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云飞说:锋弟,出来后多陪陪姥姥,我们也想念她。你看看那时侯,对我们多好。你外面已经没有麻烦了,韩小已经面了,刘七更不用说。至于小红袍,咱那次没惹他。
陈锋默默无语。
黄老歪说:对了,高四儿到底去哪了?我想他了。
潘云飞说:我也想他了,他是我的好哥哥。
狄爱国说:前两天有人告诉我,在北京看到他了,一个个他妈的衣冠楚楚的。他饿不死,去哪都有酒有肉。不过他回来肯定有麻烦。
潘云飞说:我靠,能看着不管吗?老歪李勇,咱能吗?
李勇黄老歪同时说:不能!
狄爱国说:妈勒比我以后不管了!
陈锋是过小年前回来的,一身疲惫。他这次进去就是上铺,他径直走过去,对上铺人说:让开,我是陈锋。
上铺就自动让开了。
别说话,我要睡觉。陈锋说。
号里面鸦雀无声。
陈锋接连睡了几天,越睡越疲惫。
号里这些天食品很丰盛,过年了,朋友们送的多,李智斌也来看望过他。陈锋没有剥夺其他人食品,自己的就吃不完。
陈锋没让通知家里人,通知就是送被褥,陈锋说:我有人送。
结果陈锋进去,下面垫两床,上面盖三床。你不要那么多被褥,号里人抗议你。
出来时潘云飞他们没接他,本来是明天释放的,陈锋一个人悄悄回了家。
姥姥正在洗菜,怔怔的看了他半天,泪流满面。
二月底的时候,学校开学了,这天傍晚,陈锋过去上学的学校门口出现两个女孩子的身影。她们背着书包,围着围巾,推车站在门口的灯光里。
一个姑娘异常秀丽,她就是潘蓉。
这时候下课铃声响了,放学的学生涌出来。
潘蓉不错眼珠的瞅着出来的人流。
渐渐的人流稀了,没有陈锋的身影。几个坏学生挤眉弄眼描上了她们。
找谁呢?几个学生晃着书包凑了上来。
找陈锋。潘蓉说。
几个学生利马规矩了。
一个说:开学后他一直没再来,他逃了,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潘蓉说。
另外一个就给潘蓉绘声绘色的讲了起来,潘蓉身边的姑娘听的害怕了。
你们还会见到他不?潘蓉说。
应该会吧,都是混社会的,说不定哪天就见面了。
要见了告诉他,我找他。
没问题,绝对传达到。
潘蓉和女孩骑车走了,光秃秃的梧桐树下,班驳的路灯光,两个人骑的飞快。
我知道你找的这个陈锋是谁了,我哥他们老说起,社会上著名的坏人。女孩说。
不是坏人,你见他面就不会这样说了。潘蓉说。
你不是喜欢上他了吧。女孩说。
哪呀,我就是好奇。潘蓉笑起来。
你爸爸知道要揍死你的!
他怎么知道。
不管你了!
(44)
就是这一天,狄爱国发酒疯了。
这一天的太阳象个蛋黄,灰蒙蒙的天,灰蒙蒙的地。
树枝偶尔在风中呼啦一阵。
天说黑就黑了,狄爱国和三个小贼来喊潘云飞他们喝酒。
潘云飞躺在床上看金庸,还是当时陈锋在时买的。陈锋当时在街头买了不少这样的书。
黄老歪和李勇抱腿坐在床上,百无聊赖的样子。
炉火很旺,没盖盖子,呼呼冒着火苗。
黑糊糊的烟囱上,搭着纸,压着袜子。
鞋臭味很浓。
狄爱国四个人闪进来:喝酒喝酒!
潘云飞几个披上大衣出去了,此时天晴朗了,寒星满天。
七八个人缩着头,裹着衣服,穿过几条寂静的小街。
还是去的泡馍馆。狄爱国喜欢去这类地方,就是后来有钱的九十年代,他还是喜欢这类地方。
好饭店吃不出味道。他说。
泡馍馆里坐了不少人,多是地痞,纷纷招呼。
狄爱国拣里面一张桌子坐了,和老板娘开了句粗俗的玩笑。
地痞们都扔烟,桌上散了十几盒。
有盒烟大家没见过,潘云飞拿起来,翻来覆去的看。
要的是大盘牛肉,大盘羊蹄,还有羊杂,一只烧鸡。
酒是川酒,在当时是比较烈的了。
每个人一白瓷茶杯,满满的,要冒没冒的样子。
大海碗,硬馍,大家边吃边掰。
起初大家吃的融洽,后来狄爱国说:大头听说韩小那事,也不认了,要钱。
大家就吃的心里有了疙瘩。
这时候酒就喝的猛了。
然后狄爱国就不再开口,惺忪的双眼不看大家,看酒。他抽了一杯,又满上,咣当一碰,又抽。
一反常态,他过去没这么喝过酒。潘云飞夺他杯子。
狄爱国惺忪的双眼瞬间瞪的溜园:松手!
