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六郎想:这是什么所在?我该走哪条道啊!正这时,猛听得半山梁上有人念山歌儿:闲来听鸟喧,闲来听虎啸。

    杨六郎闪目往山梁观看:呀!远处来了一个头陀带发的僧人。见此人身高有九尺开外,肩宽背厚、肚大腰圆,头上戴月牙莲子箍,散发披肩,往脸上看,面似紫羊肝,连鬓络腮的卷胡须飘满胸前,身穿灰色僧衣,白布领、腰系丝缘,手中拿一把大斧子。从山上往下这么一走,宽领大袖,一真好象降龙罗汉下界,又好象伏虎尊者临凡。六郎看,罢,呆呆发愣:这僧人好象在哪里见过?又一想:不是潜仁美手下的人吧?他急忙一闪身,躲在了树后。哪知这僧人已瞧见六郎啦!他来到近前,把大斧子一横:“树后什么人?为何探头缩脑、观看洒家?”六郎一听:得,人家瞧见了,那我就别藏着了。急忙转身出来,抱拳拱手:“我是行路之人,误入此地,冒犯了大师父,请多多原谅。梦这僧人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杨六郎,忙问:“施主,贵姓大名?家乡何处?”“这……六郎略想片刻说:“我乃无名之辈。大师父,改日再会。”“慢!不报姓名,休想过去。”“大师父,你我萍水相逢,素无一面之缘,为何非问姓名不可?那么请问,大师父,您怎么称呼呢?”“啊!要问洒家?我乃五台山出家僧人,名叫法慧。这位施主,你是不是姓杨啊?”“你家是不是住在东京?你是天波杨府的人,对不对?”“大师父,你——”“如果我没认错的话,你一定是排行在六,对不对?”这和尚说话的时候,浑身哆嗦,眼中含泪,步步逼进杨六郎。杨六郎仔细一看:“大师父,你怎么象我五哥?”“哎呀六弟!我正是你五哥杨延德呀!”说完,放声痛哭。六郎一听,“模通“脆倒在地,抱住五哥的大腿:“哥!金沙滩一别,让我时刻想念。你怎么出家当和尚了?”“唉!愧煞人也!兄弟,起来。”说完,拉着六郎的手腕子,两人来到一块卧牛石上,双双坐下,兄拉着弟,弟拉着兄,默默无言。沉吟半晌,延德说话了:“兄弟呀!金沙滩一战,我闯城门的时候,斧劈铜锁,刚冲出外面,不料又被韩昌兵马围住。等我杀出重围,跑到一座山下,呼兄不言,叫弟不语。我悲愤难挨,想寻短见。就在这时,碰上一个出家和尚,此人叫了风。他对我说:“老杨家是忠良。你未替亲人报仇,就寻短见,叫人耻笑,倒不如跟我上山,削发为僧。我想也对,就跟了风禅师上五台山来了。了风禅师待我很好,他叫我落发,我没舍得,他也没硬管,就这样,我就成了个带发的头陀。开始呆不住,总想着你们,还想冲上疆场,后来一想,人生在世,你争我夺,没什么意思。倒不如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来个坐山观虎斗,趴桥望水流,落个自在逍遥,也算了却了一生。”六郎说:“哥哥!你只顾自己自在逍遥了,可知咱爹吗?”“啊!老爹爹他怎么了?”“自金沙滩一别……”杨六郎把离别后的事儿讲了一番,并说:“七弟被潘仁美乱箭射死,爹碰死在李陵碑前。”“啊!”杨五郎听了这话,“扑通”一声摔在地下就昏过去了。六郎扑在哥哥身上,连喊带叫,半天的工夫,五郎才苏醒过来。六郎说:哥哥,哭也没用了。你也下山吧,咱到京城状告潘仁美,好替亲人报仇。”五郎听罢,说:“你伶牙俐齿,足智多谋,京城告状,有你就行了。我拙嘴笨舌的,有理的官司,叫我一说,也是没理。你自己去吧!哥哥我在山上习学武艺,单等将来前敌用人之时,我定下山助你一臂之力。”“你在山上,那我五嫂……”“哎!不妥说这些了。家中的一切,你就多加照料吧!但愿苍天保佑,兄弟你一路平安返回京城。愚凡告辞了!”说完,转身就走了。杨六郎知道,五郎的脾气比七郎还倔!八条牛拉不回来。六郎明知再说也没用,所以,一抖手,他也离开了五台山。

    杨六郎星夜兼程,直奔东京泞粱。一路上,心事重重,吃不下、睡不着,脑子里时时闪出父亲碰死在李陵碑前和七弟被乱箭穿身的惨景。六郎两眼布满了血丝,嘴上起了燎泡,脚上的靴子也磨漏了。

    这一天,傍晚的时候,杨六郎走进一个离京城不远的镇子,只见大街上繁华热闹,做买卖的排列道旁。六郎正往前走,见道旁围了一伙人,六郎一看,原来是个算卦的。桌上放着卦签、卦盒、卦书,笔、纸、墨、砚什么的。算卦先生白面黑须,头戴青帽,迎面镶块白骨,脑后有两根飘带儿,穿着一身青衣服,三十多岁,两眼有神。他一扭脸,正看见六郎探头往里瞅“嗯?”算卦先生当时就是一怔。六郎怕被人认出,转身就走了。

