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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的。”波托斯答道,“她仅仅是位公爵夫人。”

    “那么,在门口等候的那个男跟班,还有那辆豪华四轮马车,以及坐在车里等候的那个穿讲究号衣的车夫呢?”

    男跟班也好,豪华四轮马车也好,波托斯统统都没看见,可是科克纳尔太太作为一个嫉妒的女人,什么都看在眼里。

    波托斯后悔没有干脆把跪在红垫子上那个女人说成公主。

    “呵!您成了所有美人儿的宠儿啦,波托斯先生!”诉讼代理人夫人叹口气又说道。

    “是呀,”波托斯答道,“您知道,我天生这样一副好仪表,当然有的是好运气。”

    “天哪!男人多么健忘!”诉讼代理人夫人抬眼望着天空说道。

    “我觉得男人还没有女人健忘。”波托斯反驳道,“因为说到底,夫人,可以讲我是您的牺牲品。那时我负了伤,生命垂危,眼看着外科医生丢下我不管;我作为名门望族的后代,完全信任您的友谊,却差一点因为受伤和饥饿死在尚蒂利一家不像样的客店里。我连续给您写了几封火热的信,您居然一封也不屑于回答。”

    “可是,波托斯先生……”诉讼代理人夫人说话吞吞吐吐,她觉得拿当时的贵夫人的品行来衡量,她的确做错了。

    “而我为了您,放弃了帕纳夫洛尔伯爵夫人……”

    “这我知道。”

    “还有某某男爵夫人……”

    “波托斯先生,别数落我了。”

    “还有某某公爵夫人。”

    “波托斯先生,请宽宏大量一些!”

    “您说得对,夫人,我数都数不完。”

    “那是我丈夫硬是不肯借。”

    “科克纳尔夫人,”波托斯说,“还记得您写给我的头一封信吗,我可是永远铭刻在心中。”

    诉讼代理人夫人长叹一声。

    “不过,”她说,“也因为您要借的钱数目大了一点儿。”

    “科克纳尔夫人,我可是优先想到您。其实,我只需给某某公爵夫人写封信……我不愿意讲出她的姓名,因为我不想损害一个女人的名誉。不过我知道,只要我给她写封信,她就会给我寄来一千五。”

    诉讼代理人夫人掉眼泪了。

    “波托斯先生,”她说道,“我向您发誓,您把我惩罚得够了,将来您再遇到这样的情况,只要对我说一声就行了。”

    “得了吧,夫人,”波托斯装得反感地说道,“请别提钱的事,太丢人啦。”

    “这样说您不再爱我了!”诉讼代理人夫人伤心地一字一顿说道。

    波托斯保持着庄重的沉默。

    “您就是这样回答我?咳!我明白啦。”

    “想一想您对我的伤害吧,夫人。这伤害至今还留在这儿呢。”波托斯将手放在心窝上,使劲按了按。

    “我一定会补救的,您看吧,亲爱的波托斯。”

    “况且,我求了您什么呢?”波托斯天真烂漫地耸耸肩膀说道,“只不过借点钱罢了。说到底,我并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我知道您不富有,科克纳尔夫人,我知道您丈夫不得不从可怜的诉讼人身上榨取几个可怜的埃居。啊!如果您是伯爵夫人、侯爵夫人或公爵夫人,那就是另一码事,您就是不可原谅的了。”

    诉讼代理人夫人感到气恼。

    “要知道,波托斯先生,”她说道,“我的银柜,尽管是一位诉讼代理人夫人的银柜,也许比您那些破了产而又装腔作势的女人的银柜充裕得多哩!”

    “那么,您就加倍地伤害了我,”波托斯抽出被诉讼代理人夫人挽住的胳膊,说道,“既然您富有,科克纳尔夫人,您拒绝借钱给我就不能原谅了。”

    “我说自己富有,”诉讼代理人夫人发现扯得太远了,说道,“不应该照字面来理解这句话。我并不是真的很阔,只不过生活宽裕而已。”

    “行啦,夫人,”波托斯说,“请别再谈这个了。您没有把我放在眼里,我们之间连起码的同情心都谈不上。”

    “您真薄情!”

    “哼!您去埋怨好啦!”波托斯说。

    “去找您那个漂亮公爵夫人吧!我不留您。”

    “嘿!她已经不像我想象的那样干巴巴啦!”

    “得了,波托斯先生,我最后问您一遍:您还爱我不?”

