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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ni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晚清残卷·禁恋之殇 > 20 晦情惊恭王
    “你们俩的病终于好了。”奕訢不知何时出现在我与碧瑷身后,满面春风地望着秋千架上的我,似乎心情不错。

    “碧瑷见过恭王爷。”碧瑷朝他福了福身,奕訢赶忙要她起来:“你是繁妤的贵客,这礼我可担待不起。”

    “碧瑷你别理他,他说担待不起,其实心里偷着乐呢。”我嘟嘴道。

    “这有什么好乐的?天天都有人给我请安,就跟天天得吃饭睡觉一样,丝毫没有新鲜感。”

    “碧瑷不一样,碧瑷是大美女。”我盈盈一笑,难得心情如此放松。

    “看来我们的繁妤公主吃味在呢。”奕訢轻轻的刮了一下我的鼻子。

    曾经我们也这样轻松愉悦过,是什么时候呢。

    是我的童年,和你的少年。

    童年时我幼稚倔强的脸庞,少年时你纯净明媚的一颗心。

    现在呢。

    曾经稚嫩的脸伴随着成长的残酷渐渐隐现出深沉和孤傲,那心里泛起的海浪,亦不是从前那样明净的蓝,是与刺眼的黄沙掺杂出的污浊颜色。

    曾经纯净明媚的心灵更加明显地沾染上一层灰尘,用尽力气也擦拭不掉的灰尘。只是你的容颜依旧如前,俊朗不羁。而我,却再也无法亲手剖开你的内心去感受你规律运动的炙热心脏了。

    真的要长大么。真的回不去了么。

    “我想,我也是时候送你回宫了,皇上一定着急死了。”奕訢切入了正题。

    原来他所有的调侃都是为了这句话做的铺垫,我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他表情依旧自然。

    “好,我会跟你回去,但我回去之前想跟你讲个故事。”

    奕訢点点头,示意让碧瑷告退。

    “从前有位大户人家的小姐,名唤楚玉,她与她的弟弟子业相爱。”

    我偏着头打量着奕訢,他此时已出了一身冷汗。

    “有一日,楚玉问子业,为什么男人可以三妻四妾,而女子却只能从一而终?子业听后大惊,不但没有因姐姐出格的言语而愤怒,相反却对姐姐抱有极大同情。那时子业已经继承了家业,资产颇丰,便为姐姐买来三十名美男以供姐姐玩乐。”

    “这个故事……”奕訢吞吞吐吐。

    “不错,这个故事的主角就是南北朝宋前废帝刘子业和他的姐姐山阴公主刘楚玉。”

    “这种颠鸾倒凤的□□故事你是从哪看来的?”奕訢颇有些动怒。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继续说着:“子业真的很爱楚玉,他深知自己是皇帝,无法给姐姐名分,只能与她窃玉偷香,于是便尽力的挥霍自己的权利去满足楚玉。后人都说刘子业是无道昏君,我却认为他是至高情圣。”

    “身为帝王,情字是犯了大忌,更何况是这种晦涩之情!”奕訢的语气像是对这段历史的不满,但却更像是对我的警告。

    “真的是这样吗?都说周幽王是昏君,我却为烽火戏诸侯后的褒姒一笑而触动;都说唐明皇前明后暗,我却只为‘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而震撼;都说李重光是亡国之君,我却只知,他亡国,却从来不曾亡爱……”我不禁潸然泪下。

    “你真的太天真了。秦始皇一统中国,正是因为他心里从未为任何女人驻足;汉武帝成就一生霸业,正是因为他可以先后爱上陈皇后、卫皇后、李夫人;圣祖爷半生戎马打下万里江山,正是因为他对任何女人都雨露均沾。什么爱,对帝王来说,那是致命的弱点。”

    “你又不是皇帝,为何不能有爱?”

    奕訢的眼神突然变得冷冽,他道:“正是因为我不是皇帝,所以,我有爱。”

    我的眼睛突然闪出一道亮光,略为惊喜地问道:“是福晋?”

    我知道一定不是她,她只是我为了牵扯出奕訢下文而使用的工具罢了。

    “不是,是大清。”

    顿时喜悦全无,也不想再继续追问下去。

    奕訢继续说道:“皇上不爱大清,所以我替他爱了。”

    多好的理由啊,一个亲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亲王,牢牢抓住了皇帝致命的弱点,然后便可光明正大地做着功高盖主的事了。

    我没有回答他,在他面前我永远不想回答与政治有关的话题。

    “你的故事可讲完了?回宫去罢。”

    “好——是该回去了——”

    这一回去,不知再见是何时,可为何我却没有像要了自己命般的舍不得。是因为我的奕訢变了罢,在那一如从前明朗和煦的眼神中,我再也搜索不到曾经少年时的那泓清泉了。

    奕訢亲自护送我和碧瑷回宫,这第一件大事就是去见我这辈子也不想见的主——咸丰。

    我,奕訢,碧瑷三人恭敬地向咸丰请了个安,咸丰似乎看到我颇有些惊喜,便连忙恩赐平身。

    “繁妤,你这趟出宫一走就是三个月,朕派人多次明察暗访都未寻到你的踪迹,原来竟是躲到老六家去了。”咸丰的言语总是话中有话,叫人琢磨不透。

    “回皇上,七妹贪玩偷溜出宫,谁知竟遇上强盗,幸好臣的人偶然路过将她救出,知道她是臣妹妹,便将她送回了臣的府中。”奕訢说道。

    “哦———这强盗只怕是固伦额驸富察·景寿吧?”咸丰意味深长道。

    我们三人俱是一惊,不知该如何回答。

    咸丰见我们三人一时语塞,便大笑起来:“哈哈——其实这也没什么,我们和硕端仪公主千娇百媚,就是这‘大清第一美人’的称号也担待的起啊。再说景寿这几年来尽心为朝廷办事,朕也正在琢磨应该赏赐点什么给他。正好,朕干脆让你去同你六姐姐做伴吧!”咸丰走到奕訢面前,问道:“老六,你可舍得?”

