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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ni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天水转 > 9 第八章 横祸
    “师父,不好了!”廊子里圆一慌慌张张的跑着,一头栽进石太然怀里。

    石太然不满的问道:“急什么,出什么事了?”

    圆一喘道:“圆,圆缺,被……抓起来了!”

    石太然却笑道:“这么快就回来?哎,大鹞抓他做什么呀?”

    圆一急道:“不是!不是大鹞!来了一帮人,什么沂山派,会稽派的。两位师伯已经去往三清宫,已经有人去通知师祖了。”

    这时候,石太然才意识到事态严重,携了圆一直奔三清宫。

    来到前堂,便见圆缺那小小身躯跪在大殿中央,只有一个小点。石太然心中又感叹,这小师侄已经十三,怎么还这么点儿,三清观伙食还过得去,也不知道饭菜都吃到哪儿去了。这个石太然是想哪儿是哪儿,莫怪他不担心此时小师侄的处境。

    左侧坐着三清观首座弟子余乙千、钟恒,还有姚自开等几个主管道士。右侧是沂山派与会稽派的人。石太然上前,与客人见了礼,坐在两位师兄下首。

    不多时,一个鹤骨松姿、形貌苍古的白袍老道自后堂走出。

    “师父。”余乙千、钟恒、石太然三人起身拜过。

    “莫真人。”另一侧的人也都站起施礼。

    这位老道便是三清观首座莫己见,他礼道:“年掌门,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对方正是沂山派掌门年默成,又见他下首一个二十许的年轻人抱拳道:“会稽山信风扬,沂山派二弟子,见过莫真人。”

    莫己见回以慈祥的笑,待众人都坐下,他看一眼下面跪着的圆缺,问年默成道:“不知事情原委如何?”

    “事关‘开轩’古琴。”年默成一开口,三清观这几位长者面色皆为之一变。

    年默成接道:“数月前,会稽派掌门信风飘不经意得知开轩的下落,开轩竟是流落到关外去了。为免开轩落于奸邪之人手中,以保中原武林太平,未公诸江湖。只是由五镇派和左丘、苏家、颜门三大世家协商,托关外石门镖局、岭北飞鹰镖局分两路将琴与弦送至会稽山。为以防万一,未对外宣扬,打算拿回琴后,再邀武林各大门派共同商讨。谁知,数日前,得知石门镖局在玉门关外遇害,开轩下落不明。”

    道长们闻言,皆心下一惊。

    “年某担心琴弦,匆忙赶来接应飞鹰镖局。谁知晚来一步,镖队已经中了埋伏,惨遭毒手。我等不见有霍士辽大侠的尸首,便四处寻其下落,却见道旁山上有许多血迹。我等沿血迹一路寻去,便来到了……”年默成说到此,含糊带过,“我等挖出霍士辽的尸体,正值此时,这小道士出现了。一见我们就跑,而且神色慌张。”

    “看见有死人能不害怕吗?”圆一不平道,却被姚自开拦住。

    这时,那信风扬又拿出那块染血的布,道:“这是同霍士辽的尸体一同挖出的。我们问话,这位小兄弟不肯答,到现在还一句话不肯说。诸位道长倒是来认认,这可是这位小兄弟身上之物?”

    闻言,几位道长都看向石太然。那的确是圆缺那身破衣裳上的布料,能说不是么?实在没办法,石太然只好推推旁边的圆一。圆一只是一味支吾,又推旁边的圆歧。圆歧也支吾其词,又碰了碰旁边的方小飞。方小飞只好说一句:“我不知道。”

    众人正犯难,圆缺却开了口:“是我的。”

    信风扬露出笑脸,看向莫己见,道:“莫真人,这位小兄弟承认了这是他的。”

    余乙千开口道:“几位的意思是,霍士辽的死与这孩子有关?可他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能做什么?”

    “这个……”信风扬脸色微沉,目光有一丝不定。

    “小孩子是做不了什么,可是他能知道些什么。”年默成开口说道,“二镖队受害,当真是惨绝人寰。开轩琴与弦都丢失,也不知是意外,还是早有预谋……”

    钟恒沉下脸,道:“听年掌门的口气,是怀疑三清观了?我们总不能跑到关外去抢琴吧?”

