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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普朗歇,”达达尼昂说,“我把这可怜鬼的尸体交给你。把他葬在教徒公墓;生前他是犯过罪,但他后来悔过了。”

    说着四个朋友走出了房间,留下普朗歇和富罗为布里斯蒙操持葬礼。

    店主为他们换了一个房间,又给他们送去一些煮鸡蛋,阿托斯亲自到泉边打来水。波托斯和阿拉米斯只用几句话,就将形势分析得一清二楚。

    “喂,”达达尼昂对阿托斯说,“你看出名堂了吧,亲爱的朋友,这是一场殊死的战斗。”

    阿托斯摇晃着脑袋。

    “是呀,是呀,”他说,“我看得很清楚;但你就相信是她干的?”

    “我相信是她。”

    “但坦白地说我仍有怀疑。”

    “可是肩膀上的那朵百合花呢?”

    “那是一个英国女人在法国犯了什么罪,犯罪后被烙上了一朵百合花。”

    “阿托斯,我对你说,那是你的妻子,”达达尼昂复又说“你难道不记得那两个记号多么相像吗?”

    “但我原以为那一个早死了,因为我把她吊得很牢的。”

    这时达达尼昂又晃起脑袋了。

    “但到底怎么办呢?”年轻人问。

    “总而言之,我们不能像这样永远头顶悬剑束手待毙,必须从这种局面冲出去。”

    “怎么冲法?”

    “听着,设法和她见个面,尽量和她把话说清楚;你就这样对她说:讲和或打仗,随您的便!我以贵族身份一言九鼎,绝不对您说三道四,也绝不做与您为敌之事;至于您,也应庄重发誓,对我保持中立:否则,我会去找相爷,我会去找国王,我会去找刽子手,我会煽动法庭对付您,我会揭露您是一个受过烙印惩罚的女人,我会对您提出起诉;倘若有人将您赦罪,那好,我也以贵族身份向您进一言,由我亲手杀掉您!就像在某个墙角宰一条疯狗一样宰掉您。”

    “我相当喜欢这种方法,”达达尼昂说,“可是怎样找到她呢?”

    “时间,亲爱的朋友,时间会提供机会的,机会就是一个男子汉的双倍赌注:善于等待机会的人,投进的赌注愈多愈能赢大钱。”

    “话是这样讲,但得在暗杀犯和下毒犯的包围圈里等待呀……”

    “怕什么!”阿托斯说“直到目前,上帝一直保佑我们。将来,上帝还会保佑我们的。”

    “对,上帝会保佑我们的,况且我们是些男子汉,我们生来总归是要冒生命危险的。但她怎么办!”他又低声加一句。

    “她是谁?”阿托斯问。

    “康斯坦斯。”

    “波那瑟太太!啊!正是,”阿托斯说,“可怜的朋友啊!

    我倒忘了你们曾经相爱过。”

    “提她干什么,”阿拉米斯插话说,“你从那个死鬼坏蛋身上找到的那封信难道没有看出来,她早就进了某家修道院!她在修道院挺好的,拉罗舍尔围城战一结束,我向你们保证,我打算……”

    “好哇!”阿托斯说,“好!说得对,亲爱的阿拉米斯!我们知道,你的心愿是倾向宗教的。”

    “我只不过是个临时火枪手,”阿拉米斯自谦地说。

    “好像他很久没有收到他情妇的消息了,”阿托斯压低声音说;“不过你不必在意,我们心里都有数。”

    “喂,”波托斯说,“我似乎觉得有一个方法很简单。”

    “什么方法?”达达尼昂问。

    “你是说她在一家修道院?”波托斯又问。

    “是呀。”

    “那好办,围城一结束,我们将她从那家修道院里抢回来。”

    “但还必需知道她在哪家修道院呀。”

    “这话说得对,”波托斯说。

    “但我在想,”阿托斯说,“你不是声称那家修道院是王后为她选择的么,亲爱的达达尼昂?”

    “不错,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那好办,波托斯在这件事上将会为我们帮忙的。”

    “怎么个帮法,请说一说。”

    “还不是通过你的那位侯爵夫人呀,你的那位公爵夫人呀,你的那位王妃呀,她该是神通广大罗。”

    “嘘!”波托斯伸出一个指头压着嘴唇说,“我相信她是红衣主教党的人,她也许什么都不知道。”

    “那么,”阿拉米斯说,“我来负责打听她的情况。”

    “你,阿拉米斯!”三位朋友一起叫起来,“你,你怎样打听?”

