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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莎夏信誓旦旦地承诺。

    是的,她绝不会了,至少在任务结束之前绝不会了!

    第五章

    甫一踏入蒲隆地国界,赫伦一夥人便碰上叛军用迫击炮轰击平民居住的地方,他们只好更努力避开人烟,偏偏蒲隆地境内多为高原与山地,因此最後,他们被迫必须徒步越过山区。

    然而对接受过严格训练,没事拿劈砖砍石当消遣的人来讲,爬个山实在不算甚么,叫他倒吊攀岩都是小case;但对那种成天窝在电脑前敲键盘的人而言,路走远一点都会喘死,爬山简直是酷刑!

    所以啦!山路走不到两个钟头,丹奥已经开始呈现虚脱状态。

    “休息!”

    “休息?还不到两个钟……”一接收到两盏尖锐的警告探照灯,尼基立刻吞回余下的抗议。“没,我没说甚么。”

    放下沉重的背包,一个下稳,丹奥险些整个人仆跌到地上,幸好赫伦及时一把携住他,并将他放在一旁的大石头上。

    “谢谢。”丹奥感激地说,觉得自己的脚在发抖,连手也仿佛犯了毒瘾一样抖个不停,老是到处乱飘的小火焰怎么也对不准那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小菸头。

    实在看不下去,赫伦掏出自己的打火机帮他点著。

    丹奥深深吸了一口,徐徐吐出,“谢谢。”再一次,他说,然後,压低了声音。“待会儿不要往瀑布那儿去。”

    “为甚么?”他怎么知道要往瀑布那儿去?

    “那边有人在等我们。”

    你怎么知道?

    赫伦差点脱口而出,然喉头只颤了颤,便又不露半点痕迹地吞咽下不被允许的好奇心——第n万次,“我知道了。”并冷静地回应,不敢做任何质疑。

    千万记住,无论丹奥说甚么,你绝对不能有所质疑,也不允许追根究柢,更不可有半点好奇心,你只能完全听从他的话,即便他叫你去死,你也得乖乖听命,唯有如此,你们才能够安安全全的完成这件任务,明白吗?

    当然明白,sa的本分就是服从命令!

    何况这还是临行前校长的特别嘱咐——校长老大从来不曾特别关心过哪件任务,只有这一回,所以他也特别谨慎,纵然有千般困惑万种疑问,他也得当作没那一回事,唯一的目标就是达成任务。

    “只剩下四天了,来得及吗?”摩拉悄声问。

    “我也不知道。”这是实话。

    “不能和任何人联络,请人支援?”

    “不能,可能会泄漏我们所在的行为一律禁止。”

    “一定要按照丹奥的意思行动?”

    “对。”

    “那我们一定会来不及。”摩拉嘀咕。“看来这会是我们第一次任务失败。”

    他也这么认为,但是……

    “还有四天,如果路赶一点的话,应该可以。”

    然而情况依然无法如他预计中那样进行,在好不容易离开山区後不久,他们来到一座饱受叛军摧残的小村落,在那儿做免费医疗服务和收容孤儿的三位神父修女们,他们本著慈爱之心收容了附近所有的难民。

    茅草与木板搭建成的临时医疗站内,躺满了一个个断手断脚鲜血淋漓的伤患,因为得不到完备的医疗,大部分伤患身上都散发著伤口腐败的臭味,嘴里吐著残破不堪的呻吟,闻之令人心酸不已;还有那些妇女与幼童脸上木然的表情,仿佛对这种凄惨的境遇早已麻木,更明白这仍不是厄运的终点。

    “神父,我想告解。”

    挣扎许久後,丹奥终於说出这句令赫伦等人错愕不已又哭笑不得的话。

    “告解?”赫伦不可思议地重复。这种时候,他想告解?“丹奥,我们快来不及了!”更正确的说法是:已经来不及了!

    “我想告解。”丹奥非常坚持。“只要一下下就好,来得及的。”

    而更教人费解的是,在丹奥单独向神父“告解”过後,他竟然还不肯定,坚持要一个个和村里所有人都握过手之後,他才愿意离开。

    “对不起,神父,我只能做到这样。”丹奥愧疚地说。

    “够了,你已经做得太多了。”神父却是感激不已。“如果神说他们应该要回到主的怀抱,你应该为他们高兴;至於那些原本会受尽被强暴,被殴打逼供、被重伤成残各种折磨的人,他们能够因为你的善心而得以免除那些灾难,我替他们感谢你,愿主保佑你!”

    “那么,神父,记住带那些可以离开的人往卡雅萨那儿去,那儿不会受到战火波及,我会设法通知我父亲给予你们援助,届时……”

    “不,”神父微笑著摇头。“修女会带他们去,我不去。”

    丹奥一怔。“可是神父你若是留在这儿的话,会……”

    “如果这是神给我的试炼,我会很坦然的承受。”

    “但神父……”

    “我不会泄漏你的秘密的。”

    “神父……”

    “你该走了,他们已经等你很久了!”