    年默成忙微笑道:“几位道长误会了,年某的意思是,开轩丢失已是十分要紧,再加上石门、飞鹰两支镖队残遭毒手,无一人生还。封家二少爷,霍当家,都死于非命,得给他们一个交待啊。”

    莫己见点头,问圆缺道:“圆缺,知道什么就说出来,师祖会为你做主的。”

    圆缺抬起头来看看莫己见,心下又想:“那个红衣小姑娘不是什么坏人,这些人看着倒更像恶人。自己那时救下她,现在怎能又把她交代出来。若说出来,一是出卖了她,二是自己成了她的帮凶,这些人更不会放过自己。还有那个爷爷给自己的那些丝线,应该就是这些人所说的琴弦。那个爷爷的意思是不让把东西交出去,他交是不交呢?可自己明明答应了要藏好的。”想着这些,他又低下头去。

    “小兄弟,知道什么就说出来,说出来就没事了。你说,你的东西怎么会和尸体埋在一块儿呢?”信风扬脸上笑着,语气里却有着威逼的味道。

    圆缺垂着头,闷声道:“那人死了,我就把他埋了。”

    信风扬又问:“那他是怎么死的?”圆缺又不出声,信风扬复问:“是谁杀死他的?”圆缺低着头还是不说话。

    圆一倒有些急了,叫道:“他不知道,还问!”一旁姚自开又拦。

    “这儿的人都这么没规矩的吗?”信风扬瞪着眼睛问道。

    姚自开忙陪笑,道:“是自开未管教好,几位多包涵。不过,自开相信,诸位大侠也不会与一个孩子计较的。”两句话将对方堵了回去。

    年默成笑看着圆缺,劝道:“平时,长辈们如何教你的,乖孩子应该说实话。”

    圆缺还不言语,圆歧却道:“小时候太乖了,长大没出息。”看来,爷爷的那句话已经成了小道士们的至理名言。

    “圆歧。”石太然缓声喝道。

    信风扬又露出一副威逼的嘴脸,“小兄弟,师父们都是如何教你的?就是让你不说话,不搭理人的?”

    “多言数穷,不如守中。”圆缺低声道。

    闻言,石太然心里偷偷一乐。

    信风扬已经有些恼怒,说道:“这是让你不说话的意思吗!”

    石太然反诘:“那信少侠认为是何意?”

    信风扬微皱眉头,心下有几分不快,不再言语。

    莫己见看底下吵了这许久,开口道:“孩子小,不懂事。这开轩曾给江湖带来数十年的腥风血雨,现在不知又要惹出什么事来。事关紧要,还需从长计议,不如请年掌门与众弟子先下去歇息。”说时,便有道士上前引路。

    信风扬却不肯,言道:“既然莫真人也说事关紧要,就现在问个明白。开轩若落入奸邪之人手中,可是危害整个武林哪,谁能担这个责任?镖局,你,还是我?对孩子不能太放纵了,凡事还要以大局为重。”

    石太然心疼圆缺,道:“反正他现在也不肯说,给点时间让孩子好好想想。”

    信风扬却问道:“不知要如何想?”。

    “圆缺是跟着贫道的,贫道定秉公处置。”石太然侧过头去,叫一声:“姚师侄!”闻声,一旁的小道士们便都瞪大了眼睛,一副大难临头的表情。“你主管三清观规戒,圆缺便交给你了。”

    姚自开领命:“是,师叔,自开自当秉公处理。”

    “不知又是如何秉公?”这信风扬还不依不饶了。

    姚自开严声道:“罚圆缺在老子宫面壁思过,跪于老君像前诵《清静经》千遍。未完成,不准吃饭,不准睡觉。”每多说一个字,每多说一句话,小道士们便觉有根棒子一下一下敲在头顶。

    这下,信风扬总算满意,却又道:“好,给你们一天的时间,明日必须给个说法。”然后便与年默成辞别莫己见,出了三清宫。

    众人散去,三清宫只剩下莫己见、他的三个弟子,还有圆缺。

    莫己见缓声问圆缺:“他们都走了,你可有话要说?”

    “师祖。”圆缺抬起头来,眼里又泛起一丝踌躇,低下头去,“我……”

    见他不语,莫己见道:“圆缺,该不该说,说与不说,你自己决定。师祖不勉强你。你已经长大了,应该学会自己做决定了。先下去吧,随你姚师兄去老子宫。你自己好好想想,用心想想,想清楚了,再作决定。”

    圆缺退下后,莫己见吩咐道:“钟恒,布置道场,给霍士辽做场法事。”又谓石太然:“太然,让圆一去趟南山。”

    石太然应道:“是,师父。师父是不是觉得来者不善?”

