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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ni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破梦钟声度花影(清穿) > 115 16.更怜芍药临风好,香袭书帏锦作堆(再中篇)
    七

    我在这里口若悬河地说,却不知道外边有人偷听多时。当然不是别人,就是那个无计可施的王爷。

    他又垂头丧气地走进我的房间,说:“我答应你的条件。”

    紫堇大惊,劝道:“她也是个可怜人,还是——”

    胤禛狠狠地瞪我一眼:“她可怜!你们都可怜她,谁可怜我?”

    “爷——”红李和紫堇齐声说,我一摆手,制止了她们。

    我看着这个沮丧的王爷,问:“你知道邬先生为什么不喜欢她吗?她其实不但多才,也很美貌,性格兼有大福晋和李福晋的好处,毛病却一点也没有。她只是太痴了。如此完美的一个人,邬先生却不喜欢,你知道,为什么吗?”

    胤禛别扭着说:“我哪里明白。”

    我生气,说:“你真是一个别扭的孩子。我从前没跟你说吗?他只喜欢一个人,那就是你。你是他的作品,比他的儿子还重要——”

    紫堇嗔怪道:“姐姐说什么混话!”

    胤禛却明白,低头不语。

    我对红李说:“把皇额娘的玉佩拿来。”

    红李就跪行至角落里的炕柜上,从佛龛里拿出玉佩来给我。

    我本不信佛,然而胤禛信,也就随他在那里供了一尊碧玉观音菩萨。

    我将玉佩擎在手里,说:“你跟天上的皇额娘起誓,将来年玉媚生了儿子,不管多少,都不能按着当今皇孙的排行起名——”

    我第一次将孝懿皇后唤作皇额娘,他知道我是认真了,在我跟前跪下,老老实实地起了誓言。红李和紫堇也跟着他跪在地下。

    起完誓,红李和紫堇扶了胤禛起来。

    我又对红李和紫堇说:“你二人也要起誓,今日我们几人的话,不能漏出去片言只语,否则,必将遭天谴。”

    她们依言起了誓言。我又对胤禛说:“你记住,不管她怎么在你的身下辗转承欢,都不是因为她爱你。她只是将你当成了她爱的那个人。而且,谁也不能担保她不玩花样,让你戴绿帽子。对于她来说,如果不是她爱的那个人,哪个男人都是一样的。”

    胤禛此时,脸上真的能刮下一碗霜了。

    我想了想,对紫堇和红李说:“你们先下去。紫堇,你记住了,欠我一架围屏。”

    紫堇嬉笑着说:“我就是忘记了我娘是谁,也不能忘记姐姐的差事。”

    待二人出去,我松了一口气,自己将手中的玉佩放回佛龛。

    胤禛坐在炕上,一动不动。

    我在他身后搂住了他,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宝贝。你在想,既然我能看穿她,必然自己也这么想过——”

    他不为我所动,僵硬得象石头一样。

    我松开了他,冷冷地在他背后说:“你这么想也有道理。只是,你别忘记了,三世之后的那个人,也是你。只是,我的苦心,又有谁能领情呢?好不容易把隐华给你从江南找来了,你一肚子唧唧歪歪。我这是猪八戒照镜子,内外不是人,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自作自受——”

    说完,也不管他的去留,拉了一床锦被盖了,蒙头大睡。

    我是真的累了,不仅仅是装样子。别说是刚刚的一篇长论,单是为了怎么给他讲清楚,就费了我半天脑筋。

    说实在的,我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生气,嫉妒,还是为了这位王爷的大事;我也说不清楚,自己在他的身上花的心思,几分真,几分假。两个人十几年住下来,就算没有爱情,这份亲情,也是浓如陈酿了。

    曾经,我琢磨,究竟隐华在我心中算什么?可我想啊想啊,只能想起他十四岁的样子,他皮皮地对你一笑,你还没反应过来,一团雪球塞进了你的脖子——

    好多年了,我在秋天就会试着折一条鱼,可怎么也折不成了。

    我会做那种星星,可从来没有做过。

    一切,都死去了,再也回不来了。即使,我回来了,他也已经远去了。

    他的心中,只有他的作品。

    那时,他画一副画,谁都不能看,谁也不理。他画的是我们那个时代不会有的高楼——象通天塔一样——但他说,那是一栋楼。

    他去比赛,没有得奖,可是,仍旧是他的最爱——

    ——

    胤禛扯了被子在我旁边躺下,一句话也不说。

    我想让他自己想明白,也就没说话。

    可隐约觉得不对劲,揭了他的被子一看,果然,他藏在被窝里呜咽着,像条没人要的小狗。

    我也一阵辛酸,钻进他的被子里。

    他不理我。

    我扳了他的脸看着我,给他擦了擦眼泪,自己扯个笑出来,可是还没说话,眼泪就掉下来。我哽咽着说:

    “傻孩子,你是他的作品,难道就不是我的,作品?十几年了,我——”

    我说不下去了。

    他这才抱了我,放声大哭——

    别人是做了皇帝称孤道寡,他还没有做皇帝,就已经是孤家寡人------

    八

    康熙四十九年正月,皇太后七旬万寿,谕礼部:“玛克式舞,乃满洲筵宴大礼,典至隆重。今岁皇太后七旬大庆,朕亦五十有七,欲亲舞称觞。”