    算卦先生立时收拾了东西:“对不起,我有急事,明天再算。算卦先生随即跟在了六郎身后。

    六郎一看天色已晚,直奔一家小店走去,他刚进屋,伙计忙问:“客爷,住大铺、住单间?”六郎说:“我住单间。”伙计打开门,六郎住下了。紧接着,算卦先生也进了店房。伙计问:“先生,住大铺、住单间?”“我住单间。”伙计把他领进去。这间屋跟六郎住的是对门。六郎推门一看,正好算卦先生也推门往外看,两个人的目光碰在一起,六郎赶紧把门关上了,心里合计:这个算卦先生怎么也住这个店呢?是不是盯着我呀?我明天得早起、早走,免得出事。六郎洗洗脚就上了床,因为太累了,也没吹灭油灯,就睡着了。

    算卦先生心里有事,半夜起来,捅破六郎住房的窗户纸,偷眼观看:对,是他!心想:我这次奉了肖太后之命,来到中原,正愁无处栖身落脚,今天巧遇杨六郎,我何不略施小计、见机而行呢?想罢,转身回屋也睡了。

    第二天,杨六郎早早起床,叫过伙计,要给店钱,伙计笑道:“甭给了,您的朋友候了。”六郎一怔:“我哪个朋友?”“就是住您对面屋那个算卦先生。”“啊!六郎心说:我也不认识他呀,替我给店钱为啥?六郎要去问问,推门一看,算卦先生已不在了。

    六郎出了店房,奔京城赶路,走出十几里地,见前边一片树林。六郎刚走进去,忽然,树林里有人说话了:“兄弟,先进来歇歇腿,再走不迟。”六郎一看,正是那位算卦先生:“你是谁?”“怎么,不认识了?昨晚店钱都是我花的呀!”“谢谢。先生,我有急事,再见!”说完,六郎转身要走。算卦先生忙说:“慢!我看你印堂发暗,必然有难。你现在走背字儿,有百日之灾,所以,我有锦言相告。”六郎开始打了个愣神,后来一想:咳!这都是江湖俗事,谁信这套?他又要走,算卦先生还是死活拦着不放,他只好坐了下来:“先生,你是干什么的?”“算卦的。我说老弟呀!别看你穿着打扮这么破,五官相貌却很出奇。请问你家住哪里、姓字名谁?我想奉送一卦,如何?”六郎想:你不用给我绕脖子,是不是想套我的名姓啊?哼!“先生,我这个人从来就不信这一套。”“不算卦也好。你坐这儿,我给你相相面。若是相对了,分文不取,相不对,你揍我两下子,怎么样?”六郎心想:这个算卦先生是贱骨头。“好,你随便吧!”算卦先生说:“老弟,相面可有讲究,主要看五官,何为五官?就是眼、眉、耳、口、鼻。眼为监察官,眉为保寿宫,耳为采听宫,口为出纳宫,鼻为审辨宫。五官有一官好,就有十年福禄,五官有一宫不好,就有十年破败。要看老弟你的五宫,有两官好。第一,眉毛好!眉喜长来又喜弯,二眉锦绣富可攀。昔日关公卧蚕眉,曾在荆州掌兵权。你的眉毛就是又长又弯、眉清目秀。第二,嘴长得好!口喜大来又喜方,张大合小是贵郎,三十六齿口中排,能于国家做栋梁。昔日黄忠四方口,八十三岁美名扬。看你非是花郎汉,定是郡马杨六郎!”六郎听罢,呆呆发愣!

    第二十三回告御状六郎进京

    算卦先生叫出了杨六郎的名字,杨景大吃一惊:“啊!你是什么人?你说的话我不懂。”哪知道这个算卦先生满面含笑:“六爷,我早就认出您来了。郡马爷在上,小人有礼。”说罢,忙跪倒磕头。杨六郎一闪身,低头仔细观看:见此人三十六、七岁,白净面皮、五官端正、文质彬彬。六郎心想:他能不能是潘仁美派来的?我何不用言语试探?“这位先生,你我萍水相逢,初次见面,我不认识你呀!”算卦的微微一乐:“我是庶民百姓,您不会认识我,可您是天泼杨府杨六郎、当朝的郡马爷,谁不认识?您不必多疑,我不是坏人。小人家住山西大同,姓王,单字名强。那年进京城的时候,曾见过您,没想到在这个地方又见面了。郡马爷,当初您在京城高头大马,哎呀呀,吓死小人也不敢搭话。今日见您落到如此地步,小人才敢和您相见。六爷,小人再给您磕个头。”“起来,起来。”六郎见他不象坏人,忙说:“既然认出,千万不要声张。”“郡马爷,您为何变得这样胆小啊?莫非有什么为难之事吗?如果您信得过我,可和我说说,虽然我头上无功名、身上无官职,但,幼时读过诗书,学过武艺,略通大理。我若能给您帮忙,乃平生夙愿。”六郎见这人说话实在,谈吐不俗,停了一会儿,才慢慢说:“这……好吧!你我既然见面,就是前世有缘。唉!再不要叫郡马了。”“怎么?”他忙把六郎拉到树林深处,找个干净地方坐了下来。“六爷,我听说你们杨家父子已到幽州去战大辽兵将,今日您为何单人落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