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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你做的蚵仔煎很好吃,我很喜欢。”她浅笑。应该是叫春婶吧!她记得耿凡羿是这样喊的,原来他们是邻居。

    “呵呵!”妇人笑开了脸。漂亮小姑娘的嘴真甜,像她那样的人家,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这种粗食哪上得了台面,可听她这样说,还是乐得人心花怒放。“要真的喜欢,就叫阿羿常带你来吃,我免费招待。”

    “谢谢,我也想去。”只是,耿凡羿恐怕不会肯吧?

    “那就这样说定了。啊,对了,你是来找阿羿的吗?”

    “思。请问一下,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他啊,老是一工作起来就没日没夜的,你等很久了吧?”

    秀眉轻轻拧起。“他——常常这样吗?”

    “是啊!怎么说都说不听,你身为人家的女朋友,有空多关心他,你的话他应该听得进去。赚钱虽然重要,身体也要顾,别仗著年轻就是本钱。”

    “呃?”她窘然,羞红了脸。她的话才没那么重要呢,是春婶误会了他们的关系。

    “你要不要上来等?我就住三楼。”春婶亲切邀约。“我刚收摊,还有些材料没用完,可以做蚵仔煎给你吃。”

    “不用了,我在这里等就好,谢谢您。”

    “那好吧!要是想上来,就按一下门铃。”春婶转身进屋,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眼那道仍旧站得秀雅端庄,沉静等候的身影,摇摇头,笑了,不再多言的举步上楼。

    年轻人啊,一旦陷入情网,都是这样为情伤风、为爱感冒的,套句他们老一辈的说法,就是“墓仔埔也敢去,爱著卡惨死”啦!

    而门外的杜若嫦再度看了一次表,十二点了。

    他为什么还不回家?还在工作吗?那,这样不是很累?他身体撑不撑得住?

    淡淡的忧虑缠上心房,她弯下站僵了的双腿,盯著地面上也跟著缩成一团的影子,浅浅地,叹上一口气。

    远远的,耿凡羿就看见那道抱著膝,蹲靠在墙边的纤弱身形,初时只觉眼熟,直到逐步靠近——

    杜若嫦?!还真是她!

    他握住煞车手把,机车——“吱!”地一声,停在她前方五公尺。

    杜若嫦僵硬地抬眸,乍然绽放惊喜光采。“你回来了!”

    他停妥机车,皱眉走向她。“你该不会要告诉我,你其实是在赏月,不小心一路赏到我家来?”

    “不是的——”她急忙站起身,但因蹲得太久,麻掉的双脚一时无法支撑,冷不防跌进他怀里。

    他身上,有淡淡的汗味,却不难闻,混合著属于他的温热气息,她脑袋一时昏乱。

    “干么?投怀送抱?”他挑高了眉。

    “不、不是,你不要误会。”她赶紧离开,窘迫得手足无措。

    “我们没什么交情吧?”完全无视女人最美的娇羞神态,他口气淡然。“所以你应该也不是来找我纯哈啦的,没什么事的话,我要进去了。”

    “请等一下!”杜若嫦急忙喊住他。“我是拿这个来给你的——”

    耿凡羿半侧过身,看她迫切地翻找著,然后朝他递来。

    什么东西?他不解地打开一看——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你什么意思,杜若嫦?!”

    他眼神冶得好冻人。她摇头又摆手,亟欲解释,舌头都快打结了。“那个——是你的薪水,我只是帮你送过来而已!真的,里头一毛钱也没多,我知道你不会收不属于你的东西,所以、所以……不信你可以去间。”

    他翻过另一面,果然是薪资袋,上头还有详列工作时数、津贴等等,全都一目了然。

    他瞅视她,不发一语。

    这表情——又是什么意思?她惴惴不安,大气不敢喘一下。

    他的眼神太沉,她实在猜不透。

    “你等我到大半夜,就只为了给我送这个?”不只眼神,就连口气,也复杂了起来,不似以往没有情绪的矜淡,却多了种——她也解不透的东西,是什么呢?

    不懂,就不敢贸然开口。

    好一会儿,他若有所思地沉声道:“杜大小姐,你要是有那个闲情,请找别人,我没空陪你玩。”

    玩?!她用力摇头。“我没有要玩什么啊!我只是想,都是我连累你,至少要尽最后的心意去补救,这样——不对吗?”他是不是又误会她什么了?还是,他的自尊心有强到连这点小事都不让她帮?

    他扯唇。“好,那既然东西送到了,杜大小姐请回吧,我要进去休息了。”

    “你——”她欲言又止。“不送我回去吗?”

