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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你说固执是不是一种德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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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古代欧州许多国家使用的货币。分金杜卡托和银杜卡托,一个银杜卡托相当于半个金杜卡托。

    “这真是太滑稽啦!”达达尼昂松了口气,笑得直不起腰来。

    “你想必明白,我觉得自己手气好了,就立刻又拿钻石戒指下赌注。”

    “啊!见鬼。”达达尼昂又满脸阴云密布。

    “我把你的鞍具赢回来了,把你的马赢回来了,然后把我的鞍具和马也赢回来了,可是接着又输了。最后我赢回了你的鞍具和我的鞍具。这就是至今为止的结果。我觉得这结果很不错,就退出不再赌了。”

    达达尼昂刚才仿佛整座客店压在胸部,现在终于搬开了,深深地吐了口气。

    “钻石戒指最后还是我的吧?”他怯生生地问道。

    “原封未动,亲爱的朋友!加上你那匹坐骑的鞍具和我那匹的鞍具。”

    “可是,没有马要鞍具干什么?”

    “这个吗,我倒有个主意。”

    “阿托斯,你真叫我寒心。”

    “听我说,你很久没有赌了,不是吗,达达尼昂?”

    “我根本就不想赌。”

    “话不要说死。我说你很久没有赌了,你的手气可能会很好。”

    “唔,那又怎么样?”

    “喏,那个英国人和他的伙伴还待在那里。我注意到他们非常惋惜两副鞍具。而你呢,似乎很舍不得你那匹马。我要是你,就拿自己的鞍具去赌自己那匹马。”

    “可是,他们不会只要一副鞍具。”

    “那就拿两副去赌吧,这还用说!我可不像你那样自私。”

    “你觉得这行吗?”达达尼昂犹豫不决地问道,阿托斯的信心已经不知不觉地影响了他。

    “决无戏言,两副一齐赌。”

    “不过,由于失掉了马,我非常想保留这两副鞍具。”

    “那就拿你的钻石戒指去赌。”

    “啊!这又是另一码事。绝对不行,绝对不行。”

    “见鬼!”阿托斯说,“我很想建议你拿普朗歇去赌,可是已经拿跟班赌过了,英国人可能不肯干了。”

    “我也不干,亲爱的阿托斯,”达达尼昂说道,“我什么也不想拿去冒险。”

    “可惜。”阿托斯冷冷地说道,“那个英国人有的是钱。唉!

    天老爷,你就试一次,一个骰子掷一下就完了。”

    “如果我输了呢?”

    “你准会赢。”

    “不过万一输了呢?”

    “那么,你就把两副鞍具给人家。”

    “好吧,就掷一次吧。”达达尼昂说。

    阿托斯去找那个英国人,在马厩里找到了他,只见他用贪婪的目光仔细打量着马鞍子。时机很不错。阿托斯提出自己的条件:两副鞍具抵一匹马或一百比斯托尔,尽他挑选。英国人脑子一转就算明白了:两副马鞍子能值三百比斯托尔。他立即表示同意。

    达达尼昂掷骰子时手直发抖,结果掷了三点。他煞白的脸色吓了阿托斯一跳。阿托斯只是说:

    “这一下掷得不怎么样,伙计。先生,你不仅有了两匹马,连鞍子也到手啦。”

    英国人得意洋洋,心里想已经胜利在握,拿了骰子连摇也不摇,看也不看,就掷在桌面上;达达尼昂呢,赶紧把头掉开,不让人家看见他气急败坏的样子。

    “看,看,看呀!”阿托斯不动声色地说道,“这骰子掷得真不一般,我一辈子只见过四回:两个幺。”

    英国人一看,目瞪口呆;达达尼昂一看,眉开眼笑。“是的,”阿托斯又说,“只见过四次:一次在克莱齐先生家;一次在我家,是在乡下我的……古堡里,那时我拥有一座古堡;第三次在特雷维尔先生家,那次我们都大吃了一惊;最后第四次在一家小酒店里,是我掷出来的,我为此输了一百路易和一顿夜宵。”

    “这样,先生赢回了他的马。”英国人说。

    “自然。”达达尼昂道。

    “那么不能再翻本了吗?”

    “我们在条件中已经讲定:不能翻本。您还记得吗?”

    “不错。马就还给你的跟班,先生。”

    “等一等,”阿托斯说,“先生,请允许我与我的朋友说句话。”

    “请。”

    阿托斯把达达尼昂拉到旁边。

    “喂,”达达尼昂对他说,“你还要我干什么?你这个引诱人的家伙,你要我再赌,是吗?”

    “不,我要你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

    “你打算要回那匹马,是吗?”

