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掰过她的肩膀：“你回答我啊，你是否愿意？”
她闭了眼睛，不敢睁眼看他，只怕一睁眼，就要陷在他无限的柔情里，她曾经这样沦陷过，所以开始变得胆怯。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只能摇头，“何辰睿，你不要逼我。”
“我的信用在你这里打了折扣，我知道我们需要一点时间。”他放了手，帮她擦干眼泪，她今晚已经哭得够多的了，眼睛肿的厉害，他确实不能再逼她。
“我不逼你，我只是让你明白我的心意，颜。”
他第一次这样慎重，她几乎是无法说出任何拒绝的话语，也无法在瞬间消化这些话，只是凭着本能，慌乱地想逃。
她已经失去了主导权，于是只能迅速结束这场演变得太快的对话：“你说得对，我们需要一点时间，你给我一点时间。”她终于抬起头来。
“好，我送你们回去。”他脱了外套，披在她身上，又走过去抱小博。孩子看见他，还有些畏缩，犹豫着，不敢叫他叔叔。
“对不起，小博，叫我mark好吗？”他身形太高，于是蹲下身子，温柔地问道。
小博犹豫了一下，抬头看看妈妈赞同的目光，终于点头：“嗯。”
他伸手抱起孩子，带着他们出了门。
“mark，你是外国人吗？”小博凑近了，看着他蓝色的眼珠，好奇地问。
“你猜猜看呢？”他笑了。
“我知道，蓝眼睛的都是外国人。”小博想了想，认真地说道，“不过你怎么会讲普通话，不讲英语呢？”他又有点疑惑了，回头看看妈妈，想从她那边得到答案。颜若芙笑着朝他摇摇头。
何辰睿被他逗笑：“那你呢？”
“我是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的中国人，不过我会讲英语和法语哦！”小博得意地说道。
“哦，还会法语啊，说给我听听。”他来了兴致。
“bonsoir,mark.?ava？”他让小博叫他mark，小博就叫他mark，如果每个人都能像孩子那样好哄，就好了。
“?ava,网放了盏落地灯，一点点橘黄的光，还亮着，多少减缓了室内的苍白冷清感。
她缓缓地靠回床头，关于昨夜的记忆渐渐回笼。他送她到楼底下，还没下车就看到等在门口的林易磊，高大的香樟树下，他低头拨弄着一个打火机，只看到蓝色的火苗熄了又亮，亮了又熄，火光映着他变幻莫测的脸。
她突然想起那一晚，他不打一声招呼就穿过英吉利海峡过来，不会讲一句法语，在地铁站迷了路。
她刚从时敏吟家里回来，十几个未接电话，慌了手脚。那夜11点，她坐着出租车横跨半个巴黎过去找他，每一分钟都是煎熬。她数着街道边的路灯，107，108……数错了又重头再来，她知道有些事情来了，但是她不愿意去想。
在地铁站口看到林易磊时，他蜷缩在长椅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橘黄色的火光一明一灭，映出他清俊的侧脸，眉目清晰。
他的脸，因为冻得太久了，有些僵硬，仿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霜。她把手从手套里伸出来，轻轻覆上他冰冷的脸庞。
他哆嗦了一下，“冻死了。”
几步之外，他还在那里，依旧眉目清晰，可是隔着一层玻璃，她已经没有了走下去的勇气，她再也不能伸出手，轻轻覆上他冰冷的脸庞。
让他怪她吧，让他怪她好了，她情愿他看着她跟何辰睿离去，也不愿意他跟他妈妈闹翻。她已经知道一个孩子对母亲的意义，所以即使那样，即使那样，她也无法去恨郑佩英。
她看了看怀里已经睡着的小博，犹豫不决，迟迟没有下车。
何辰睿似了解她心中所想，一打方向盘，等她反应过来，车子已经掉了头，渐行渐远。她只能在后视镜里，看见他抬起头来望着车子远去时一脸悲伤的神情，看见他不断被拉远的身影，只能在心中默念对不起。
去了他的公寓，疲倦之极，也没跟他客气，沾了枕头就睡着。她从来都觉得自己是鸵鸟，面对困境时只能装作看不见，却总是把事情弄得更糟糕，可是她已经管不了了，也没力气再想了。
