。两点了,然后吃药,早早上床睡觉。

    ※※※

    “喂,蕃薯味,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台湾?回去放个假,你好久没回去了吧?”陈易文递给她一杯鸡尾酒,又给她一串烤鸡翅。

    这个男人太“浪漫”了吧?以前跟女朋友去去来来的,现在又要说服她跟他作伴吗?

    “你在说服我跟你‘私奔’吗?”谢海媚粗鲁的咬下一只烤鸡翅,不巧打了个喷嚏,鼻水差点喷到陈易文的盘子里。

    “嘿,卫生一点!”陈易文连忙将盘子拿远一点。

    “不好意思,我得了重感冒。”谢海媚红红脸,转开脸,用力吸一下鼻子。

    “没事吧?看起来好像很严重的样子。”

    “没……哈——啾!”又一个喷嚏。

    这一次,结结实实喷向陈易文。好在他有提防,身手又敏捷,早在谢海媚张开她的大嘴巴时,就机警的跳开。

    “呼!好险!”他夸张的呼口气。“不是我说你,这里人这么多,你好歹也有点形象。”

    “我又不是……哈——”又来了!

    “谁没有形象?”唐娜凑脸过去“——啾!”喷了唐娜一脸。

    “哎呀!”唐娜惨叫一声。“脏死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谢海媚尴尬极了。谁晓得唐娜会突然凑过来。

    陈易文哈哈大笑一一边赶紧递过去一叠餐巾纸,说:“我正想警告你,谁知道蕃薯的喷嚏来得这么快。”

    唐娜往脸上胡抹一把,摇摇头,往洗手间走去。

    “这下好了,我一世英名全毁。”谢海媚边说边拿餐巾纸擤鼻水。

    她那动作粗鲁得像在拧菜头似,陈易文看不过去,忍不住开口:“拜托你,斯文一点,当心成了蒜头鼻。”

    “你要嫌跟我站在一起丢脸,就站这点。”

    陈易文站近一步,却还摆一脸备战的表情。

    “要不要我去找些药丸给你?”

    “不用了,谢谢。吃药的话头会昏,一样不舒服。”

    “怎么突然感冒了?前几天碰到你时,不是还好好的?还有,你干么突然烫了一个爆炸头?是不是失恋了?真的有够难看的。”

    “我看到你就感冒了!”谢海媚忍不住翻白眼了。

    什么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就是了。

    陈易文咧嘴笑说:“真感动,我的魅力居然那么大,让你一见就流鼻涕。”

    谢海媚又回他一个白眼。

    “说真的,你不适合这个发型,还是直发比较好看,比较清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