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宸濠见风使舵,立刻击掌笑道:“好!既有公子这句话,本王便放心了。那小儿若无两位相助,龙位自然不保矣。”
龙小云微微一笑,垂眉拱手善颂善祷:“小云谨祝王爷早日坐拥江山达成所愿。”暗忖道:“你也太轻敌了。那皇帝固然贪玩任性,可当年除刘瑾、灭安化又是何等果敢狠辣?只怕你一场雄心尽付流水罢。”
说话间晓书已经进来,老大不高兴地道:“干什么?”
龙小云笑道:“王爷要走了,你不来送送么?”
朱宸濠其实还没有走的意思,他本来是还想和景晓书再多亲近亲近的——以前传他是谪仙他还半信半疑,但亲眼看过他在战场上的表现后终于是确信了。此人有神鬼之术,而且性子单纯比龙小云好拐,若能说动他,也许龙小云会回心转意也说不一定?
再退一步说,就算他不肯涉及人间争斗,但或许能吐露一丝天机,例如他朱宸濠是否真是天命所归?前程是吉是凶?江山可坐多少年?诸如此类,他若肯透露一二,心中自然会觉得更有把握。
朱宸濠张了张嘴,正想说点什么,奈何龙小云却不给他机会。只见龙小云转过头来,抢在他前头开口,脸上神色居然十分郑重。“王爷身系天下,千万珍重,此处险境绝不可轻留……大事为重啊。”
晓书斜睨他一眼,几乎想笑。以他对龙小云的了解,自然知道他这一番话大藏私心。但朱宸濠却听得面色一肃,居然深以为是。“不错,本王若是陷身在此,那岂不是误了大事……既已蒙公子许诺,本王也该放心回去准备准备了。”
于是龙小云携了晓书的手,欣然亲送出门。
且说朱宸濠与刘养正一路上不好交谈,回到住地一边收拾行装准备启程回府,一边说起这次谈话结果。
朱宸濠道:“他虽答应不相助任何一方,但我心中还是不能完全放心。出尔反尔这种事由他做出来是一点儿都不稀奇的。”
刘养正笑道:“我却信他。他必不会偏帮皇帝。”
“哦?为何啊?”
刘养正抿嘴一笑,忽然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只听朱宸濠立刻失声道:“真的?”只觉又是惊奇又是好笑。
刘养正低声道:“是我们安插在皇帝身边的人传出来的。”
朱宸濠哼一声道:“胡闹,龙小云也是他发情的对象么?!他也不怕被玫瑰花刺扎了手!”想了想,忽然又满面喜色,笑道:“也罢,他若真的对龙小云做出什么来那才是助了我们一臂之力呢。”
刘养正微微笑道:“我也觉得此事大可利用。刚才已经对景公子暗示了一番。我看他二人情爱甚笃,必不会袖手旁观的。”
朱宸濠沉思道:“让景晓书去捣捣乱也好……最好是让他对皇帝起了不满之心,那时不用咱们挑唆他也会和他作对了罢?”
刘养正笑道:“这个自然。”
龙小云等那二人前脚一走,立刻开始拷问晓书:“刘养正跟你说了什么?!”
不知是他态度太令人反感,还是晓书早就想借机发作,慢吞吞瞟了他一眼。“说了很多啊。”细细端详了一下他的脸色,十分欠揍地冲他一笑,“不过我不告诉你。”
这种十足十讨打的回答真让龙小云既无语又无法,脸色黑如墨盒。“……”
晓书却已经不再看他,打了个呵欠,自顾自转身便往房中走,“啊,我腰好酸,要好好睡一觉。”
龙小云几步上前将他抓入怀中。危险地道:“你好象才从床上爬起来吧?”
还好意思说?这都是谁害的呀?
无名火起,晓书凌厉地横他一眼,啪地一下打在他手上。“现在!我,”指一下鼻子,“睡觉!你!”又指一下他,“……不许上床!”虽然也很想说出比较有震摄力的威胁,但停顿一秒之后居然悲哀地发现自己也就是在这方面能使使小性子罢了。
太过分太过分了。
细数无数时空穿越者,哪一个不在古代混得风生水起?!人家项少龙、凯罗尔,征服世界的征服世界,征服美男的征服美男,这是何等风光啊。只有他景晓书是最无用,枉担了个神仙的虚名还被龙小云一介凡夫俗子管头管脚,别人跟他说句话都还要如实上报。
哼!