    奕訢一怔,连忙跪下:“臣惶恐,一切但凭皇上作主。只是,让繁妤去做个侧室,未免有些委屈了。”

    “还是老六心疼她啊,朕诓你们的呢,综观古今,哪有一个驸马取两个公主的便宜事?老六你起来吧。”

    奕訢这才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这姑娘是谁?”咸丰突然看向碧瑷,眼里仿佛射出了光。

    碧瑷一阵娇羞,垂下头来。

    “回皇上,她叫碧瑷,原本是臣府上的婢女,这些日子以来与公主相处甚欢,臣便将碧瑷赠于她,以便日后服侍公主。”奕訢解释道。

    “哦,是个灵秀的丫头。”咸丰道:“你们先下去吧。”

    我们三人正欲退去,却见另一人大步跨进御书房,正是醇郡王奕譞。

    说来也巧,这醇郡王奕譞与我同年,比我小四个月,虽是姐弟,我却打小跟他没有任何交集,只是在无法避免的场合之下才匆匆见过几面。他也并不是让我讨厌,只是让我有些嫉妒,从小便根深蒂固的嫉妒。

    我们是同年出生,那个在晚清残页上被屈辱记下的一个年份,一八四零。

    可是,为何只有我的出世被视为不吉之兆,而他的出世却让死寂沉沉的皇宫重新冉起生机?我虽对那时的记忆没有感觉,但却能遥远的联想到奕譞出世那刻皇宫的鞭炮声响,烟花绚烂……

    我不服,真的不服,难道就因为他是大清朝堂堂阿哥,是皇阿玛的第七个儿子?

    “臣弟奕譞拜见皇上。”我偷偷地打量了一下他,他已长成风度翩翩的少年,剑眉星目,器宇轩昂,这与我记忆中的奕譞有所不同了。

    奕譞行过礼后,又同奕訢作了个揖:“六哥,好些时未见了!”

    奕訢颔首道:“想不到几日未见,七弟已长成大人了,看来是时候该让皇上指一门亲事了!”

    咸丰听后也点点头:“是到指婚的年纪了。”

    “皇上,六哥,你们别作弄我了!我还小,没那方面心思,不过——”奕譞不怀好意地看向我:“要指就把她指给我吧,不让我可要抗旨了!”

    这奕譞看起来老成,其实骨子里还是个孩子,咸丰平常也疼爱这个弟弟,因此便没把他口无遮拦的话放心上,反倒调侃起奕譞来:“七弟,你可知她是你什么人?”

    “我当然知道,她是我七姐!”奕譞颇有些惊喜地说道:“小时还是个干瘪的黄毛小丫头,怎么长大了就这般的光艳逼人呢!”

    咸丰哈哈大笑:“看来七弟确实是长大了,也该找个福晋好好管管了,这般的铁齿铜牙不知诓了多少女人呢!”

    “你们别调侃我了,我今个儿来可是有正事对皇上讲的。”奕譞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咸丰会意,挥手示意让我们三人退下。

    回到寿康宫,是一种从未品尝过的陌生之感。

    “碧瑷,我们要去给静皇贵太妃请安了,你怕不怕?”我轻轻拍着她的肩膀,问道。

    “奴婢连皇上都见过了,还有什么害怕的呢?”碧瑷微微一笑,并不理解我的意思。

    “皇上只是一只看似凶猛的老虎,而静太妃——是一只披着羊皮的老虎。”

    碧瑷狐疑地看向我,我知道她现在还不能完全明白我的意思。

    “总之,在静太妃面前凡事多小心。”

    “恩。”碧瑷乖巧地点点头,那一瞬间我正好对上她无比清澈的眸子。我开始有些后悔,都道一入宫门深似海,我是不是不该把她带到这深宫之来?

    我真的好自私啊,因为自己无法逃脱,就以最柔软的手段拖人下水,更可怕的是,明明是害了别人,却还硬要让别人对自己感恩戴德。

    “碧瑷,你会不会怪我把你带到这复杂的宫廷中来?”

    “当然不会了,公主难道忘了碧嫒的身份?碧瑷是一介歌妓啊,这世上还有哪里比青楼更可怕呢?”

    “碧瑷,你真的很天真,青楼是男人的乐园,而这里——是女人和男人共同的乐园,他们永远都乐此不疲,即便哪天筋疲力尽了,也一定会拉上你陪葬。”

    “公主——”

    “皇宫是坟场。”我指着寿康宫北面说道:“在那个地方,埋葬了我额娘一生——”

    额娘——埋葬在三尺黄土下干枯衰败的尸骸,你那曾经艳丽的容颜,是否随着黄土一层层的掩埋而脱落?你那曾经为父皇转轴拨弦的玉手,是否在那冰冷棺木中寂静地凝结成霜?

    额娘——我不过是这个时代的一个可有可无的意外,与你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可是为何在偶尔忆起你的时候仍会泪流满面?

    我到底是谁,穿越百年的现代中学生,在深宫中挣扎成长的和硕端仪公主,还是景寿金屋藏娇的侍妾?

    三者皆是,三者皆非。

    其实好多的时候,我已经摸不到自己的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