    莫己见眉头微蹙,叹息道:“事关开轩,又牵扯到五镇派、武林三大世家和石门、飞鹰两大镖局,事情怕是要闹大了。唉,谁能想到开轩又现世了呢?”

    余乙千眼中露出一丝鄙夷之色,道:“只怕他们不是意外得知开轩下落,而是十多年来一直都在寻找。”

    钟恒则有些气愤,“这年默成,十几年前未当掌门时便深有城府,还诡计多端,善于计谋。谁想竟让他接任了沂山掌门之位,现在竟抓着个孩子不肯放手。”

    石太然哂笑道:“还一口一个武林,一口一个大局为重,把责任往一个孩子身上推,把一个孩子说成是武林罪人。亏他还是一派之首!出了事,就拉一个孩子当替罪羔羊,难道他们自己就不用担责任了吗?”

    莫己见摇头,言道:“若他们只是想推卸责任,也就罢了。只怕他们丢了开轩不甘心,还想要别的东西。”

    闻言,几人面色沉暗下来,这当中似乎藏着一个所有人都不愿意提及的秘密。

    那厢,沂山派与会稽派的人都已安顿好。信风扬关上房门,道:“师父,那孩子太倔,嘴又笨,怕是不会说。或许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呢,只是瞧见个死人便埋了。咱们还如何查琴弦的下落?”

    年默成在桌旁坐下,轻笑两声,道:“反正你大师兄已经飞鸽传书,他在关外已夺得开轩。区区几根丝弦,能有多玄乎,没有开轩光有琴弦又有何用……就安心等着云义把琴拿回来吧。”

    信风扬垂下眼睑,凝眉思索片刻,道:“可谁会抢在我们之前下手呢……唉,都怪我哥,查到开轩的下落就不应该告诉其他几派。现在倒好,还要费劲再将琴抢回来,琴是拿到手了,可弦却丢了。此事唯有五镇派与三大世家知晓,说不定就是他们干的。那时我若是在会稽山,决不会有这些麻烦!”

    原来沂山与会稽两派托了镖,年默成又派沂山大弟子孙云义率人劫镖。正是他们在关外与刀疤率领的马贼打起来,最终被俘。那时赤澜手中拿的那张纸,便是逼孙云义写下的信,算准了时间飞鸽传书。

    年默成摆摆手,端起茶杯呷一口,缓声道:“罢了!有了那小道士,事情或许会好办些。他们若是追究起来,便把他交出去。”阴沉的眸子看着茶水升起的白雾,脸上露出鹰鸷之色,“说不定还能从三清观钓出一条大鱼来。”

    信风扬凑近年默成耳畔,低声道:“万一那老道真舍得小徒孙呢?”

    “走着瞧吧……”

    这厢,圆缺被姚自开带到老子宫。小道士们自然都跟着,方小飞心中不平,说道:“姚师兄,你也太狠了,《清静经》一千遍哪!”

    圆一又道:“明明是他们欺负人,冤枉圆缺,该罚的是他们。”

    圆缺跪在老君像前,没有理会师兄弟们的打抱不平,早已开始背诵。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曰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夫道者:有清有浊,有动有静;天清地浊,天动地静;男清女浊,男动女静;降本流末,而生万物……”

    “圆缺师弟。”姚自开好不容易推开那群小道士,走至圆缺旁边,说道:“默诵。”举起手,一个接一个伸出三个指头,“清,静,经。千遍,默诵。”这会儿,大伙心下都明白了,默契地相视而笑。姚自开又道:“还不快去弄点吃的,一大早起来都不曾吃东西,不饿呀?”小道士们都乐呵呵地跑了出去。

    圆缺笑道:“谢谢姚师兄。”还是自家人好,不论平时是对大伙放纵或是严厉,到了紧要关头还是会向着自己人的。

    什么默诵“清静经”千遍,若真背起来,数也数乱了。再说圆缺哪有心情去背,只是拿石子在地上画“正”字,一行二十个,十行,共两百个……

    他们说的“开轩”古琴是什么要紧东西?还有那些丝线,那个红衣小姑娘是要它吗?她和那个霍士辽究竟是谁要杀谁?他们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自己答应了霍士辽要藏好,还发了誓,就一定不食言。不能骗死人的……

    那个人抱着她,走了……

    那双眼睛……

    跌入那无尽的深渊,一直下落,重心飘忽不定。想喊,喊不出声;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抓不住……

    “孙子,圆缺,醒醒!”

    圆缺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觉自己手心已经捏出汗心,心慌得扑扑跳。那种从高空坠落的感觉……以前不是没梦见过,却没这样叫人发慌的。

    眼珠一转,看见一张老人的脸。老头问道:“孙儿,做噩梦了?”