爬回床上拉高了被子连头蒙住。龙小云犹豫了一下,也跟着来到床边坐下——这不算上床,他双脚还在地上呢。
“晓书?”
没回答。不过龙小云知道他没睡着,哪有睡得这么快的?
“唉,我是担心你……”
担心,多少□□借汝之名。
“你也知道刘养正很会蛊惑人心……”
我又不是笨蛋,当然知道!
“你这么单纯,我怕你被骗啊……”
拜托!我比你还多一千多年的文化底蕴呢!老虎不发威你就当我是病猫了,我要不是知道人怕出名猪怕壮,你以为我不会炒作造势?!
“说到底我还不是想保护你——”
晓书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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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作太大。
腰好痛。
不过此时若是露出呲牙咧嘴的表情实在太损形象了,对之后说出口的话其可信度也会大打折扣,所以晓书尽量面无表情地忍耐着。
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龙小云的脸上,两人对视良久。
“龙小云……你信不信我也有能力保护你?”
“……”
“我知道你很强,武功自然也比我好,但我也是个男生,也有保护自己和喜欢的人的能力,你不要老把我当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好不好?”
……
他的样子很严肃,看来是保护过度引起反弹了。
龙小云摸了摸鼻子。
他压根儿就不信晓书说的‘有保护他的能力’。看他在战场上对达延的态度就知道了,这个人心不够狠,手不够辣,想学行侠仗义那一套,偏偏除了来去无影之外又没有别的本事,自保或许有余,保护他嘛……唉,就当是他一番美意吧,必竟这种话听起来也是挺温暖人心的……想着想着就忍不住低头微笑了起来。
晓书一看他那些个表情、反应,就晓得龙小云根本就是把自己的话当成甜言蜜语来听。也是,空口无凭,要让他相信也很难,惟有用行动来证明。
用行动……好!当下拿定主意,伸手推了推他。“哎,我饿了。”
他话题变得太快,龙小云看着他好象有点反应不过来的样子。晓书翻了个白眼又推了他一把,“我说我饿了。你不饿吗?”
怎么可能不饿啊?昨晚的晚饭都还没吃呢。又做了那么消耗体力的事。
龙小云摸了摸肚子,问道:“那你想吃什么?”
“昨天吃的那个麻饼还不错,你去帮我买。”
“……麻饼?”城西那一家?也不算很好吃的东西,一来一去却要花很多时间,这家伙该不会是想支开他?
“嗯。”等了一下,看他仿佛不愿意动,晓书哀怨地叹了一口气,“好吧,虽然腰还是很痛,但我自己去买。”掀开被子作势下床。
真有效,龙小云立刻就拦住了他。“我去——”他把他按回床上,“不是说不舒服吗,那你就好好在床上休息。”特别着重强调‘在床上’那三个字。
耶——晓书得意地在被窝里比一个v字,面上却很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怎么看都觉得他乖得可疑……龙小云迟疑地站起来,走到门边又不太放心地回头看了看,也许说了也是白说,但不说又不能放心。“你要乖哦。”
“知道了,想饿死我吗?”慢吞吞的。
这家伙是越来越会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了……龙小云满脸黑线地想,虽然很不放心,但到底还是悻悻地出了门。嗯,待会儿动作要快一点,快去快回。
朱厚照此刻正驻跸总兵府。自然,总兵府的豪华程度与镇国府是不能相提并论的,但此时大胜的兴奋劲还没过去,就算现在住得再差个十倍百倍,也绝不能有损他一丝的喜悦心情。
根本不需要费什么劲儿,晓书轻而易举地就坐到了朱厚照卧房的横梁上。外面守卫再森严对他来说也只不过是形同废物罢了。
朱厚照正忙着处理战后事宜呢,庆功封赏本就是每一场战后的必然程序——提到这个就是一肚子火。这些礼部的混帐,叫他们拨一百万两赏银居然还给我哭穷!讨价还价的只给了五十万两!
