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目光照在面上,有一种热烘烘的感觉。
丁浩心中一动,他意识到她在想什么,暗中责骂了声,故意把目光移了开去,装着浏览厅中的布设。
子号使者沉默了片刻,突地幽幽叹了口气
丁浩收回目光道:“林姑娘何事感叹?”
子号使者微微一摇头,道:“没什么,少侠……”说了半句,下面的话咽口去了,只怔怔地望着丁浩,一付欲言又止之态。
就在此刻,白影一晃,一条人影闪现门边。
丁浩一抬头,全身的血液在刹那间凝结住了,呼吸也窒住了,眼前出现的,正是朝思暮想的意中人梅映雪,雪白的衣裳,一如往昔,但是人儿憔悴了,消瘦了。
她没有开口,玉靥上也没有预期的惊喜神情,慧黠灵活的目光,显得呆滞而无神,像一个完全不相识的陌生人。
丁浩激颤地唤了一声:“梅妹!”
随着站起身来。
梅映雪朱唇轻启,声音是那样的冷漠:“你不答应我爹的条件,以后就不必再见我!”
说完挪动脚步,准备离开……
丁浩如一下子掉在冰窖里,从头顶直凉到脚心,眼前阵阵发黑,忘情地大叫道:“你别走!”
梅映雪收回了脚步,表情仍那样的平板:“为什么?”
丁浩陡地前逼数步,身形打了一个踉跄,他简直不相信这是事实,她变了,完全变了,绮丽的梦幻变了,多情自古留遗恨,好梦由来最易醒,他感到心在刺痛,全身发麻,这未免太残酷了吧……
“把话说清楚?”
梅映雪仍冷如冰霜似的道:“已说得很清楚了!”
丁浩感到欲哭无泪,心头又浮上了伊川城外林中的那一幕,她曾蓄意要自己的命,而自己在可以杀她之时,轻轻放过了她!当下激愤地道:“过去的一切,全是假的吗?”
梅映雪秀眉一蹙,道:“过去,过去我已记不大真切了。”
丁浩狂声道:“你……你骗取我的心,却拿我践踏……”
梅映雪怔了怔,轻轻一笑道:“哦!不错,我们曾相爱,我也曾心许你,你爱我,为什么不答应我爹的条件?”
丁浩咬了牙,道:“这是爱的代价吗?”
梅映雪若无其事地道:“就算是吧!”
丁浩的心整个破碎了,想不到他曾是这样的一个女人,美丽的躯壳,却包裹着一个丑恶的灵魂,以貌取人,竟这么的不可靠,万丈情意,顿化成了灰烬,千般相思,变作了噩梦一场。
这是事实吗?太残酷了。
“梅映雪,我们情缘就这么算完?”
“那看你自己!”说完转过娇躯,姗姗离去。
丁浩僵立当场,似已被肢解,脑海呈一片空白,这一刻,他什么意念都没有。
子号使者林玉芝望着丁浩,欲言又止,粉腮一变,最后暗声道:“丁少侠,你且宽坐我去去就来!”
子号使者走了,丁浩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轰!”然一声巨响,有如地陷山崩,丁浩惊魂出了窍。
眼前顿时伸手不见五指,定了定神伸手探索,触了一片冰凉,不由暗叫一声苦也!自己被罩在铁罩之中,罩顶距头不过数寸,四面一摸索,全是冷硬的铁板,这铁板罩不过丈见方,实胚胚的,相当厚实。
丁浩目眦欲裂,想不到对方竟使用这种恶毒手段。
突地,铁板上开了一个拳大的小孔,一个阴冷的声音道:“酸秀才,现在一切都不谈了,要你的命!”声落,圆孔关闭。
丁浩怒极狂呼道:“梅映雪,我不死便要你的命!”
爱深恨晚深,甜蜜的情意、翻作了无边的怨毒,情仇只一线之隔。
恨极之下,他一掌劈向铁板,“镪!”然巨响,震得耳膜欲裂,头晕目眩,看样子要破铁罩而出,是不可能的事。
忽地,他感到呼吸迫促,立即意识到这铁罩根本不透气,对方不必用什么手段,准会活生生窒闷而死,子号使者失前所说的什么外祖母家,全是鬼话。
渐渐胸胀欲裂,似要发狂。……
在迷乱之中,他想到了师父的“龟息大法”,只要运起这种神功,便无窒死之虞,于是,他强镇心神,盘膝跌坐,正准备运功之际,耳畔突然响起微微的“格格!”呼吸顿于舒畅,不由大感骇异,对方又有施什么恶毒手段?
目光游转之下,发现底缘透入了一圈光线,原来铁罩已被提离地面半寸,空气业已流通,怪不得窒闷之威胁消失。
蓦地,一个细微的声音道:“丁少侠,要我救你脱险吗?”