    “当然。”

    “你错了。我宁愿要一百比斯托尔。你知道,你是拿两副马鞍子赌那匹马或者一百比斯托尔,任你挑选。”

    “不错。”

    “是我就要一百比斯托尔。”

    “可是,我爱那匹马。”

    “所以我再说一遍:你错了。我们两个人,一匹马有什么用?我可不能骑在后面,那样我们岂不像失掉两位兄弟的艾孟家两个儿子1了吗?而你呢,总不能骑着那样一匹漂亮的骏马走在我旁边,让我丢脸吧。要是我,一刻也不会迟疑,马上去拿一百比斯托尔。我们回巴黎也正需要钱用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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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法国古代武功歌《雷诺·德·蒙托邦》又名为《艾孟家四个儿子》,叙述的是雷诺因下棋与查理曼的侄子发生争吵,刺死了他,四兄弟骑上他那匹骏马力战查理曼大帝的故事。

    “我要那匹马,阿托斯。”

    “你错了,朋友,一匹马会有闪失,会失前蹄,会碰伤腕关节,它吃草料的马槽里可能有患鼻疽病的马吃过,这样与其说得到一匹马,不如说白白丢掉了一百比斯托尔;再说一匹马要主人去喂它,相反一百比斯托尔却能使主人有吃有喝。”

    “可是,我们怎么回去?”

    “骑跟班们的马嘛,那还用说!从我们的仪表,人家总能看出我们是有地位的人。”

    “咱俩骑着小矮马,而阿拉米斯和波托斯骑着高头大马在我们旁边奔跑,那才好看哩!”

    “阿拉米斯!波托斯!”阿托斯嚷着笑了起来。

    “怎么啦”达达尼昂问道,对朋友这样笑感到莫名其妙。

    “好,好吧,继续谈下去。”阿托斯说。

    “那么,你的意见是……”

    “是拿一百比斯托尔,达达尼昂。有了一百比斯托尔,我们能吃香的喝辣的过到月底。我们都累得够呛啦,看到没有,也该歇一歇了。”

    “歇一歇!啊!不,阿托斯,一回到巴黎,我就要马上着手寻找那个可怜的女人。”

    “好啊,可是要干这件事,你以为你那匹马和响当当的金路易一样有用吗?拿一百比斯托尔吧,朋友,去拿一百比斯托尔。”

    只要对方说得有理,达达尼昂没有什么不依的。他觉得刚才这条理由非常好。再说,继续这样坚持下去,他担心自己会在阿托斯心目中显得自私。他接受了阿托斯的意见,选择了一百比斯托尔。英国人当场就数给了他。

    于是只考虑出发了。与店家达成了协议:除了阿托斯那匹老马,另外再给他六比斯托尔。达达尼昂和阿托斯分别骑普朗歇和格里默的马;两个跟班步行,头上顶着马鞍子。

    两个朋友虽然骑的是两匹蹩脚的马,但一会儿就超过了两个跟班,到达了伤心镇。他们老远就望见阿拉米斯忧郁地倚在窗口,像“安娜妹子”1一样眺望着地平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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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为法国童话作家贝洛的作品。

    “喂!阿拉米斯!”两个朋友喊道,“你站在那里搞什么鬼名堂?”

    “啊!是你,达达尼昂!是你,阿托斯!”阿拉米斯说道,“我正在寻思,这世界上的好东西怎么失去得这样快。我那匹英国马走啦,刚才在飞扬的尘土中消失了。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使我深感人世无常,而人生本身可以概括为三个字:erat,est,fuit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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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这三个词是拉丁文中系词“是”的三个时态,即分别为:过去是,现在是,将来是。

    “你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达达尼昂问道,心里头又起了疑团。

    “我的意思是说,我刚才做了一笔上当的买卖:一匹马才卖六十金路易,而那匹马从它奔跑的情形看,一个钟头可以跑五法里。”

    达达尼昂和阿托斯哈哈大笑。

    “亲爱的达达尼昂,”阿拉米斯说道,“请你不要过分抱怨我。实在是迫不得已啊。再说头一个受到惩罚的就是我,因为那个无耻的马贩子至少骗了我五十金路易。啊!你们两个真会盘算!你们骑着跟班的马,而让他们牵着你们两匹漂亮的马,慢吞吞地跟在后头,每天走短短一段距离。”

    正说着,在亚眠大路上隐隐出现的一辆带篷货车驶到面前停了下来,只见格里默和普朗歇头上顶着马鞍子从车上下来。那是一辆放空返回巴黎的货车,两个跟班请车主捎上他们,沿途请他喝点饮料作为酬谢。

    “这是怎么回事”阿拉米斯看到这情景问道,“只有两副鞍子?”

    “现在你明白了吧?”阿托斯说道。

    “朋友们,你们与我完全一样。我出自本能也留下了鞍子。喂!巴赞,把我那个新马鞍子搬到这两位先生的马鞍子旁边来。”

    “那两位教士呢,你同他们怎样了结的?”达达尼昂问道。

    “亲爱的,我第二天就请他们吃晚饭,”阿拉米斯说,“顺便提一下吧,这里有的是好酒,我想方设法把他们灌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