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下流没脸的东西!哪里玩不得?谁叫你跑了去讨没趣!”

    正巧凤姐在窗外过,都听在耳内,便隔窗说道:“大夏天的又怎么了?环兄弟小孩子家,一半点儿错了,你只教导他,说这些淡话做什么!凭他怎么去,还有太太老爷管他呢,就大口啐他!他现是主子,不好了,横竖有教导他的人,与你什么相干!环兄弟,出来,跟我玩去!”

    乌思道慌忙躲到屏风后面,赵姨娘也不敢做声。

    贾环平日怕凤姐比怕王夫人更甚,听见叫他,忙迎了出来。

    凤姐向贾环道:“你也是个没气性的!时常说给你:要吃,要喝,要玩,要笑,只爱同哪一个姐姐妹妹哥哥嫂子玩,就同哪个玩。你不听我的话,反叫这些人教得歪心邪意,狐媚子霸道的。自己不尊重,要往下流走,安着坏心,还只管怨人家偏心。输了几个钱?就这么个样儿!”

    贾环见问,只得诺诺地回答说:“输了一二百个钱呢。”

    凤姐道:“亏你还是爷们儿,输了一二百钱就这样!”回头叫丰儿道:“去取一吊钱来,姑娘们都在后头玩呢,把他送了玩去。你明儿再这么下流狐媚子,我先打了你,打发人告诉学里,不揭了你的皮!为你这个不尊重,恨得你哥哥牙根痒痒,不是我拦着,窝心脚把你的肠子窝出来了!”接着喝道:“去吧!”

    看着凤姐带着贾环走远了,乌思道才从屏风后面转出来。赵姨娘流着眼泪说:“这下你可看见了吧,看见我们娘儿俩过的是什么受气的日子了吧。”

    乌思道面色铁青,说:“好你一个王熙凤,竟敢如此欺人!”

    赵姨娘幽幽地说:“了不得,了不得,她这个主儿,这一分家私要不都叫她搬送到娘家去,我也不是个人。”

    乌思道把赵姨娘搂到怀里安慰说:“别怕,别怕,看我略施小计,一定要搞得这荣国府里鸡犬不宁!”乌思道两手在赵姨娘身上放肆地揉搓着,忽然说:“我知道王熙凤为什么恨你了。”

    “嗯?”赵姨娘软软地靠在他的怀里。

    “你们合府上下,只有你比她的奶子大!”乌思道色迷迷地说。

    “呸!不要脸的东西,你都看过谁啦?”赵姨娘假做生气地骂道。

    乌思道刚要说话,只听外面一声响,不知何物,大家吃了一惊。忙问时,原来是外间窗户没有扣好,掉了下来。赵姨娘骂了丫头几句,自己带领丫鬟上好窗户,叫乌思道悄悄地从角门出去,自己才去上房打发贾政安歇。

    第二十四章二探荣国府

    房脊上伸出个头来,正是弘历。他吐吐舌头,说:“好悬乎,要是老乌知道我撞见了他的私情非气昏了不可。那赵姨娘真是火爆身材,老乌的艳福不浅。父王的情报也真是滴水不漏啊。”想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自己的身世还能瞒他多久呢?

    弘历身上有一张贾环给他搞来的荣国府地图,可是进来走走就转了向。这次夜探贾府,主要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关于自己身世的证据,也好先下手为强,省着夜长梦多,以后落到雍亲王手里可就麻烦了。再有也想看看贾老太太、贾政他们的模样儿,毕竟是自己的亲姥姥、亲舅舅呀。贾母是蛮和气的一个老太太,看着就觉得亲;贾政假模假式的伪君子样儿,也挺合自己的胃口。谁知道从贾母那里出来就走错了路,看见了乌思道的香艳场面。

    弘历掏出地图,借着月光看了看,向着潇湘馆的方向奔去。

    潇湘馆的窗子开着,透过纱窗望去,贾五刚刚走进黛玉的房间。

    弘历心里一阵紧张,自从那次被贾五打了以后,他就开始怕起贾五来了。

    贾五走进房来了,见黛玉泪痕满面,便问:“妹妹,又是谁气着你了?”黛玉勉强笑道:“谁生什么气。”旁边紫鹃将嘴向床后桌上一努,贾五会意,往那里一瞧,见堆着许多东西,却是些笔、墨、各色笺纸、香袋、香珠、扇子、扇坠等物,外有虎丘带来的自行人、酒令儿、水银灌的打筋斗小小子、沙子灯,一出一出的泥人儿的戏,就知道是宝钗送来的江南土产小玩艺儿,便取笑说:“哪里来的这些东西,不是妹妹要开杂货铺吧?”