颜若芙只觉得身边空空落落，突然才意识到小博不在身边，她竟然睡得这么迟？刚想起身，就看到衣橱上挂着的一身衣服，白色经典衬衫，浅咖啡色开襟针织衫，剪裁利落的长裤，外面是一件墨绿色的长款薄外套，是她喜欢的简单款式，衣服上的标签还没剪，她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大清早去时敏吟那拿的。他的房子大而空旷，单调的水蓝色背景，竟没几样家俱，都是玻璃的质材，更显得冷清。
在客厅转了一圈，没看到一个人影，走近了才看到玻璃茶几上用纸镇压着什么。她轻轻移开墨玉的纸镇，拿起来一看，是他的留言，刚劲清俊的字体，是他独有的标志，没想到他钢笔字也写得这么漂亮。小时候就听过一句老话，字如其人，可是他这样的人，字面上却是看不透的。
“帮你请过假了，小博我送他去幼儿园，好好休息。何。”
她放下心来，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去上班。草草地洗了个澡，稍作打扮，往公司赶去。
“不是请假了吗，怎么还过来？”在走道里遇见正要去开会的邹洋，他按了8楼的电梯，颜若芙跟着走进去。
“想起今天有个会，还是过来一下。”她朝他笑了笑，解释道。
“也不是很要紧，回头我会跟你讲的，如果不舒服，就先回去。”邹洋打量了下她，关切地说道。
“没事，我很好。”
“那好。”见她很坚持，邹洋也不好多劝。
“那个去巴黎培训的事，考虑的怎么样了？”邹洋想起今天开会的内容，想让她先做好准备。
颜若芙沉思了一会，年前邹洋跟她提起过这事，起先是顾着小博，后来过年时一忙也就忘了，现在听他突然提起，一点准备都没有，当下不好决定。
“如果你决定了的话，一会我会推荐你，就当出去散散心也好。”他又补充了一句。
颜若芙想起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情，心下顿时慨然，还有他昨天晚上突然的回心转意，一切都让她无力招架，邹洋说的对，就当去散散心也好。
她沉默了半晌，最后，终于下定决心，于是侧过头问他：“我能不能提个条件？”
“什么？”邹洋正视她。
“我想带小博一起过去。”她望着他，一脸坚持和期待。
邹洋沉吟了一会，轻轻地点了点头：“我尽量。”
决定地仓促，行动却很快，幸好护照是现有的，定好了机票，随时都可以走。培训本来在半个月后，她索性挪用了今年的假期，就当提前去旅行了。
打定主意，下了班，她直接去幼儿园，准备帮小博去办休学手续。才到门口，就看见那辆熟悉的车，他靠着车边，正等着孩子放学，他竟然比她来的还早。她坐在车里，却没有下车，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他们见面时，不是沉默，就是争吵，她竟是从没有认认真真地看过他。
他靠在车窗上，侧对着她，远远望过去，侧脸是完美的弧度，英挺迷人，俊逸非凡，剪裁得体的西服勾勒出修长完美的身形，举手投足间都是贵气和潇洒。他是很好看的男子，从前就觉得，他随便站在哪里，都是摄影的完美镜头。但是当他离她那么近时，这反倒成了次要的了。
当一个人对你有了特殊的意义时，外貌长相都是次要的了。
他似乎察觉到她在看他，突然回过头来，视线扫过来，她仿佛被看穿了一样。幸好车离得较远，隔着玻璃，应该看不分明，但她还是下意识地偏过了头。等回过头来，他已经转移了视线，望向了另一边，夕阳昏黄的光线打在他脸上，整个人仿佛被镀上了一层光芒，朦朦胧胧，素描一般，一点点落寞浮上心头，心里渐渐不是滋味。
远远地就看见一大群孩子涌出来，小博夹在一堆欢蹦乱跳的孩子里，不快不慢地走着，少了几分活泼，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他看见何辰睿，朝他走过去。只见他一手搂过孩子，讲了几句话，又掏出手机打电话。
她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这才意识过来是打给她的。于是接了电话。
“喂？”
“你在哪？”
“我还在社里。”
“我过来接小博，待会一起去吃饭。”
“你带他先过去，我一会过来。”
她挂了电话，看着他们离开，才下了车。
一路上问了几个人，才找到园长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