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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依着解救蒙汗药的法子往一人头上浇了桶冷水,然后站在旁边看着。

    被浇之人面现怒色,似乎是在怪他多事。然而那人始终一动不动,看姿势竟然像在练功一般。

    胡奎觉得简直匪夷所思,可是回头一看,不光是浑身湿透的那人,所有坐着的人都摆出了自家的练功姿势。

    过了一会儿,南宫英第一个站了起来,看了胡奎一眼,摇头叹息道:“哎,你个蠢蛋!那茶……竟然被你倒了!”

    胡奎不耐烦地叫道:“不就是一杯茶嘛,副统领怎么这么唠叨?”

    南宫英瞪着他道:“那哪是一杯茶?说它是金汁玉液也不为过!我刚才运功察看过了,至少增加了一个甲子的功力!你说你傻不傻?”

    胡奎还不愿相信,以为南宫英在耍他。

    又过了一会儿,众人陆续醒来,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的道:“好爽!我们要去好好谢谢专使大人!”

    此时,韦伯却抱着茶壶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叫:“这是副统领答应给我的,你们都不许抢!”

    众人用羡慕的眼光看着他,发现他出舱的身法明显比先前轻盈了很多,简直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胡奎也看到了,一时觉得难以相信。看着众人每个都是兴高采烈的样子,再看看被自己倒掉得空茶杯,他忽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一屁股坐在地上。

    南宫英想起自己身上还有两颗莲子,禁不住心中怦怦乱跳。直到此时,他才明白这位专使大人肯定不是平凡之辈。

    此时,叶昊天已经又将十名商界精英和十名辩士说客召集在第二层船舱的会议厅中开会,他要求大家先起草一份跟倭国进行贸易的协议书草案,尽量准备得细致一些,不要到时候手忙脚乱。

    辩士们一个个铁嘴钢牙,内部开会的时候也不肯示弱,竟然争论得面红耳赤。

    争论的焦点是贸易的原则问题。

    一个须发灰白的老儒道:“皇上说了,希望我们能跟倭国达成公平贸易的协议,所以公平两字十分重要,就是说双方互利,大家都不吃亏。”

    此时一位二十来岁的青年站起来道:“我们代表的是大汉民族的利益,只要自己不吃亏就行了,管他什么公平不公平?”

    随后又有人道:“你们都错了,吃亏就是占便宜。我们是礼仪之邦,向来讲究待人厚,待己薄,这样才能使四海咸归,百族朝拜……”

    大家各执一词,争论不休。

    叶昊天见一时之间不会有什么结果,同时也为了给大家一个相互交流和认识的机会,于是不去干涉他们的辩论,笑道:“这种原则问题很是重要,大家不妨多讨论一会儿,我有点事,先出去一趟,等下再来。”说完迈步走了出去。

    兰儿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顶层宽敞的船舱内,看见叶昊天进来,素体轻盈地飘到他的面前,笑吟吟地说道:“适才我在静坐练功,隐隐听见琴歌之声,似乎是教坊乐师在不甘寂寞,我们不如前去看看。”

    叶昊天见她兴致颇高,于是走上前牵起她的柔夷笑道:“好啊,此去东瀛说不定还要靠这些人呢,不能亏了他们。”

    走过第二层船舱的时候,叶昊天老远就听见辩士们慷慨激昂的声音,也不知道究竟谁占了上风。

    他们下到第三层船舱,但见会议厅中已经聚了几个人,其中有三个五十来岁的老叟各执乐器演奏得不亦乐乎,一个脸上涂满白粉的半老徐娘正在载歌载舞,几个人演得都很投入,连叶昊天和兰儿进来都没有停下来出声招呼。

    兰儿微笑着看了一会儿,觉得几个人的演奏还算不错。

    待得几人演奏结束,她鼓掌赞道:“好啊!师傅们好厉害,不知能不能收下我这个弟子?”

    一个老头转头瞄了他一眼,以为她是同来的歌姬,冷哼一声道:“演戏要讲究天分的,不是单凭脸蛋漂亮就行……”

    刚才还在载歌载舞的中年女子连忙将他止住:“吴老说什么呢!这可是专使夫人,刚才上船的时候大家都去看,只有你坐着不动,看看,丢人现眼了吧?”说完向着叶昊天和兰儿施了一礼,说道:“我们多年养成的习惯,一天不练就觉得难受,没想到会惊动大人和夫人,请两位恕罪。”

    叶昊天拱手道:“诸位师傅曲不离口,正是我等学习的楷模。”说到这里,他见先前说话的吴姓老头兀自神态冷漠不肯道歉,一时之间童心忽起,笑道:“我夫人自幼喜欢音乐舞蹈,也曾学过两年琴技,虽然不比当代大家,但也是难得的高手,很想跟众位师傅切磋一下。”说完之后,他故意神采飞扬地看着大家,言下之意你们都不是对手,不信尽管试试!

    身为教坊乐师的人哪个不是久经人世的老手?大概只有吴老头是个倔脾气的怪胎吧。所以旁边几人赶紧连声恭维:“大人年轻有为,夫人也多才多艺,失敬,失敬!”

