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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门多年,总是不忍,手上不知不觉把力道减轻了,只刺进了半寸。

    说时迟,那时快,晴雯的剑还没有拔出来,了因的掌锋已经扫到了她的前胸。二人各退了几步。了因看看自己滴血的罩门,吓得魂飞魄散,忙越过墙头跑了。

    晴雯只觉得浑身发抖,自知伤得不轻,也忙挣扎着回怡红院去了。

    贾五看到晴雯哆哆嗦嗦地回来了,心中大惊,强忍着痛从床上爬了起来轻声问道:“晴雯姐姐,你怎么啦?”只见晴雯两腮如胭脂一般,用手摸了一摸,却觉冰冷。贾五忙说:“快进被子里来焐焐吧。”一语未了,只听咯噔的一声门响,麝月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说:“真吓了我一大跳,黑影子里,假山子石后头,只见一个人蹲着。我才要叫喊,原来是那个大锦鸡,见了人一飞,飞到亮处来,我才看真了。若冒冒失失一嚷,倒闹起人来。”一面说,一面洗手,又笑道:“晴雯出去我怎么不见?一定是又唬我去了。”贾五笑道:“这不是她,在这里焐着呢!”麝月道:“你就这么'跑解马'似的打扮得伶伶俐俐的出去了不成?”贾五笑道:“可不就这么去了。”麝月道:“你死不拣好日子!你出去站一站,把皮不冻破了你的。”说着,又将火盆上的铜罩揭起,拿灰锹重将熟炭埋了一埋,拈了两块素香放上,仍旧罩了,至屏后重剔亮了灯,方才睡下。

    晴雯用力忍着伤痛,附在贾五耳边说:“我要运功疗伤,三天之内,别叫人打搅我。”

    贾五悄悄把五儿叫了过来,告诉她照顾晴雯。如果有谁来找就都说宝二爷叫晴雯做针线呢。又叫袭人再去和宝钗要了点九龙雪莲化腐生肌膏,叫五儿给晴雯抹上。

    老那真不愧有“那神医”之称。又过了两天,贾五就可以一瘸一拐地到处走动了。他能动弹当然就又免不了去给老太太请安,贾母一高兴,从箱子底把俄国贡来的孔雀裘也给了贾五。金碧辉煌,碧彩闪烁,人仗衣服马仗鞍,贾五穿上,顿时显得风流潇洒了不少,看得黛玉宝钗心动神摇。

    贾五惦记着晴雯,在贾母那里吃过午饭就匆匆赶回了怡红院。看晴雯的床上放着帐子,五儿正坐在床前打瞌睡。贾五笑着说:“五儿妹妹,你去休息吧,我来照顾她。”

    正说着,只听见远处传来一声炮响,锣鼓齐鸣,街上一片喧哗。小丫头坠儿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说:“你们要不要去看热闹儿?大将军王今天出征,要出西直门,一会儿就打咱们府门前路过呢。”

    贾五看了看五儿,说:“你和坠儿去看吧,家里有我呢。”

    五儿和坠儿才出门,晴雯就挣扎着从帐子里面爬了出来。贾五急忙扶住她,关心地问道:“晴雯姐姐,这才一天半,你怎么就起来了?”

    晴雯脸色煞白得吓人,哆哆嗦嗦地在怀里掏了好半天,掏出一个金麒麟来递给贾五,说:“这是蒋玉函送来的,要你交给十四阿哥。”

    “可是他就要出兵西征去了呀。”贾五接过金麒麟,那麒麟做得好精致,比史湘云的那个还显得神气,有光彩。

    “十四阿哥要这个玩艺儿干吗?”贾五把麒麟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着,看不出什么名堂,一下子没拿稳,麒麟“咣啷”一声掉在了桌子上。

    “你听。”晴雯说。

    “听什么?”

    “那麒麟好像是空的,”晴雯欠起身来,“你再磕一下。”

    贾五把头贴在桌子上,用麒麟在桌面上敲一下,可不是,里面真是空空的声音。

    他不由得又佩服起晴雯来了,学武的人就是耳朵灵。

    贾五把金麒麟凑到眼皮底下,怎么也看不出什么破绽来。揪揪尾巴,拉拉耳朵,扭扭铃铛,掰掰腿,按按眼睛,什么反应也没有。

    “宝玉,你们俩玩什么呢?”林黛玉笑着走了进来,“晴雯姐姐,你病了么?脸色怎么那么苍白?”

    贾五忙起来让黛玉坐下,开玩笑地说:“我们在杀史姑娘的麒麟呢。”

    晴雯从自己头上拔下簪子,向着麒麟嘴里一捅--咔嗒一声,麒麟的肚子打开了,掉出来一团叠得紧紧的旧旧的黄纸。

    贾五把纸摊开,上面用正楷写着字,贾五念道:

    “雍亲王次女绛珠,庚寅年二月十二日生于雍王府,生母钴录氏,接生婆马佳氏。”

    “庚寅年二月十二日?”黛玉奇怪地说,“那是我的生日呀!”

