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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并不是有意的,只是后母难为,不管发生了任何事,就算心疼也不敢偏袒或维护自己的儿子。

    他在这个家成了隐形人,不管裴季耘多努力地想要亲近他,也只会让他觉得是怜悯与施舍,他的傲气不允许自己接受。

    看著病床中沉睡的裴季耘,白色的纱布层层裹在额头上,他视线没有移开过那张清俊苍白的面容。

    他想了很多很多,从过去到现在,甚至是未来,于是他有了决定。

    吸了口气,他转身走出病房。

    愚人节。让她想叹气的一天。

    一大早睁开眼睛,看著墙上的日历,叶心黎只有摇头的分儿。

    也许真的是她太单纯了,比较好整,所以老成为别人下手的目标,回想起来,她好像没有一年的愚人节不被耍。

    去年也是这样,她没忘记她就是在这一天,奠下与裴宇耕那段难分难解的孽缘。

    想起那段过程,忍不住又丢脸地想往地洞里钻,她怎么会那么好骗啊!都怪他演技太精湛了,没去角逐金马奖影帚实在埋没天分。

    就像他说的!!愚人节里,什么蠢事都可能发生,被整是她笨。她得多防著点,今年绝对不要再被整了,尤其是那个老说她笨得像猪一样的裴宇耕,他要是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才有鬼咧!

    她梳洗完毕,换上校服出门,要去等公车的必经路上,看见斜靠在巷子出口的裴宇耕。

    哇咧!还不到学校就在半路堵她,他这么迫不及待啊?

    她更加小心提防,谨慎地走向他。“你!等我?”

    裴宇耕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表情少了平日的痞子调调,看起来有几分认真。“我有话跟你说。”

    “噢,好,你说。”她留心应对。看他要玩什么把戏!

    他双手插在口袋,仰头看了看天空。

    “你知道,我这个人任性妄为惯了,社会所定义的价值观,我当它是狗屎,我只做我想做、我要做的,从你认识我的时候就是这样,我甚至不排斥去见识看看黑社会长什么样子,如果不是遇上你的话。”说到这里,他停了下,转头凝视她。

    “我可以下在乎任何人怎么看我,但是你的观感,我却不能不在乎,我不要我在你眼中,只是一个痞子、一个流氓,避之唯恐不及,所以你要我读书,我就读书;你要我安分守己,我就不去耍狠鬼混,乖乖陪你在教室听课;你要我有气质,我尽可能改掉满口的脏话……我不在乎的社会规范,偏偏是你最在乎的,所以我不得不去正视。我说过,我会让自己配得上你,我不知道我努力得够不够,但是我一直照著你的期许去做,期望有一天能达到你的要求。”

    “你、你!”他怎么突然跟她说这个啊?

    “你怎么说?”他一瞬也不瞬,专注地望著她。

    “什么!怎么说?”她支支吾吾,拙于应对,毕竟不是每天都有人对她做这么真情至性的表白,她哪晓得该怎么反应?

    “还需要说得更清楚些吗?”他点了下头。“这些话,我曾经说过,今天,我再说一次!!叶心黎,我喜欢你。”

    “啊、啊?”冷不防被示爱,她傻愣愣的。

    虽然他老说她笨。但还不至于笨到那种地步,他的心意,别说她了,恐怕全校都知道。自从因周书贤而起的冲突之后,他就已经绝口不提了,每天与她笑笑闹闹的,活像没那回事。

    今天,他特地挑愚人节来说这句话,就容易让人想很多了。

    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连那种“恶作剧之吻”的玩笑都开得出来,还有什么不敢的?

    想到恶作剧之吻,她立刻防备地退开一步。不会吧?他又想耍那种贱招,假示爱之名,行恶作剧之实?

    “裴宇耕,你到底想干什么?”

    见她一脸戒慎的表情,他苦笑。“我只是想知道,我所做的这些改变,够不够达到你的要求?够不够让你接受我?就等你一句话了,我很想留下来陪你,真的很想。”

    他的表情很诚恳,但就是太诚恳了,相当违背他的本性,让她不得不怀疑他说这些话的居心,她说过了,他演技精湛得足以角逐金马奖影帝。

    “你干么一副要生离死别的样子啊?很奇怪耶!”又不是在演偶像剧,他不是那块伤春悲秋的料啦,他就连唯一的一次表白,都是用凶神恶煞的口气吼出来的咧,突然忧郁耍多情,要她怎么相信他?

    “如果是呢?你会不会舍不得我?”

    原来如此!他这回该不会是要用生离死别诓她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后,再来狠狠嘲笑她的愚蠢吧?

    “我干么要舍不得你,你要去哪里就去啊!”她不要再上当了,绝不!

    他微微闪神。“是吗?我走了你真的无所谓?”