“我是真心救你!”
“为什么?”
“因为我……我……不愿见你惨死。”
“什么理由?”
“就是这句话,别无理由!”
“你想叛帮?”
子号使者沉默了一会,栗声道:“丁少侠,我甘愿冒这个险!”
丁浩大是惊疑,对方这话到底是真是假?是不是又有什么阴谋在内?
子号使者接着又道:“你知道他们怎样对付你吗?”
“他们!指谁?”
“当然是本帮!”
“要怎样对付我?”
“铁罩搁下,密不透风,先让你死去活来几次,三天之后,在饥渴煎迫之下,你功力再高,也只剩下半条命,然后把你凌迟处死。”
丁浩打了一个冷颤,切齿道:“这手段够毒辣!”
子号使者沉声道:“这并非虚声恫吓,是事实。”
“是事实又怎样?”
“你无视于生死?”
“我经历得多了!”
“你不愿我救你?”
“我想不通你冒叛帮之险救我的理由。”
“因为……我……爱!”
这句话出自一个少女之口,的确令人惊异,丁浩记起了林玉芝的眼光,叹息,这句话可能不假,一个女子,中意一个男子时,是什么都敢作的,但自己能接受吗?
只要一开口,便可脱困!
但堂堂武士,岂能发违心之言,那太卑鄙了,因为自己对她毫无爱意。
若非她骗自己来此,便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可是,不答应的话,便只有死路一条。
自己能死吗?不论如何死去,总是不瞑目的事……
“丁少侠,我不是路柳墙花,也不是厚颜无耻,我是……真心。
丁浩面临生死的抉择,但为难的是他不能强迫自己去爱一个根本不爱的人,尤其是在近于要挟的情况下。
他倏地想到了威灵使者古秋菱。为了梅映雪,自己拒绝了她的爱意,两人姐弟相称,论人才古秋菱比她强多了,现在,梅映雪这一段情已变成了恨,如果接受林玉芝的爱,将来如何对梅映雪!
如果断然拒绝林玉芝,便只有等死一途!
心念之中,冷凝地道:“这是条件吗?”
子号使者期期地道:“这是……我的心意,但也可以说是条件!”
“男女爱悦,发乎情、顺乎理、能强求吗?”
“我知道,但除了这样……我……无法得到你!”
这可是实情,丁浩不由心头一动。
“如果我不答应,你便不救我?”
“当然,我不能无故冒生命之险。”
“你那外祖母到底是什么来路?”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那就是说你与老太婆是在演戏?”
“这我承认。”
“你们小姐的真正意思是什么?”
“要你就范,与金龙帮效力,不然杀你,现在……已决心毁你。”
丁浩的心又是一阵剧痛,虽说,他心中只剩下了恨。可是过去他对她倾心相爱,那是绝对的真实,人总是人,纵然情被抹杀了,但在情感上所付的代价,要相当巨大的。而最使他不甘心的是被骗,梅映雪自始就不爱他。
不杀她怎能消心头之恨!
由于这一念的兴起,他不顾一切地道:“我答应了!”
子号使者惊喜的声音道:“是真的吗?”
“当然,大丈夫一言九鼎!”
“你出来第一杀谁?”
“梅映雪!”
“我可以使你如愿,但你得准备对付那老太婆……”
“其次呢?”
“这宅中所有的人!”话声含蕴了无比的怨毒与栗人的杀机。
“我现在要开动机关放你出来,你可不能食言?”
“林姑娘,你低估我丁浩的人格了!”
“好吧!”
“格格!”轻响声中,铁罩升起了尺许,丁浩激动无比,一伏身,塌地翻出罩外,子号使者俏生生站在眼前。
铁罩又“镪!”然合上。
子号使者面带红霞,眸中泛着令人迷惑的光焰,紧张地道:“快,我们转到后院我指引你找梅映雪!”
丁浩点了点头。
两人如闪电般出厅,穿过边门,到了后院子号使者用手指右方房门,道:“她在里面!”
丁浩用力一挫钢牙,拔出长剑,魅影般掠到门边,用剑顶开半掩的房门,只见梅映雪兀坐床沿,呆呆地不知在想什么?
“酸秀才,你要做什么?”
梅映雪陡地起身,一把抓起床头的剑。
丁浩的心在滴血,他要杀曾经倾心爱过的人。
“我要杀你!”话声带着疯狂的意味,面上现出无比的痛苦之情。
“哇!”
一声惨号,令人毛骨悚然。
丁浩心头剧震,电闪回身,登时目眦欲裂,只见子号使者林玉芝萎顿在地,口吐鲜血,那被称作外祖母的老妪,手横拐杖,白发倒竖,满面杀机,那原先所表现的慈霭神情,已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