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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了不起,阿托斯!多么高尚的心灵。”达达尼昂喃喃说道,“我就看出他是这样的人!那些密探干什么啦?”

    “四个人把阿托斯先生带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反正不是巴士底狱,就是主教堡;留下两个人和那几个穿黑衣服的人,到处乱翻,把所有文件全抄走了。还剩两个人,在这些人搜查时把守着门口。搜查完了之后,他们就都走了,留下的屋子空空的,门窗都没关。”

    “波托斯和阿拉米斯呢?”

    “我没找到他们,他们没来。”

    “不过,他们随时都可能来。你给他们留了话,说我等他们,不是吗?”

    “是的,先生。”

    “好,你呆在这里别动窝儿。如果他们来了,你就把所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们,说我在松球酒店等他们,这里会有危险,我的住所可能受到了监视。我赶到特雷维尔先生那里去,向他报告这一切,然后再去会波托斯和阿拉米斯。”

    “好的,先生。”普朗歇答道。

    “你呆在这里,不要怕!”达达尼昂走了几步又返回去鼓励跟班一句。

    “放心吧,先生。”普朗歇说道,“您还不了解我,勇气我有的是。一件事交给了我,您就放心吧,我会全心全意办好的。再说,我是庇卡底人啊!”

    “那好,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达达尼昂说道,“你就是死了,也不要离开岗位。”

    “是呀,先生,为了证明我对先生的忠诚,没有什么我办不到的。”

    “不错,”达达尼昂想道,“看来,我管教这小子曾使用的方法真不错,必要的时候还得用。”

    一天的奔跑,达达尼昂两腿已经有点累了,但他一说完,就快步如飞地向老鸽棚街跑去。

    特雷维尔先生不在官邸,他带着火枪队在罗浮宫里守卫。

    非找到特雷维尔先生不可,这么紧要的事情不能不告诉他。达达尼昂决定想法子进罗浮宫。他身上穿的是埃萨尔禁军队的军服,这也许会起到通行证的作用。

    他沿小奥古斯丁街往下走,又沿河堤而上,预备过新桥,忽然又想摆渡过去,可是到了河边,他下意识地将手伸进口袋,这才发现身上没有摆渡钱。

    快到格内戈街时,他看见从多菲娜街结伴走出来两个人,他们的模样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结伴的两个人,一个是男人,另一个是女人。

    从外表看,那女人像波那瑟太太,那男人则酷似阿拉米斯。

    再说,那女人披着一件黑斗篷。此刻达达尼昂闭上眼睛,还能想起贴近沃吉拉尔街那扇窗板和竖琴街那扇门的斗篷。

    还有呢,那男人穿着火枪手制服。

    那女人将斗篷的风帽罩在头上,那男人用一块手帕遮住脸。他们所采取的这种谨慎措施说明,两个人都想不让人认出来。

    两个人上了桥,这正是达达尼昂要走的路,因为达达尼昂要去罗浮宫,他便跟在他们后面。

    达达尼昂还没走出二十步,就确信:那女人是波那瑟太太,那男人是阿拉米斯。

    他顿时疑窦丛生,心里的嫉妒就像开了锅。

    他同时被两个人背叛了,一个是他的朋友,另一个是他已经当作情妇一样爱着的女人。波那瑟太太对他指天发誓,说她不认识阿拉米斯,可是半个钟头过后,他却看见她挽着阿拉米斯的胳膊。

    达达尼昂根本不去想,他认识这个漂亮的服饰用品店老板娘才三个小时,她并不欠他什么情分,除了对他从抓她的那些黑衣人手中搭救了她那点感激之情,她也没有对他许诺过什么。他觉得自己像一个被侮辱、被背弃、被愚弄的情夫,热血和怒火一齐升到了脸上,决计把一切弄个水落石出。

    那少妇和那青年觉察到有人跟踪,便加快了脚步。达达尼昂紧跑几步,超过了他们。等他们走到萨马丽丹大厦前面时,趁着路灯把大厦和桥的那一部分照得通亮,他猝然回转身朝他们走去。

    达达尼昂在他们面前停住了脚步,他们也在他面前停住了。

    “您要干什么,先生?”那位火枪手后退一步,带着外国口音问道。这口音向达达尼昂证明,他的推测有一部分错了。

    “不是阿拉米斯!”他大声说。

    “对,先生,不是阿拉米斯。从您惊讶的口气,看得出您把我当成了另一个人,我原谅您。”

    “您愿谅我!”达达尼昂嚷起来。

    “是的,”陌生人道,“请让我过去,既然您要找的人不是我。”

    “您说得对,先生,”达达尼昂说,“我要找的人不是您,而是夫人。”

    “是夫人!您并不认识她。”外国人说。

    “您说错了,先生,我认识她。”

    “喂!”波那瑟太太以责备的口气说,“喂,先生!您用军人的荣誉和绅士的信用向我许诺过的,我希望您不至于言而无信吧。”