潘云飞一用力,酒杯夺过来了。
滚你妈的比!狄爱国对着潘云飞破口大骂。
潘云飞拿起酒瓶,把杯子咕咚咕咚倒满:喝!
狄爱国一饮而尽。
又倒满:喝!
狄爱国已经开始摇晃了。
你喝多了爱国。李勇试图搂他。
狄爱国一推,板凳打滑,李勇摔了个仰面朝天。
爱国,你咋了!黄老歪拽他。
狄爱国拿起酒瓶,一抡,酒瓶在黄老歪额头上开花,顿时血糊了脸。
他发作一下就好了。潘云飞说。
没你们事,你们继续吃。潘云飞对周围说。
李勇爬起来,呆呆的站着。黄老歪捂着额头,血顺着胳膊流。
其他桌有人要过来,但想想,还是没过来。
有两桌善良的人,慌忙结帐离去了。
老板娘直搓手:兄弟们,干啥呀这是,干啥呀!
狄爱国摇摇晃晃站起来,声泪俱下:我对我爸我妈都没那么好过,我干啥对你们那么好!酷暑寒冬,我爸我妈推个小车卖东西,穿的是破衣烂衫,我他妈是人吗我!我帮你们的钱能让我爸我妈过一辈子,你们却他妈的没完没了了!我他妈现在欠一屁股债你们知道不知道!潘云飞,你骂我!你骂我一句话我今天不砸死你不是狄爱国!
潘云飞拿起海碗,一下砸到自己头上,额头裂开了一张嘴。
又是一海碗,眉骨露了出来。
潘云飞喊:我们也难受!
狄爱国呕吐了,几个小贼早已是目瞪口呆。
呕吐过的狄爱国又落了泪,他拿起海碗要砸自己,被黄老歪抱住。
血淋淋的潘云飞依旧坐在那里,点燃一枝烟。
狄爱国又是一阵呕吐,用袖子擦把脸,他对一个小贼说:你再想法给我拿五千,一会给大头送去。
俺仨一起去吧。三个小贼离开了。
大家又坐下了,都不说话,李勇拿酒朝潘云飞和黄老歪伤口上浇。
老板娘拿来了云南白药,还有纱布胶布,草草给他俩包了。
三个小贼又过来了,手里拿个布包。
咱们走。狄爱国说。
也没给潘云飞他们打招呼,四个人走了。
潘云飞起身就走,黄老歪问他去哪里,他说你别管,我一个人安静一会。
黄老歪和李勇出来,潘云飞朝南走了,他们看到北边是狄爱国四个的身影。
这是一个生着两个火炉的小屋,崭新的铁皮烟囱,很温暖。
大头叼着烟卷在查钱。
狄爱国和三个小贼站在那里。
起码还要拿一千,你要知道,我也不是要饭的,我他妈见过的钱不比你少。大头说。
我再想办法。狄爱国说。
大头查完钱,顺手交给姘妇。
姘妇蘸着口水又开始查。姘妇是个三十左右的妖娆女人,一脸雀斑。
狄爱国他们走后,大头和姘妇开始坐床上打牌。大头上次在溜冰场被李勇砍翻,也基本伤了元气,走路有些歪。
不知过了多久,门突然被轰然踹开,包着头的黄老歪和李勇一人一把菜刀闯了进来。
妈勒比,狄爱国玩的高!大头稳稳的坐在床上。
黄老歪李勇两把菜刀架到了大头头上。
姘妇缩进了墙角。
没爱国的事!李勇说。
我们跟过来的,又去买的菜刀!黄老歪说。
想干啥吧!大头说。
把钱拿回来!黄老歪说。
那五千块钱已经用皮筋扎成了捆,大头从床头摸出,扔到床上。
要想一了百了,要想叫狄爱国做人,你们给我留点啥。大头说。
留啥?黄老歪说。
一根指头。大头说。
黄老歪愤怒了,不想这边李勇喀嚓一声,把左手小拇指头剁了下来。
黄老歪和李勇在这个漆黑的夜晚,找到了那三个小贼的其中一个。
这是五千,替爱国还的。黄老歪说。
哪来的钱?小贼有些吃惊。
这你别管了。黄老歪说。
小贼抽烟,微弱的火光,他看到李勇的左手包着纱布。
(45)
三月了,这天是绵绵的小雨,黑漆漆的树木发出绿来。
下午三四点光景,陈锋打篮球回来。头发湿透了,身上搭着军棉袄。他吹着口哨,容光焕发。
门前的那条土路,细雨中膨松着,两边的栅栏有的吐出芽来。
电线杆那里站着一个姑娘,打着鲜艳的伞。陈锋注意到她的裤子笔挺,皮鞋没有沾上一点泥巴。
快走过去时,姑娘把伞抬高了,是一张俏丽的脸。
好象在哪里见过。陈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