    黛玉也不答言,紫鹃笑着说:“二爷还提东西呢,因宝姑娘送了些东西来,姑娘一看就伤起心来了。我正在这里劝解,恰好二爷来得很巧,替我们劝劝。”

    贾五明知黛玉是见物思乡,便笑着说:“你们姑娘的缘故想来不为别的,必是宝姑娘送来的东西少,所以生气伤心。妹妹,你放心,等我明年叫人往江南去,与你多多的带两船来,省得你淌眼抹泪的。”

    黛玉听了这些话,也知他是为自己开心,也不好推,也不好认,便说道:“我任凭怎么没见世面,也到不了这步田地,因送的东西少,就生气伤心。我又不是两三岁的小孩子,你也忒把人看得小气了。我有我的缘故,你哪里知道。”说着,眼泪又流下来了。

    贾五忙走到床前,挨着黛玉坐下,将那些东西一件一件拿起来摆弄着细瞧,故意问这是什么,叫什么名字,那是什么做的,这样齐整,这是什么,要做什么使用,又说这一件可以摆在面前,又说那一件可以放在条桌上当古董儿倒好呢。一味地将些没要紧的话来逗黛玉开心,黛玉只是不说话。

    贾五忽然看见床上有一张诗稿,就拿起来读:

    月色凉如水,星光似水柔;

    红灯传碧盏,笑语下莲楼;

    梦醒人不在,乡思一段愁;

    随风飘万里,万里恨悠悠。

    贾五看到这里,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家,中秋和妈妈一起赏月,元宵和女朋友一起观灯猜谜,春节和哥们儿打牌斗酒,就痴痴地发起呆来了。

    黛玉见贾五如此,自己心里倒过意不去,便拿起一个瓷烧的麒麟,说:“宝玉,你看看这个,和那天坠儿偷走的那个好像。”

    弘历当然知道坠儿,是乌思道派来贾府卧底的,后来又被赶了出去。他赶紧竖起耳朵仔细听。

    贾五接过麒麟,看了看,说:“可不是,像得厉害。对了,妹妹,林家给你的最后那封信你收好了吧?”

    “收好了,”黛玉眼圈又红了,“在我的梳妆柜的抽屉里呢。”

    弘历听了心里一喜,这个大概就是我要找的东西了。

    只听黛玉又说:“你不用在这里混搅了。咱们到宝姐姐那边去吧。”

    贾五巴不得黛玉出去散散闷,解了乡愁,便说:“宝姐姐送咱们东西,咱们原该谢谢去。”

    黛玉道:“自家姊妹,这倒不必。只是到她那边,薛大哥回来了,必然告诉她些南边的古迹儿,我去听听,只当回了家乡一趟的。”说着,泪水又在眼眶里打转儿。

    贾五便站着等她。黛玉只得同他出来,往宝钗那里去了。

    弘历见二人走远,冷笑了一声,从屋脊上跳到地下。

    弘历四下看看,刚要进黛玉的屋子,忽然见远远地走来一个女孩,仿佛是贾环拿来的画像上的晴雯。他听乌思道说过,了因和尚被晴雯打了个重伤,估计自己肯定不是对手。妈的,怎么她来得这么不凑巧,只好等下次再来了。弘历心里暗骂着,悻悻地溜出了荣国府。

    “宝二爷,林姑娘,”五儿扮装的晴雯笑着走进潇湘馆,“咦,人都哪里去了?”

    “他们呀,”紫鹃从后面走出来应道,“去宝姑娘那里了。晴雯,你有什么事儿?”

    贾五和黛玉到了蘅芜院,不巧宝钗出去了。两个人就在园子里随意漫步,观赏月景。

    又是十五了,月亮又圆又亮,晃得人几乎不敢逼视。记得北京的月亮没有这么亮啊,贾五心里暗想,还是因为没有污染的缘故?唉,这么漂亮的北京星空,怎么后来搞成了那么灰蒙蒙的?不肖子孙啊。

    黛玉望着月亮,轻轻地念着:“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昔是何年?”

    “唉,”贾五叹息一声,“那苏大胡子文章是写得不错,只是人品忒不怎么样!”

    “此话怎讲?”黛玉奇怪地问,“就是那王安石三难苏学士的故事,也只不过说他少年时过于狂妄罢了,于人品有什么关系呢?”

    “妹妹听说过春娘的故事么?”

    “没有,你知道,我是看不到什么闲书的,”黛玉看了贾五一眼,低下头去,“除了你给我的。”

    “春娘是苏东坡的一个侍妾,”贾五看着黛玉说,“人漂亮,文采也好。春娘去庙里上香时,被城里一个恶少看见了,惊为天人。那恶少就去找苏东坡,提出要用自己的一匹名马来换春娘。苏东坡一来是个马迷,二来畏惧那恶少的权势,三来对春娘也没有新鲜感了,就同意了这笔交易。”

    “那春娘呢?”黛玉关切地问。

    “春娘是个烈性子的人,听到这个消息就撞树自尽了。临死前写下一首诗。”贾五望着月亮,慢慢吟道:

    为人莫为女儿身,百般苦乐由他人。

    今时始知人贱畜,此生苟活任谁真。

    “为人莫为女儿身,百般苦乐由他人。”黛玉低低地重复着,泪水流了下来。

    贾五忙帮黛玉抹去泪水,安慰她说:“好妹妹,别难过。都是我不好,惹你伤心了。”

    “唉,没有什么,”黛玉勉强笑着说,“我是想,女人都是那么命苦,男人又都是那么负心。”

    “没有啊,”贾五拍着胸脯说,“我就不是那负心的男人。”

    “宝玉!”黛玉抬起头来,明亮的月光映在她的眼眸上,美丽,深邃,而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