哼了一声,朱厚照把奏则抛到了一边,侍候的太监是服侍多年的老人了,瞅了瞅皇帝脸色不善,仗着平日宠爱便趁势捡了起来,眼睛扫了一遍内容,‘哟’一声叫道:“这些个混帐官员,就是见不得皇上高兴!”
不男不女的声音就已经够让人身上起寒疹的了,再加上刻意的拿腔作势,听得晓书差点连昨天中午吃的麻饼也吐了出来。不用说了,这家伙一定是个奸的!不过这奸人这句话显然很合朱厚照的心意,又哼了一声:“一个一个都是这样,老想着要当流芳百世的忠臣,朕做什么都死命劝谏,‘文死谏,武死战’是吧?朕不当昏君还成全不了他们!”
“皇上您可消消气,那些人都读死书认死理儿的,您这样英明神武都是昏君了那夏桀商纣又算什么呀?”
朱厚照一想,就是。我除刘瑾,好佛学,灭安化,驱鞑靼,简直是文治武功样样来得,不敢说功追唐宗宋主,但不管怎么说也划不到昏君的队伍里呀。只有那些混帐管东管西的还当朕是小孩子!
只听那太监愤懑地道:“那些人哪,只顾着图自己生前身后名,却置君于何地!”
这话简直说到朱厚照心里去了,叹道:“所以呀,知我心的也就你们几个从东宫出来的老臣了。”
那太监静了一静,隔了一会儿忽然抽抽噎噎地哭将起来。
只听他跪地哭道:“皇上待老奴这般地好,老奴粉身碎骨也报不了皇上的恩典啊。惟有尽心尽力服侍皇上罢了,可是外面那些人却曲解老奴,骂老奴是阉货……”他越说越悲,索性大哭起来,“打狗还要看主人呢,求皇上为老奴做主。”
朱厚照皱眉道:“谁这么骂你啊?”
“都御史王冲。”
晓书听到这里暗暗叹息,不管这个王冲是好是坏,总之是要倒霉了。
他本以为朱厚照即刻便要拍案而起,谁知等来等去却等到他嗤地一笑。
“皇,皇上?”那太监也愣了。
只听朱厚照笑道:“你是朕身边的红人,王御史怎么敢得罪你?一定是你找人家要东西人家没给你才怀恨在心。”
他身边宠幸的太监多是从小就服侍他由东宫那边带来的旧人,太监嘛,又不能好色又没法干政,多数都好金银黄白之物,所以平常找大臣们索贿他也不是不知道,念他们服侍有功,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那太监语塞。皇帝虽然宠爱他们,可也不是笨蛋,这时候若再坚持那就是说圣见不明,明君又怎么会圣见不明呢?于是立刻挥手轻轻扇了自己两记耳光,腆颜笑道:“皇上圣明,老奴这点小把戏可真入不了皇上法眼。”
朱厚照挥了挥手笑道:“起来罢,王御史身家清白,哪来的东西孝敬你。你要敲竹杠也要找个富户。”
这简直是叫他奉旨敲榨了。那太监喜滋滋道:“是,是,谢皇上恩典。”
站起来,眼珠转了一圈,笑道:“今日还没见江都督来请安呢?”
梁上晓书竖起两只耳朵。是啊,江彬和朱厚照一向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他又是朱厚照的心腹,此时去哪里了?
“嗯。”朱厚照懒洋洋地应道,“我派他出去办事去了。”
那太监不便问他办什么事,想了想笑道:“江都督办事一向都很尽心可靠的,他点子又多,不定待会儿还会弄什么好玩的东西给您呢。这些混帐东西,”他把那奏则往旁边一放,“您就别理会了。”
“那倒是——”说到此处,突听门外脚步声响,脚步沉着有力匆匆而来,在天子门前也如此不避,一听就是那受宠的武夫。
“江都督回来了!”那太监立刻喜形于色。朱厚照也坐直了身子,扬声道:“江彬,赶快进来。”
进来的果然是江彬。
只见他仍是戎装披挂,一进来倒头便拜,他倒是想按君臣之礼拜见的,但朱厚照已迫不及待地将他扶了起来,“别多礼了,快说,找到了吗?”
江彬笑道:“幸不辱命。”
朱厚照顿时眼睛一亮,“他在哪里?”
“东城一家高升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