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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我才没有傻笑”

    李亚梅瞄了一下,“是,现在没有了。”然后叹气。“真是,只不过是男孩子说一句喜欢你而已,就足以令你这样失魂落魄的吗过去那么多男孩子说到嘴巴都烂了,也没见你这样嘛”

    “我……我也没有失魂落魄。”桑念竹呐呐地否认。

    李亚梅嘲讽地哼了一声,无奈地摇摇头。“没有是最好,专心一点,下堂课是魔鬼教授的课,你不专心,他就会找个问题问到你哭死”

    所谓的魔鬼教授是个皇家大律师级的客座教授,声闻遐迩、赫赫有名,而且跩得不得了,上他的课保证获益良多,但也恐怖得很,因为他最喜欢拿那些不认真听课的人当作被告,以最残酷无情的犀利言词“审”到你痛哭流涕、俯首认罪,自愿进监牢洗厕所为止。

    “那……那我们坐后面一点。”

    “你以为这个时候我们还有得挑吗”

    没有

    后面全坐满了,包括座位间的阶梯,只剩下前两排还有空位,因为大家都只想听课不想被“审”。特别是第一排众人皆称之为“被告席”,第二排则称之为“第二被告席”,后面两排是“陪审团席”,再后面全是“记者旁听席”。

    就算是坐地上的陪审团也比坐椅子的被告好。

    “各位先生、小姐们,上次交代的“作业”,你们……”才两句话,大家的耳朵已经开始大蜜蜂带小蜜蜂嗡嗡嗡了。

    这是魔鬼教授的卓越本领之一:养蜜蜂……不对,嗓门超大,人家得用麦克风上课,他不用,只靠他那张大嗓门就够吼到你脑震荡,坐前排的人上完课出去,耳朵起码还得让蜜蜂盘旋个十来分钟,多来几次保证耳聋,所以前排的人常常不由自主地掩耳朵。

    不是不想听他的课,而是想保住自己的耳膜。

    “……好,既然各位的报告都交出去了,那么……”他所谓的“作业”,就是“请”大家去聆听数天前伟大的大律师所辩护的一场失手杀人案,然后做一份心得报告。

    “……哪位先生或小姐愿意上来“简单”说明一下你们的报告大纲”

    “简单”说明一下

    啧啧说起来轻描淡写,事实上这个“简单”学问可大了,一般教授的报告是写在纸上交到教务处去便,最多请你解释一下报告的主题与大纲重点,证明那厚厚的一大叠不是你花了三天三夜去东抄西凑来的。

    可是这位红牌大教授可不是这么好打发的,你不能站在位置上随便说两句混过去,得跑到讲台前面去“报告”你的报告,自然,你没有办法用念的,因为你的报告老早就交出去了。

    而且,你绝不能乖乖听他的话简单说几句就一鞠躬下台,得洋洋洒洒说到口干舌燥跟他要水喝,|奇-_-书^_^网|声音也不能比他小,还要小心应付他有意刁难所提出的各种千奇百怪的问题,否则他会毫不留情地让你抱个回去练瑜伽,这堂课学分你就甭想拿到手了。

    “咦大家都很害羞是吗好吧那就由我来指定了,我看看,嗯……啊就那位,第二排最右边,两手掩着耳朵不乐意听我讲课的那位小姐……”

    咦第二排最右边,两手还掩着耳朵桑念竹蓦然惊喘一声,差点昏倒。

    是她?

    “教授,我们是同一组报告,相信由我来作说明会更恰当。”赶在桑念竹昏倒气绝之前,李亚梅赶紧自告奋勇地充当炮灰。

    “是吗”魔鬼教授嘲讽地连哼两声。“既然是同一组作报告,为何不能由她来说明”

    “因为她胆子比较小,所以……”

    “胆子小就不要来念法律系,想念法律系就要把胆子练大,否则如何为人出庭辩护”

    “念法律不一定要出庭辩护,成为法律顾问也是一种出路。”

    “想作法律顾问就不需要来上我这堂课,特别是……”魔鬼教授轻蔑的眼斜斜地盯住桑念竹。“她也不想上我的课”

    “我……我……我……”除了“我”之外,桑念竹无法吐出半个字为自己辩解,只能惊慌地拚命摆手摇头。这会儿耳膜已经不算重要,保住小命更要紧

    魔鬼教授两眉一耸,“你想否认吗事实就摆在眼前,你……咦”凌厉的视线突然拉向桑念竹侧后方,“你举手是有什么问题吗或者你也想来个英雄救美,挺身为她辩护”

    “不不不,我是有问题想请教授指导。”

    咦听这声音……桑念竹与李亚梅不约而同的愕然回首——斯文的五官,温雅的笑容,席地坐在阶梯上的人不是于培勋是谁

    他来干什么

    “有问题待会再问,”魔鬼教授傲慢地摆摆手。“现在我……”