    看出神父的坚持,丹奥只好黯然走向那几个濒临爆发边缘的人。

    “又浪费半天时间了!”

    “不晓得找不找得到交通工具?”

    “最好是能飞的交通工具。”

    “还有,接下来我们一定要确确实实的避开人群。”

    “免得又有人心血来潮想来个绝地大社交,说不定还要喝下午茶呢!”

    除了赫伦,包括摩拉,大家都忍不住冷嘲熟讽几句,但是丹奥并不後悔,虽然他救不了全部的人,起码也帮到一半以上的人了。

    “你们统统给我闭嘴,该走了!”赫伦怒叱。

    “是谁不走的呀!”尼基在嘴里咕哝。“现在肯定来不及了。”

    “尼基!”

    “是是是,这不在走了!”

    丹奥突然有意无意地碰了赫伦一下。

    “嗯?”

    “没甚么。”

    不,来得及,虽然会稍微迟了一点,但还是来得及。

    自从暴君莫布杜总统的集权政府被推翻之後,刚果再度成为内战频仍的国家,恐怖组织伊斯兰团也乘机进驻刚果北方,在与临时政府洽商过後,联合国部队正式开入刚果北部追剿伊斯兰团刚果分部。

    结果相当顺利,联合国部队也在功德圆满後迅速退离当地,免得引起刚果临时政府的猜忌。可是……

    “就算不能坐飞机,我们也可以自己开车去阿鲁呀!”

    赫伦瞥向丹奥,丹奥微一摇头。

    “那要怎么去?”

    丹奥默然地望向前方的河流。

    “水路?”

    丹奥颔首。

    “好吧!那你们在这边等著,我和尼基去找船。”如果顺利的话,水路可能更快。

    杏子和摩拉也跑去买食物,恰卡说要去多准备一点乾净的水——刚果河的水虽然多,却只能看不能喝,除非你已经有上吐下泻的心理准备;丹奥则始终闷不吭声,只默默注视著他们一一离去。

    自从离开村落之後,他更沉默了,几乎完全不说话,老是独自一个人默默抽菸沉思,而最令时时悄然偷觑他的莎夏心惊的,是他眼中逐渐浮现的惨澹目光。

    她见过,并且永远无法忘记,那是绝望的眼神,毫无生趣的人所特有的眼神,她在母亲眼里瞧见过,半个月後她母亲就自杀了,就在她父亲过世後一个月。他们是如此相爱,以至於失去父亲之後,母亲自觉无法独活,竟然扔下年幼的她去与父亲相聚了。

    难道丹奥也……

    为甚么?

    事实上,丹奥自己也觉得非常纳闷,这儿是非洲,天气燠热,绿意葱葱,又没有凄凄冷风扫得他寒飕飕的,也没有枯黄的落叶在他眼前飘零,为何他还会如此沮丧?

    “丹奥。”

    突如其来的低唤,菸头上长长一截菸灰立刻颤落於地,丹奥愕然转眸,诧异地发现莎夏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他竟然一点感觉也没有……不,她会主动靠近他更令他错愕,她不是一直当他是毒蝎一样避之唯恐不及吗?

    “莎夏?”

    “你在想甚么?”莎夏认真地问,同时告诉自己,这不是因为她关心他、担心他、揪心他,而是因为任务,所以她不得不想办法解决他的烦恼,免得任务尚未完成他就先挂点了,而且还是他自己把自己挂上去的。

    她在关心他吗?“呃,也没甚么。”丹奥惊讶得简直想喊暂停,先让他痛哭流涕一下再继续。

    “告诉我。”莎夏坚持道。

    “真的没甚么,”捻熄菸屁股,丹奥又点燃另一根菸。“只不过是我的老毛病又犯了。”

    “你有病?”她以为他只是缺少身体锻链,没想到他竟然有病!

    “不是,”丹奥不觉莞尔。“是个性上的老毛病。”

    个性上的老毛病?

    神经病?“麻烦你说清楚一点好吗?”还是人格分裂?忧郁症?

    直眼望向前方潺潺流动的卢拉巴河,“我很容易沮丧,”丹奥淡淡道。“不过通常只在秋天才会发作,现在这种郁热的气候居然也会发作,这倒是奇怪得很。”

    “有多沮丧?”

    丹奥没吭声,只是猛吸菸。

    “沮丧到想……”莎夏忐忑地吞了一下口水。“死?”

    丹奥顿时惊奇地看过来。“你怎么知道?”

    莎夏瞪著他一会儿,换她盯住卢拉巴河发怔。

    “我在我妈妈眼里看过那种眼神。”

    “啊!”丹奥错愕地愣了愣。“那她……”

    “半个月後她就自杀死了。”

    “对不起,”丹奥忙道。“我不应该问你这种私事。”

    那种事不重要,死的人已经死了,重要的是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