    贾五接着念:“该女左足足心有红痣两颗,右腿有青记一块。”

    黛玉的脸马上红了。贾五探询地问:“这个你也有?”黛玉含羞点点头。

    晴雯想了想,说:“对了,这个大概就是宗人府的那个什么玉牒。雍王福晋想法儿把玉牒也掉包儿了,把真本放在麒麟里了。蒋玉函八成和雍亲王有仇,想叫十四阿哥把这个交给皇上,雍亲王以汉人代皇孙,就是欺君之罪,有他好看的了。”

    “皇上会杀了雍亲王么?”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世以后,黛玉对雍亲王一家也关心起来了,毕竟是自己的生身父母啊。

    “那倒不至于此,二阿哥私通母妃,也只落了个圈禁而已。”晴雯说。

    贾五倒是犹豫了起来,这份东西到底给不给十四阿哥送去呢?不送去吧,四阿哥好像已经发现了十四阿哥和贾妃的事情,没准儿也有证据了。要是四阿哥先告了十四阿哥,那十四阿哥就完了。如果把这份东西给十四阿哥送去呢,那林妹妹的亲父母就要倒霉了,搞不好林妹妹也得吃挂落儿。

    黛玉沉思了一会儿,说:“宝玉,你把这个给十四阿哥送去吧。”

    “可是,雍王,是你的亲爹啊。”

    黛玉惨然一笑道:“他心太狠毒,要是当了皇帝,不知道要杀多少人呢,到头来怕连自己的性命也保不住。如果真的把他圈禁起来,说不定倒是他的福气,能平平安安过一生。”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天色渐渐黑了,贾五把蜡烛点了起来。

    晴雯擦了一把头上的虚汗,然后说道:“宝玉,那就这么办吧。按规矩,出征大军离京后要先在丰台大营集合。你明天就去丰台把这个给十四阿哥送去吧。”

    贾五叹了一口气,答应道:“好吧。”站起来把那张纸揣进怀里。他看了黛玉一眼,见黛玉眼里又充满了泪水。他心里一难过,脚下一下子踩空了,身体扑在了桌子上。孔雀毛碰到了蜡烛,“忽”地一下着了起来。

    黛玉晴雯二人忙帮他把火扑灭,孔雀裘已经烧掉了酒杯口大的一块儿。

    麝月正好进来,笑着说:“看,新衣服你也不知道记着点儿。赶着叫人悄悄地拿出去,叫个能干织补匠人织上就是了。”说着便用包袱包了,交与一个妈妈送出去,还说:“赶天亮就有才好。千万别给老太太和太太知道。”

    看着麝月和那个婆子一起出去了,贾五沉着地说:“不过,雍王府肯定还会派人来找这个麒麟,晴雯姐姐又伤了,应该想个办法骗他们一骗。”他的眼睛一转,“要不,我们给他们做个假的吧。”

    贾五从书架上拿下一本旧得发黄的《杜工部诗集》,翻到后面的空白页上,掏出自己怀里的玉牒比了比,纸的颜色差不多。他小心地把书上的那张空白页撕了下来,用剪子剪成和玉牒一样大小,对黛玉说:“妹妹,你照着把这个玉牒抄一下好么,字迹最好也差不多。”

    黛玉点了点头,开始研墨。贾五从小菜盘子里拿起一块豆腐干,又打开抽屉拿出一把小刀子,他在中学学过雕刻,一会儿,宗人府的大印就刻好了。

    黛玉一笔一画地把玉牒抄在了那张纸上。贾五暗暗佩服,林妹妹的字写得真漂亮。等黛玉写完以后,贾五把用豆腐干做的大章往纸上一印,比一比,两张纸还真是差不多。

    贾五把假玉牒叠好,塞进金麒麟的肚子里,说:“好啦。咱们怎么给雍王府送去呢?”

    “要让他们得到了又不起疑心,最好是让他们的人来偷走。”黛玉右手托着腮,呆呆地看着蜡烛的火焰,火光一跳一跳,映得黛玉脸上通红。

    晴雯咳嗽了一声,挺起身来说道:“我怀疑坠儿是雍王府派来卧底的,而且她似乎也有武功。你俩过来。”宝玉和黛玉凑到晴雯床边,晴雯附在他们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黛玉点点头,把晴雯的帐子放下。贾五把金麒麟放在桌子上。高声叫道:“坠儿--”

    “来啦,来啦。”坠儿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一看见桌子上的金麒麟,眼睛一亮。

    贾五假装没看见,拉着黛玉的手说:“我和林妹妹出去一下,坠儿,你照顾着点儿屋里的烛火。”

    贾五和黛玉走出门外。晴雯从帐子里偷眼望去,只见坠儿四周看看,抓起金麒麟就揣进了自己的怀里,匆匆地走了出去。

    看到坠儿从屋里出来,一直向赵姨娘的房间跑去,贾五和黛玉从假山后走了出来,相视一笑,回到屋里。

    “留这么个奸细在身边可有点悬乎儿,得把她赶出去。”贾五说。

    “可是用什么借口呢?”晴雯躺在床上喘着气说,“总不能提偷麒麟的事儿吧?”

    “对了,”黛玉想了想,把自己手腕上的金镯子取了下来,“这叫虾须镯,你们看这颗珠子。前年老太太从箱子里找出来的,一共两对儿,给了凤姐姐和我各一对儿。那天平儿不是说凤姐姐有一只不见了么?宝玉你把这个放到坠儿那里……”

    “好,妹妹真聪明。”贾五接过虾须镯,走进坠儿房间,把镯子放到她枕头下面,回到屋里,就高声叫:“宋妈妈--”

    老妈子宋妈妈忙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