    “通过王后的神甫呀,我同他关系硬着呢。”阿拉米斯满脸通红地说。

    就分手了。达达尼昂回到米尼默,三位火枪手前往国王所在的营地,他们需在那里安排住宿,

    第四十三章红鸽舍客栈

    国王十分急于亲临敌军阵前,况且同仇敌忾讨伐白金汉,他比红衣主教更名正言顺,所以一到军营,便欲筹划一切军事部署,首先驱逐雷岛英军,然后加紧围剿拉罗舍尔;然而事与愿违,巴松皮坡尔和舍恩贝尔两位先生因对付昂古莱姆公爵发生内讧,使国王的战略部署受到了延误。

    巴松皮埃尔和舍恩贝尔两位先生都是法国元帅,他们都要求秉承国王指令,掌握军队指挥大权;而红衣主教生怕巴松皮埃尔内心仍皈依胡格诺派,对英军和他的同教弟兄拉罗舍尔人心慈手软,便转而推举昂古莱姆公爵,并怂恿国王,先命昂古莱姆为摄政官。但他又怕巴松皮埃尔和舍恩贝尔涣散军心,结果又不得不让三人各自分掌兵权:巴松皮埃尔负责从拉勒到东皮埃尔的城北营地;昂古莱姆公爵扼守从东皮埃尔直至佩里涅的东部营地;舍恩贝尔掌管从佩里涅到昂古丹的城南营地。

    国王御弟行辕扎在东皮埃尔。

    国王的行辕时而在埃特雷,时而在雅里。

    最后,红衣主教的行辕则设在石桥屯的沙丘之上,营房简陋,毫无设防。

    如此安排,就形成了国王御弟监视着巴松皮埃尔;国王监视着昂古莱姆公爵;红衣主教则监视着舍恩贝尔。

    布署完毕,各方立即筹划驱逐雷岛英军。

    形势非常有利: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只有充分给养,才能兵强马壮;而此时,英军只吃咸肉和粗劣的饼干度日,故营房里病号猛增;加之一年中的这个时节,大洋沿岸正值风浪险恶,每日必有帆樯折摧,从埃吉翁岬到沟壕,每逢海潮消退,海滩上各种船舶的残骸比比皆是;致使国王部下都囿于营内,可见因出于执拗才固守雷岛的白金汉,他迟早会拔营撤退的。

    但是,图瓦拉斯先生传话说,敌营中正在酝酿一场新的攻势,于是国王决定应该了断一切,为一场决战下了必需执行的命令。

    我们的意向不是撰写一篇围城日记,而只是转述与我们叙述的历史有关的事件,我们将用两句话概括战局:军事行动的成功使国王感到巨大震惊,使红衣主教先生感到莫大光荣。英国军队节节败退,在遭遇战中处处挨打,在经过卢瓦克斯岛时全军覆没,不得不登船逃跑,在战场上丢下两千人员,其中五名上校,三名中校,二百五十名上尉,以及二十名宫内上等待从;还留下四门大炮,六十面军旗,这些军旗后来被克洛德·圣西蒙带回巴黎,气度恢宏地被悬挂在巴黎圣母院的拱门之上。

    军营里唱起了一阵阵感恩赞美诗,那歌声从营房传到全法国。

    红衣主教一直稳坐继续围城的主帅交椅,至少在暂时,丝毫不用担心来自英军的威胁。

    但是,我们刚刚说过,休息只是暂时的。

    白金汉公爵的特使被捕后,人们获悉,神圣罗马帝国,西班牙,英国和洛林邦结成了联盟。

    这个联盟的矛头所指就是法兰西。

    此外,白金汉也没曾想到,他竟如此快地被迫弃营而逃,而法国人在他的行辕中找到了确证这种联盟的文件,并且根据红衣主教在他的“回忆录”中证实,这些文件同谢弗勒斯夫人大有干系,所以也就连累到王后了。

    全部责任的承担者却是红衣主教,因为不承担责任者就算不上是独揽大权的国相;所以,他足智多谋的博大天才夜以继日地紧张运转起来,还要留心倾听从欧洲某王国升起的最微小的声音。

    红衣主教深知白金汉的活动能力,尤其深知他心怀的仇恨;倘若威胁法国的结盟取胜,那他自己的影响就毁于一旦:西班牙的政策和奥地利的政策在罗浮宫的办公室虽还只有几个信徒,但一定有其代表人物;而他,黎塞留,法兰西的大臣,杰出的国相,就这样完了。国王既像孩子一样对他唯唯诺诺,又像孩子憎恨老师一样对他恨之切切,将来一定会弃他不顾,任凭御弟和王后向他联手报复,那时他定会垮台,而法国也许陪他一起走向毁灭,于是他必须孤注一掷,赌它个你输我赢。

    所以,人们发现,在红衣主教设有下榻的石桥屯的那座行营里,报信使者与时俱增,夜以继日,络绎不绝。

    这些人有的是修道士,他们胡乱穿着的道袍使人一眼就认出,他们都是战斗教会的成员;有一些是女人,她们不舒服地穿着年轻侍从的服装,肥大的灯笼短裤无法全部掩盖她们那丰满的身躯;最后还有一些两手乌黑的农夫,但腿脚纤细,一里方圆都让人闻到贵族的气味,

    其次,还有其他人尚欠愉快的光临,因为三番两次传出消息说,红衣主教差点儿险遭暗算。

    说真话,红衣主教阁下的敌人都说,是红衣主教阁下本人放出一批笨拙的杀手,以便在必要时有权采取报复行动;但无论是大臣们的话还是敌人的话,都不必信以为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