    兰儿拉了拉叶昊天的手臂,意思是区区小事就算了,不然就失去了为人忠厚的本份。

    叶昊天见吴姓老叟依旧沉默着一言不发,心下一动,觉得如果不能统一人心,东瀛之行可能会遇到麻烦,于是不依不饶的道:“说实话,当世之上琴技在我夫人之上的少之又少,整个中原恐怕也找不出几个……”

    听了这句话,吴老头终于忍不住了,将嘴一撇道:“好啊,我等便洗耳恭听了!”

    兰儿的眉头皱了皱,不知道叶昊天如此行事是何用意。

    叶昊天继续眉飞色舞的道:“夫人的琴曲一响,可以说是惊天地,泣鬼神,请大家把所有的歌姬和乐师都叫来,这是一个难得的观摩学习机会!”

    闻听此言,在场的乐师每个都感到心中不快,觉得这位专使大人未免太狂妄了吧。

    不过既然专使已经发话,丢人也是他自找的。多几个人来只会令面子丢得更大。想到这里,四人争先恐后地前去喊人,希望来的人越多越好。

    待得众人出了门,兰儿才紧蹙眉峰轻声道:“公子,你想让我做什么?”

    叶昊天知道若不说明,只怕兰儿不肯用心演奏,于是微笑着解释道:“我要你尽力演奏,只要别用上内功伤了他们就行。听说倭国的歌舞伎非同小可,我想把带来的这些人组织起来,由你负责,编排出几个好的曲目,以便来日跟倭人比试。”

    闻言之后,兰儿紧皱的眉头才舒展开来,抡起拳头轻轻击打了两下叶昊天的前胸,笑道:“公子原来是为了这个。我还以为你忽然犯病,变了性子呢!放心吧,这些人交给我调教,实在不行我将贵妃娘娘的《霓裳羽衣曲》传给他们。”

    时候不大,十名歌姬和十名乐师全都到了,他们的身后还有一些人想跟着进来,却被叶昊天喝令退下:“此乃军机大事,闲杂人等不得窥视!”

    随后他又吩咐众人关闭舱门,放下窗帘,如此一来外面的人想看也看不到了。

    众人先后都坐了下来。十位乐师全都面现嘲弄之色,意思是等着看他们的笑话。十名歌姬却个个愁容惨淡,面现悲愤之色,不知是何道理。

    兰儿在众目睽睽之下取出凤琴,对着众人微微一笑道:“诸位师傅、姊妹,在下习琴不精,所会的琴曲有限,一时不知从何处弹起,还请大家指点一二。”

    众人听她这么示弱,面上的轻视之色更加盛了。

    吴姓老叟眉毛一挑道:“本朝流行的《平沙落雁》总听说过吧?且奏来听听。”

    兰儿坐直了身躯,双手扶在琴弦之上,美目在众人脸上扫过,缓缓说道:“平沙弹法各谱不同,有七段者,有十段者,有外调者。我给大家弹一曲十二段的,请诸位师傅指正。”说完食指轻挑开始了演奏。

    叶昊天一面侧耳倾听琴音,一面回忆宋代刘改之题僧屏平沙落雁的诗。诗云,“江南江北八九月,葭芦伐尽洲渚阙,欲下未下风悠扬,影落寒潭三两行,天涯是处有菰米,如何偏家来潇湘”。他一边思考诗意,一边对照琴音,觉得平沙落雁的写景皆在欲落未落之时,书,写其形影;琴,则拟其声情耳。盖雁性几警,明防矰缴,暗防掩捕,全恃葭芦隐身。秋晚葭芦既尽,食宿不得不落平沙,此际回翔瞻顾之情,上下颉颃之态,翔而后集之象,警而复起之神,尽在简中。

    众人开始时还不以为然,待得琴曲不绝入耳,但觉天风之悠扬,翼乡戛击,或唳或咽,若近若遥,如闻天籁。

    叶昊天的眼前更是连续不断地出现了一幅又一幅美丽的图画:既落则沙平水远,意适心闲,朋侣无猜,雌雄有叙,从容饮啄,自在安栖;既而江天暮霭,群动俱自,似闻雁奴踯躅而已。如此美景,制曲者以神写之,兰儿以手弹之,实在是一次绝佳的双重享受。

    兰儿双手不停,一口气弹了十二段,最后悄然结束,静静地看着众人。

    众人早已听得双眼发直,好一会儿才醒转过来,爆出震耳欲聋的掌声。

    叶昊天定睛观察每个人的神态,发现乐师们的鼓掌一直响了很久,歌姬们只是开始时鼓掌甚欢,后来却很快沉默下来,一个个低着头不声不响,不知道想些什么。

    兰儿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些,因此她不看吴姓老叟,径直问十名歌姬道:“请姊妹们也出个题目吧,希望别太难才好。”

    歌姬们沉默了良久,最后才由一个愁眉苦脸女子出题:“就弹一首《昭君怨》吧。”

    兰儿闻言静默片刻,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思绪,缓缓奏出哀怨缠绵的《昭君怨》,开始便是中天皓月渐渐西沉,大地归于寂静的情景,然后渐渐回忆昭君出塞时激动、悲哀的内心活动,进而是风沙阵阵中车轮滚动之声和旅途坎坷颠沛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