    “您呢,夫人,”达达尼昂尴尬地说,“您也向我许诺过……”

    “请挽住我的胳膊,夫人,”外国人说,“我们继续走路。”

    可是,达达尼昂被所发生的一切搞得惊愕,沮丧,懵懵懂懂,他双手抱拳,挺立在那位火枪手和波那瑟太太面前。

    那位火枪手抢前两步,用手推开达达尼昂。

    达达尼昂往后一跃,剑已出鞘。

    与此同时,陌生人也闪电般拔剑在手。

    “看在上天份上,大人!”波那瑟太太叫着冲到两个好斗者之间,两手抓住双方的剑。

    “大人!”达达尼昂猛醒过来,大叫道,“大人!对不起,先生,您莫非是……”

    “白金汉公爵大人,”波那瑟太太低声说道,“现在您可能叫我们大家都完蛋啦。”

    “大人,夫人,对不起,一百个对不起。因为我爱她,大人,我起了嫉妒心,您知道什么叫做爱。大人,宽恕我吧,请告诉我怎样才能用性命感谢您的大恩大德。”

    “您是一位正直的青年,”白金汉说着向达达尼昂伸过一只手,达达尼昂毕恭毕敬地握住,“您表示愿为我效劳,我愿意接受,请离二十步远跟在我们后面,一直把我们送到罗浮宫;

    如果有人盯我们的梢,就收拾了他!”

    达达尼昂将出鞘的剑夹在腋下,让波那瑟太太和公爵先行二十步,跟在他们后面,准备不折不扣地执行查理一世这位高贵、潇洒的宰相的训示。

    幸运的是,这位年轻的效忠者,没有任何机会向公爵表示他的忠诚;少妇和那位风度翩翩的火枪手没有遇到任何麻烦,就从梯子街的小门进了罗浮宫。

    达达尼昂立刻赶到松球酒家,见波托斯和阿拉米斯已在等他。

    他没有过多地解释约他们出来的原因,只是对他们说,有件事他原以为要他们介入才能办成,现在他一个人就了结了。

    故事讲到这里,我们暂让这三位朋友返回各自的寓所,而循着罗浮宫里的曲径回廊,去追踪白金汉公爵及其向导吧。

    第十二章白金汉公爵乔治·维利尔斯

    波那瑟太太和公爵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就进了罗浮宫。波那瑟太太宫里人都知道她是王后的下人;公爵穿着特雷维尔火枪队的队服,而前面已经交代过,这天晚上特雷维尔在宫里守卫。此外,热尔曼也是为王后效力的,如果发生什么意外,就指责波那瑟太太把自己的情人带进了罗浮宫,事情就到此止步;波那瑟太太背上罪名,固然名誉扫地,不过在这个世界上,小小一个服饰用品店老板娘的名誉,算得了什么?

    一踏进内院,公爵和少妇沿着墙根约莫走二十五步。走完这段距离,波那瑟太太推开一扇供仆役出入的门。这扇小门白天开着,夜里一般是关上的。门推开之后,两个人迈进门槛,四周一片漆黑,但是,罗浮宫这一部分回环曲折的路径,是专供仆役通行的,波那瑟太太了如指掌。她关上身后的门,拉住公爵的手,摸索着走几步,抓住一段栏杆,用脚碰到一级台阶,便登上一架楼梯。公爵数了,他们一共上了两层楼。然后波那瑟太太往右一拐,顺着一条长长的走廊,又下一层楼,再走几步,把钥匙插进一个锁孔,打开一扇门,把公爵推进一个房间。里面只亮着一盏守夜小灯。少妇说道:“请待在这里吧,公爵大人,马上就会有人来的。”说罢,她从进来的门退出去,将门锁上,于是公爵就完全像一名囚犯了。

    不过应该说,公爵虽然一个人待着,却压根儿没有感到害怕;他的性格的一个突出方面,就是寻求冒险和富有传奇色彩的爱情。他勇敢胆大,敢闯敢干,已经不是头一回冒着生命危险,进行这类尝试了。他收到那封冒充安娜·奥地利写给他的信,信以为真,来到巴黎,在知道这是一个陷阱之后,并不返回英国,反而将计就计,向王后宣称,不见到她,他决不离开巴黎。起初,王后坚决回绝了他,但又怕他一气之下,干出荒唐事来,终于决定见他一面,恳求他立刻离开法国。可是,就在作出决定的当天晚上,负责去接公爵并把他带进罗浮宫的波那瑟太太,突然遭到绑架,两天之内音讯全无,下落不明,于是一切暂时停止。而当她一获得自由,并与拉波特建立了联系,事情就重新进行了。她刚刚完成的冒险行动,如果不是遭到绑架,三天之前就完成了。

    白金汉一个人待着,走到一面镜子前一照,那套火枪手服装,穿在他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他年届三十五岁,被恰如其分地公认为英、法两国最英俊潇洒的绅士,最风流倜傥的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