    “爷爷。”圆缺似乎还未从睡梦里走出来,仍是一脸茫然。

    老头安慰道:“没事了,乖孙子。”他轻拍孙儿的脸,“他们欺负你了是不是?不要紧,有爷爷在,没人敢把你怎样!”

    “爷爷在又能怎样,师祖都没办法!”一旁圆一开口道,“爷爷,你就好好看圆缺最后一眼吧。”

    “这是什么话,爷爷白疼你了?”老头骂道。

    圆歧又道:“有人死了,怕是他们想要圆缺偿命呢!”

    老头又骂:“瞎说!你们先出去,爷爷跟圆缺有话说。”

    待小道士们出了大殿,老头摸摸孙儿的头,脸上微笑,说道:“没事的,有爷爷,有你师伯,还有师祖在,不会有事的。乖孙子,告诉爷爷,你到底看到些什么。”

    “爷爷。”圆缺垂下眼睑,只是低唤一声,便不再言语。

    老头没办法,道:“好,你不说,爷爷不逼你。那你说,昨日你的衣衫如何破的?你三师伯说,你身上还有血,是那个死人身上的?”

    圆缺只是低着头,不言语,心里十分矛盾。该说?不该说?想说又不能说。说了,是对,还是错?

    老头叹口气,伸出手去拍孙儿的肩膀,却正中那伤口。

    “啊!”圆缺疼得大叫一声,又立即捂住嘴。

    老头觉出蹊跷,便去扒开圆缺的衣服,圆缺也没有反抗。看见孙儿肩头十字形的伤口,老头怔住了……少顷,老头站起身来往外走。

    “爷爷!”圆缺叫道。

    老头却不应声,面色凝重,匆匆出了老子宫。

    夜间,老子宫内,老君像前燃着两支红烛,烛泪滴下又凝结,叠了许多层。火光一阵跳动,殿内物体投下的影子也跟着晃了一晃。

    跪在老子像前的圆缺抬起头,叫道:“师祖。”小小的身躯,小小的脑袋,一双清亮的瞳眸,惹人万般怜惜。

    “嗯。”莫己见应声,“跪了一天,累了吧?坐着吧。”

    “谢师祖。”圆缺改坐在蒲团上,“爷爷呢?”

    “回去了。”

    圆缺有些失望,原想爷爷能陪陪自己,他却走了。

    莫己见抬手抚上他的头,“圆缺,你自小便入了三清观,从未出过三清山。如果突然让你离开,怕不怕?”

    圆缺抬头看着莫己见,眸子里满是不解,问:“为什么要离开?我不想离开。”

    莫己见叹气,道:“他们要把你带走。”

    圆缺问:“为什么?”

    “因为你不肯说出他们想要知道的。”

    圆缺低下头,片刻后,低声问道:“他们要我说什么?”

    “你不能说。”

    圆缺又不明白了,抬头看向师祖,难道师祖也想让他们带走自己?莫己见似乎看穿了圆缺的想法,道:“师祖是看着你长大的,自然舍不得你。”

    圆缺赶紧移开目光,师祖待他这般好,怎会想他走呢,他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又听莫己见道:“事不得已而为之啊!你若是说了,怕是要惹出更大的麻烦。到时,就不只是要你跟他们走这么简单了,整个江湖都不太平了。”

    师祖说得含糊,圆缺听得并不明白,但是知道自己决不能说出那日发生的事情。霍士辽不让说,师祖也不让说。

    莫己见慈爱地摸摸他的头,道:“师祖的名字是你太师祖取的,莫己见,便是莫要因一己之见而肆意妄为,现在师祖也用这句话告诫你。为人处事定要向善,善事可作,恶事莫为。万善全,始得一生无愧,你可记下了?”

    他说得语重心长,圆缺只是点头。他又道:“师祖也不能将所有做人的道理都与你说了,下山后,一切都要靠你自己。每日功课要照做,好好修练。平时让你读的经书,不要忘了。自己悟吧,好好做人。总之,莫要废了仁义道德。”

    圆缺看着师祖的眼睛,清明中又显沧桑,似乎一下子明白了许多,但却仍是糊涂得很。

    说到平时读的书,大鹞总罚大家抄背的《道德真经》、《清静经》。还有《南华真经》,《抱朴子》,还有什么?《冲虚真经》,大师伯刚开始给师兄弟们讲;还有《云笈七签》,三师伯刚讲到诸家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