    从小到大,坐的都是顶级房车,但是坐在他的机车后座,乘风宾士却别有一番滋味,那也是她从未感受过的,她已经开始喜欢上被他载的感觉了,今天还特地舍弃“有气质的淑女就是该穿裙子”的教条,改穿了罕见的裤装……

    耿凡羿对她眼中明显的失落视而不见,不带感情地道:“你都说你只是在补救,那么,我并不欠你什么吧?没必要服务到家。”

    “可是,这么晚了……”他都曾经救过她两回了,难道一点都不关心她的安危?

    “就因为很晚了,请还我一个安静的休息空间!你是被娇养在温室中的花朵,有不识人间疾苦的权利,但是我和你不一样,不是人人都有你的好命,可以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为了生活,我们必须付出多少心力,那不是你们这些衔著金汤匙长大的少爷千金所能理解的。原谅我工作一天很累了,没有多余的精神去伺候你大小姐!”说完,直接开了门,当著她的面,毫不迟疑地关上。

    轻轻的铁门撞击声,同时也撞进她心坎,撞出无由的悸疼。

    在他眼中,她真的就只是一无是处,任性而自私,从不替人著想的骄纵千金?

    家教甚严的杜家是有门禁的,十二点是最底线,想当然尔,杜若嫦的晚归自是免不了要挨一顿训,以及一月禁足的责罚。

    最后,她还是自己搭计程车回家。

    看来,今年的暑假,都得耗在家里了。

    没了行动自由,她最常做的事,就是半坐卧在床头,把玩著那两枚铜币,时而抛掷,听它撞击出的清泠声响,时而放入掌心晃动,看著它淡浅的光芒出神。

    念头一转,她伸长手取来无线电话,俐落地拨了几个键,电话在响了七声后被接起。

    “喂——”声音满是疲倦。

    “呃,可淳,是我,你睡了吗?”

    “睡?哪有你那么好命啊!我在帮我妈看店啦,刚补一堆货,累死我了。”

    “噢。”杜若嫦垂眸,无意识地轻抚凉被上柔软舒适的触感。“连你也这样讲,你觉得,我真的很好命吗?”

    “那还用说!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出生就注定不愁吃穿,娇贵十指不沾阳春水,什么都不用做也有一堆人把你当宝似的捧在手里,我要有你的一半就好了。”

    这样——真的算好吗?可是,像只金丝雀,被人娇养却也失去自由,不能在广大的天空中飞翔,有什么值得羡慕的?

    “喂,你今天怪怪的,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问题?还有,什么叫‘连你也这样讲’?是谁给你刺激了?”两年同窗,好友可不是当假的,张可淳马上发现她的不对劲。

    “一个很特别的男生。第一次见面,他向我借了二十块钱——”

    还没说完,就被张可淳嗤之以鼻的打断。“哈!爱说笑,这年头哪有人连二十块也没有的,搞不好又是引你注意的小手段,又不是没见识过各种千奇百怪的追求花招,你小心上当。”

    “才不是这样,那天,他是急著赶公车,身上没零钱。”杜若嫦想也没想,强力替他辩解,听不得有人侮辱他。

    “那他知不知道你是谁?还有,钱还了没?”

    “知道,钱也还了。”

    “看吧!他谁不借,偏偏向你借。还有,不过才二十块而已,需要大费周章去还吗?根本是借口,好让他有机会再接近你。”

    “我都说了不是这样。那是他的原则问题,和借钱数位的多寡无关,而且后来见面也是巧合,他还救了我两次,你再乱说话,我不理你了。”

    张可淳一阵岑寂。

    “你——该不会喜欢上他了吧?”从未见好友如此强烈的维护一个人,面对围绕在身边数不尽的追求者,她一概沉静以对,心如止水,因为她深知分寸,她的婚姻由不得自己作主。

    可,感情这种事,由得了分不分寸吗?一旦碰上了,怕是谁也作不了主吧?

    思及此,她不免忧心。

    “我、我不知道,但是对他,我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那是对谁都不曾有过的,我很想知道他在想什么,很想多接近他、了解他的所有事情,还有——很希望能为他做点什么,可是,他总是拒绝……”她满腹苦恼,不然也不会打这通电话了,可淳懂得比她多,她需要一个了解她的人,帮她拿个主意。

    完蛋了!果然不出她所料,若嫦陷下去了。

    “他的身家背景如何?还有,令尊知道这件事吗?”

    “我不是很清楚,但应该不是很宽裕吧,所以我不敢让我爸知道。”

    张可淳若有所思。“你确定,他不是贪图你的背景吗?”毕竟,现在的男人,多得是想娶富家女,以求少奋斗三十年,怪不得她有这层疑虑。

    “才不是,他是很有骨气的人,而且,他对我的态度每次都很冷淡,在他眼中,我只是个骄纵无知的富家千金,巴不得我离他远远的……”她闷闷低语。“可淳,我真的有那么讨人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