    “一路顺风,我不会想你的。”

    她说得好轻易、好潇洒……在他那么用心的争取过后,他对她,还是不具意义吗?

    他深吸一口气。“我再说最后一次,叶心黎,我喜欢你。你要我走,还是留?”她嗫嚅地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沉默地紧抿。

    时间,在她迟疑的沉默中流逝。

    “好,我知道了。”他轻轻吐出憋在胸中的那口气,失望地垂下眼。“我走了,如果你真的不会后悔的话。”

    他转身,独自走向对街。

    “裴宇耕!”她脱口喊住他。“你要去哪里?上学快迟到了!!”

    他步伐顿了顿,坚决地往前走,不再回顾。

    决绝的背影,怔住了叶心黎。

    整人,会整得那么逼真吗?

    隐隐约约的不安在胸口挥之下去,事情……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他,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愈想愈心慌,她回过神,拔腿追了上去,三两辆车阻断她的去路,她匆匆忙忙越过马路,用力大喊:“裴宇耕!”

    放眼所及,已经不见他的人影。

    “哥,我没事。”

    “我知道,省了一笔丧葬费用。”回应冷冷的。

    “那你就不要再皱眉头了。”

    “谁说我是担心你?”口气极不屑,这小子会不会自作多情过头了?

    裴季耘轻叹。“因为你一直盯著我头上的纱布。”

    “我是在看你有没有撞成白痴!”

    这个别扭的人类。裴季耘摇头,决定不在这个话题上打转,改口问:“你刚才是去找‘她’吗?”

    他沉默了下。“裴季耘,我跟你一起出国。”

    裴季耘一怔。“我说过我会照顾好自己,爸那边我也会处理,你不必担心!!”

    “我已经决定了。”

    发现他态度异常坚决,裴季耘念头一转,改问:“那她怎么办?”

    “她拒绝我了。”

    没料到他会答得如此坦白,裴季耘僵愣了下才找到声音。“有很坚决吗?说不定还有努力的空间,你要不要再试一试?说不定!”

    “我向她表白过两次,也被拒绝了两次,这样还不够清楚吗?”他咬牙,阴郁地扯开窗帘,用力吸了口气。

    裴季耘答不上话来。

    “你不要管我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真的试过,就没什么好遗憾了。

    “那个人,就是每次都会在你的考卷角落画上可爱的笑脸娃娃帮你加油,还会在你错误的题目上,详细的补上正确答案的女孩吗?”娟细秀气的笔迹,一看就是出于女孩之手,人家看起来对他很好啊!

    裴宇耕闷闷地,轻点了下头。

    “你舍得吗?你那么喜欢她!”大哥做的这些改变,都是为了她,他不相信个性最倔强、不服输的大哥,会这样轻易就放弃。

    “不然你以为我多野蛮?”还真要用强的不成?

    “我只是觉得,你还有争取的空间,或许!”

    “要你管?到底你老大还是我老大?都说要一起出国了,还啰嗦什么?”裴宇耕粗声恶气地吼回去。

    裴季耘愣了愣,看著他不自然的表情,若有所悟地笑了。“哥,你不放心我,对不对?”

    裴宇耕嫌恶地瞥了他一眼。“你撞坏脑子了吗?”连妄想症都出来了。

    “没有,我脑袋很清楚,我知道你对我从来就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就像小时候,你虽然嘴巴上倔强。却不会容许任何人欺负我,有奸几次,你打架都是为了我,你要是真的讨厌我,不会这样维护我。”

    那是因为这小子太笨,连打架都不会,丢光他的脸了!他在心底闷闷咕哝。

    “我还记得,刚上国中那一年的最后一天,你禁不起我的央求,答应陪我去山上看日出,迎接新的一年到来,为了看这个日出,我付出的代价,是吹了一夜的冷风,发烧感染肺炎,在隔离病房待了三天,而你的代价,是被爸骂惨了。”

    裴宇耕瞪他一眼。“你还有脸讲。”带赛的衰人,扯上他准没好下场。

    裴季耘浅笑。“可是我觉得很值得啊。本来,我几乎要以为你真的很讨厌我了,可是那一天,我看到你的表情那么急、那么自责,就像这次我出车祸时一样。其实我很歉疚,每次我出事,爸妈都只顾著担心我、还有指责你,并没有顾虑到你的心情,他们不知道,你也一样难过。”

    裴宇耕弯身将病床边的病历纪录翻来翻去。“精神科医师的分机几号?”真的病得不轻。

    裴季耘轻笑。“我只是要说,不论如何,我很高兴有你这个哥哥。”

    裴宇耕搓搓手臂,狠狠瞪他一眼。“你敢再说一句恶心的话谋杀我的鸡皮疙瘩,信不信我一脚把你踹下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