    太后大寿,无非是收礼收到手软。胤禛趁皇上高兴,上折子请皇上将年遐龄的女儿年氏赐给他做侧福晋。

    这是他十几年来,向皇帝要一个女人,皇帝很高兴,大笔一挥,立年氏为雍亲王第一侧福晋,位在有两儿一女的李氏之上。凭心而论,李氏并没有吃什么亏。她没有年氏那样强大的家族背景,但只要她好好过日子,比府上三个没有儿子的格格,有地位多了。也许她想通了,也许她无可奈何,反正李氏在年氏进门位份比她高一事,并无微词。

    只是按规矩,年氏位份比我们高,进门她只给卓雅奉了茶,从李氏到兰沁,都必须给她行礼。

    因她要了我的船和院子,我气不过,不给她行礼。胤禛知道我别扭,就说我生病了,并且以后也不用给他们三个位分比我高的福晋侧福晋行礼。

    本来,我从来也没有守过规矩,卓雅和李氏也习惯了。不料,年侧福晋不干了,质问胤禛,说她才进了门,位分低的格格就能给她下马威,下人怎么想,她怎么立威?

    因为我早就吹了枕边风,他对这桩政治联姻已经腻歪到了极点。当皇帝因其兄年羹尧乃青年才俊,其父又是湖北巡抚,故封了年氏为第一侧福晋时,胤禛并不高兴。

    以至于年氏为了行礼的事情质问他时,胤禛再也忍不住胸中怒火,大发雷霆:“你如何在府中立威我不知道,至于下人怎么想,我倒是知道得很清楚,你就是这雍王府的一个大笑话!”

    说完拂袖而去。

    年氏一楞,旋即将桌子上的杯盘扫了一地,打个粉碎。丫头们吓得大气不敢出,喜娘忙圆场,打花,打发,这是好事。

    二月,康熙巡幸五台山,素来好佛的胤禛这次却没有去。因为皇帝见他新婚燕尔,给了他半年的假。

    为了兑现给我的承诺,他以升爵为由,拿出一笔银子,又预支了三年亲王俸禄,在王府东边大兴土木,扩大后花园和东书院的规模。紧挨着紫竹苑,他规划了占地两亩的玫瑰园,与后花园隔断,自成体系。

    园子里亭台楼阁,假山湖水,一样不缺。园子里花木以玫瑰为主,也间有其他品种,湖边杨柳依依。园子名即叫玫瑰园,湖水命名为翡翠湖,湖中心的小岛叫蓬莱,有一艘小而精致无比的画舫,只有一层,称作阿凡号。

    正房挂着胤禛亲手写的牌匾“远芳斋”,寓意阿凡从遥远的地方来。半岛上的凉亭他也亲手题了名:印心轩。

    至于圆明园,他将东湖的地盘划给了我。只是四十九年的东湖还没有后来的那些景观。湖的东南边,有一个内部全用紫檀木装饰的别院,只因为他知道,我很喜欢紫檀木淡淡的香味。这宅院靠山,我简单称之为山房。

    离山房不远,有一间船坞,存放着一条精致的画舫。与让给年氏的画舫相比,这艘船小了很多,还是分两层,楼下是充当起居室的大厅,和一间卧室。楼上是有顶的平台,四周的围栏,人物雕刻细致入微,栩栩如生。这艘船,还是阿凡号。

    当一切准备停当,已经入夏,胤禛丢下新人,迫不及待地带我搬进了圆明园。

    这一天,夏花问我:“格格,上次跳的念奴娇,很有味道——一种说不出的味道,不如我们给你重新编排。往后啊,保管迷得爷再也不想往别的福晋院子里去——”

    我打断她的话,说:“你少帮倒忙,你是为我好还是害我?”

    夏花回嘴道:“我们心中没有格格那么多沟壑,只知道女为悦己者容。王爷那么爱着格格,难道格格就不想为爷活得美丽一点?”

    我撇撇嘴,正要说话,胤禛下朝回来了。因为畅春园离圆明园太近了。

    自从巡幸五台山回京,直到六十一年,康熙再不出巡,长年待在畅春园。此时,即将进入花甲之年的康熙,已显老态,不仅仅是容貌,更是心态,儿子们闹家务,伤透了他的心。

    胤禛的脸上无喜也无忧,他经常是这副面瘫样子,我也没怎么注意,只是吩咐夏花和夏好布下饭菜。

    胤禛从榻上坐起说:“先不吃饭,陪我游一会子海子。你们若是饿了,带点心到船上去吃。”

    开了船,我和他站在船的露台上,迎着风,欣赏眼前的湖光山色。慢慢地,他的兴致好了,唤夏好抚琴。

    夏好几人就随性奏起《秋日私语》。她们叮叮冬冬地弹琴。

    到了湖中心时,他问我:“宝贝,你说这里比蓬莱仙境怎样?”

    “若是得一知心人,白手到老,这里就是仙境了,再也找不到更好的了——”

    想想往后圆明园只剩下残垣断壁,任人凭吊感怀,不禁就叹口气。

    他不知我的心事,兴致勃勃地说:“往后在这湖中会有蓬莱仙岛,俗语有福如东海,我可改东湖为福海,你说可好?”

    我点头,说:“很好。只要阿凡能等到那一天,一定亲自为王爷浅斟低唱,倾心承欢,不辜负这良辰美景——”

    胤禛指点湖山,倾诉心中的远大规划——很久很久以后,或者是,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男人,指着一栋我心目中最完美的别墅,说:“十年以后,我就让你住在这窗户后面。”——可惜我还没等到这十年之约,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那时候,我们为了攒够买房的钱,拼命工作——

    眼下在这里,却为这些唾手可得的屋宇、身份所累,只能偶尔偷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