    “唉!夫人,”波托斯装出最忧伤的口气说道,“我们就要去打仗啦,而我预感到自己这次会战死沙场,在这种时候……”

    “啊!别说这种话!”诉讼代理人夫人大声说着嚎啕哭起来。

    “我的确有这种预感。”波托斯越来越忧伤了。

    “还不如说您另有新欢了呢。”

    “没有,我坦白告诉您。没有任何对象能让我动心。甚至我觉得在这儿,在我的心坎上,总有一个声音在为您说话。不过,您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那场不可避免的战争半个月之后就要开始了,这阵子我要为装备的事愁得要死啦。另外呢,为了筹措出征所必需的钱,我还得回布列塔尼偏僻的老家一趟。”

    波托斯注意到爱情和吝啬展开了最后的斗争,便接着说道:

    “您刚才在教堂见到的那位公爵夫人家的领地离我家很近,我们打算一块走。您知道,旅行嘛,有两个人结伴,路程就不觉得远。”

    “您在巴黎就没有朋友吗,波托斯先生?”诉讼代理人夫人问道。

    “我原来以为有呢,”波托斯又装出忧伤的样子,“可是我发现自己错啦。”

    “您有朋友,波托斯先生,您有朋友,”诉讼代理人夫人冲动地说道;这种冲动连她自己也感到吃惊。“明天您上家里来吧。您是我姑妈的儿子,因此是我的表兄弟。您是从庇卡底的诺戎来的,在巴黎有好几桩诉讼案,但还没找到诉讼代理人。

    这一切您都记住了吗?”

    “全记住啦,夫人。”

    “晚餐的时候来。”

    “很好。”

    “在我丈夫面前您得放庄重点儿,他虽然七十三岁了,还是诡计多端的。”

    “七十三岁了!哟!好年龄!”波托斯说道。

    “您想说他高寿吧,波托斯先生。所以,这可怜而亲爱的人儿随时都可能让我变成寡妇。”诉讼代理人夫人说着,意味深长地看波托斯一眼,“幸好我们在结婚的契约里达成了协议,全部财产归未亡人继承。”

    “全部吗?”波托斯问道。

    “全部。”

    “看得出来,您真是一个想得周到的女人,亲爱的科克纳尔夫人。”波托斯温柔地握住诉讼代理人夫人的手说道。“咱俩言归于好了是吗,亲爱的波托斯先生?”诉讼代理人夫人娇滴滴地问道。

    “终生不变。”波托斯以同样的口气说道。

    “那么再见吧,我不可靠的家伙。”

    “再见,我健忘的人儿。”

    “明天吧,我的天使。”

    “明天见,我的生命之火!”

    第三十章米拉迪

    达达尼昂尾随着米拉迪而没被她发现。他看见她上了那辆豪华四轮马车,听见她吩咐车夫去圣日耳曼。

    试图步行去追两匹骏马拉的车子,那当然无济于事,所以达达尼昂返回了费鲁街。

    在塞纳河街,他碰到普朗歇停在一家糕点店前面,对着一个令人馋涎欲滴的奶油圆蛋糕出神。

    他吩咐普朗歇去特雷维尔先生的马房里备两匹马,一匹为他达达尼昂,一匹为他普朗歇,备好马之后到阿托斯家去找他。特雷维尔先生曾发过话,他马房里的马,达达尼昂什么时候都可以使用。

    普朗歇朝老鸽棚街走去;达达尼昂朝费鲁街走去。阿托斯正好在家,面前放着从庇卡底带回来的一瓶西班牙名酒,闷闷不乐地自斟自酌。他做个手势,叫格里默给达达尼昂拿来一只酒杯。格里默还是像往常一样俯首听命。

    达达尼昂把波托斯和诉讼代理人夫人之间在教堂里发生的事情,以及他们的伙伴可能已经在购置装备的缘由,一五一十向阿托斯作了介绍。

    “我吗,”阿托斯听了这番介绍之后说道,“根本就不着急,肯定用不着女人出钱给我买马鞍。”

    “然而,亲爱的阿托斯,像你这样一位风流倜傥、彬彬有礼的大爵爷,纵然是公主或王后,也躲不过你的爱情之箭啊。”

    “这个达达尼昂真年轻!”阿托斯耸耸肩膀说道。

    他招呼格里默再拿一瓶酒来。

    这时,普朗歇从半掩的门外怯生生地伸进头来,禀报主人两匹马备好了。

    “什么马?”阿托斯问道。

    “特雷维尔先生借给我去兜风的两匹马,我打算骑上它们去圣日耳曼转一圈。”

    “去圣日耳曼干什么?”阿托斯又问道。

    于是,达达尼昂告诉阿托斯,他刚才在教堂里意外地又见到了那个女人,而那个女人和那位披黑斗篷、鬓角有伤疤的绅士,怎样成了他思想上永远摆脱不掉的人。

    “这就是说,你爱上了她,就像你爱上了波那瑟太太一样。”阿托斯说着,轻蔑地耸耸肩膀,仿佛人类的弱点使他感到可悲似的。

    “我吗,根本没有的事!”达达尼昂提高嗓门说道,“我只不过感到好奇,想弄清为什么她显得那么神秘莫测。虽然我不认识她,她也不认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感到,这个女人会对我的一生产生影响。”

    “总而言之,你有你的道理。”阿托斯说,“我嘛,从来就不曾认识一个失踪了还值得去寻找的女人。波那瑟太太失踪了,活该她倒霉!谁管她找到找不到!”

    “不,阿托斯,不,你搞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