    “那怎么行”于培勋看上去除了无辜还是无辜,“学生缴了学费来这儿学习,教授怎么可以剥夺我们求知的权利”

    “我只是要你等会儿……”

    “要是一等等到了下课,我还问谁去”

    “下课后再……”

    “我下堂还有课,教授愿意等我上完课吗”

    魔鬼教授窒了窒,“你可以到事务所来……”

    “好让教授多赚一笔谘询费”

    整间教室上百多人霎时充满了无数惊喘、抽气声,还有“他是白痴吗”、“他死定了”、“准备棺材吧”的窃窃私语与同情目光。

    而魔鬼教授也正如众人所料般骤然脸色一寒,表情突然变得非常冷酷,与他在法庭上准备一举击溃对被告不利的证人时的严厉神情一模一样,口气则相对的化为一摊温水,十分和蔼可亲,柔和的编织出一个温柔的陷阱——黑寡妇的活陷阱。

    “我当然不会额外收费用,不过,既然你这么急着问问题,想必这个问题一定很重要,好吧我愿意先听听你的问题;来,你说吧”很显然的,他的矛头已经转移了方向,准备好好修理修理那个自以为聪明的学生了。

    顽皮的视线溜过来,于培勋先对桑念竹挤了挤眼,再收回去一本正经地提出问题。

    “请问敦授,身为律师是伸张正义重要,还是赚律师费重要”

    “自然是伸张正义重要。”魔鬼教授凛然一副正义之神舍我其谁的摸样。

    “哦也就是说……”于培勋很夸张的摆出恍然大悟之状。“如果你明知道被告是有意杀人的,便绝不会因为被告的父亲是帮你坐上皇家大律师宝座的至交好友,而出卖你的人格与良心,硬是接下案子为那个该死的小畜生脱罪罗”

    这种问题听起来实在不晓得重要在哪里,甚至还有点奇怪,四周众人个个都很捧场的挂上莫名其妙的表情,唯有魔鬼教授仿佛刚发现老婆偷人似地脸色惨然变绿。

    “你……”

    “即使在某年某月某日的午夜里,”于培动还没有说完。“被告的父亲跑到你家里去哀求你,说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无论如何你一定要救他,甚至还愿意跪下来求你,你还是会坚持正义必须获得伸张,绝不会因此磨灭良心,罔顾被害者无辜被夺去生命的冤屈罗”

    “你……你……”魔鬼教授额上开始沁出颗颗豆大的冷汗,两脚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更不会以区区一百二十万英镑就贱卖了你的人格罗”

    魔鬼教授瞬间变身为老鼠教授,一声不吭地转回到讲桌前手忙脚乱的整理资料。

    “我临时想起有点事,这堂课另外找时间补”大嗓门也变成老鼠吱吱叫。

    “啊,请等等,教授”于培勋慢吞吞地站起来,将手放在桑念竹肩上,“忘了跟你介绍,这位是我的女朋友,她的胆子确实很小,所以如果可以的话,往后希笔大教授多多……咳咳,“指导”。”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红牌大教授转挂黑牌落荒而逃,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怎么了”桑念竹困惑地问。“还有,你怎么来了”一般他都是到宿舍找她,或者在教室外面等她,从来没有这样直接闯进教室里来过呀

    于培勋不作回答,微笑着将半边屁股靠上桌面,泰然自若地反问:“没课了,去喝下午茶吗”

    数天前,他陪桑念竹去旁听大律师所辩护的杀人案审判结束后,大律师离去时不小心掉了文件,在他顺手捡起来交给大律师时,彼此的手也无可避免的有了片刻的接触,当时他心血来潮稍微“看”了那位大律师一下,才得以知道会有今天这种状况发生,而且桑念竹还会被这位不可一世的大律师侮辱到令人想跳楼的程度。

    他怎能让桑念竹遭受到这种委屈呢

    所以他来了,先杀大律师一个措手不及再说

    当然,大律师是可以抵死不认,甚至反咬一口人家毁谤,但头一回做这种事就被人家抓到小辫子,他绝不可能毫不在意,更担心人家若是真的握有真凭实据的话——譬如录音带之类的小玩意儿,他辛苦保持至今的清白纪录必然毁于一旦。

    所以大律师只好夹着尾巴落跑了

    “你好像很闲耶”李亚梅揶揄道。

    “哪会,我都是在家工作,时间差不多了才出门。”于培勋无辜地断然否认。

    “而且只要我有足够的时间,就会回学校去旁听一些课程,譬如电脑工程学或国际商事法、心理学等等。”前者是为了自己,后者是为了应付威迪生的工作。

    “牛津”李亚梅眨着眼问。

    于培动耸耸肩。“也不一定,不过多数都是回牛津,那里我比较熟。”

    “是喔……”李亚梅上下打量一眼他那身又矬又俗的中古“包装”,还拖着一双上古牌球鞋,她不禁喟叹地摇摇头,再偕同桑念竹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