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11ni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晚清残卷·禁恋之殇 > 32 痛心遣碧瑷
    对鸦片的痴迷使我早已忘乎昼夜,仿佛漫步云端,终日过着虚幻迷离的日子。光阴荏苒,恍然若梦间时光已悄无声息地流过咸丰八年。

    这一年四月初八,英法联军攻陷大沽炮台,溯白河而上,进逼天津。直隶总督谭廷襄吓得魂飞魄散,主张彻底投降。十四日,英法联军驶抵天津城下,英、法公使通知清政府另派头品大臣二员速来津共议,否则先取天津,再攻北京1。咸丰吓得一连数日咳出血痰,无奈之下只得委派大学士桂良、吏部尚书花沙纳为钦差大臣,赴天津议和。六月26日、27日分别与英、法订立中英、中法《天津条约》。开了一大堆通商口岸不说,还赔了大笔银子,这对目前的已是穷弩之末的大清朝来说,无疑更是雪上加霜。

    我虽然知道《天津条约》必签,可按照我以往的性格绝对会与咸丰大闹一场,甚至不惜颠覆历史也要力挽狂澜。可这一回得知此消息后,我平静得连我自己都无法相信。也许是我已经学会了去接受历史的安排,乃至顺从和妥协。就好比上回“亚罗号”事件,我不自量力地跑到御前大闹了一翻,噼里啪啦地挨了一通板子,以为挺值得,结果到最后英国还是借此机会挑起了第二次鸦片战争,与史书如出一辙。

    我们单单以为改变了过程就能改变结局,却不知注定的结局从来不需要过程的颠覆。与其同咸丰大动干戈,倒不如按部就班地走完这段屈辱却又无法抹灭的历史,寂静地消磨着自己的生命,以我的鸦片为爱人,亲密作陪,彼此聊慰。

    鸦片远比我心中的奕訢忠诚可靠,因为只要我需要,它就会立刻化为一即治愈伤口的良药。而奕訢只会残忍地在那道伤疤上洒上盐,好让裂痕逐渐扩散,最终演化为永远无法合上的黑洞,狰狞地张开血喷大口,毫不犹豫地吞噬掉我最后残留的一丝幸福。

    因此我更爱鸦片,它能替我营造一个最梦幻的南柯一梦,让我能在无情的现实中选择暂时的逃避,即便有一日梦醒,也不会后悔这场沉沦一时的虚幻之美!

    今日天刚破晓之际,我享受了一次鸦片的熏陶,经过将近半年的陪伴,它早已与我生命紧密交融,休戚相关。我离不开它,它亦舍不得我。即使玻璃小镜中映照的那张曾经丰腴可人的脸,如今却已面色蜡黄,嘴唇发白,甚至丰满的下巴处已若刀削,我却只对这些丑陋抱以浅浅一笑。“女为悦己者容”,没有悦己者,天资国色不过只是烂泥一堆!

    碧瑷仍如以前一样替我梳洗打扮,当她第一次看见我的脸颊变得如此可怕时,她吓得眼泪涟涟,直说是自己害苦了我。我没有作声,其实我的心里恨透了她,我生平最讨厌背叛者,尤其是我曾经掏心掏肺去对待的人,更是不可饶恕。我一直思索着如何把她调离我身边,只是苦于没有机会。不过好在天助我也,终于让我等到这一天,她可以彻底离开我生命的这一天。

    碧瑷此时正在替我挽髻,灵活巧手旋转发间,利落果断。突然,一阵急促地零星碎步慢慢逼近,碧瑷不知为何,心中一慌,玉簪脱了她的手,滑落在地。她赶紧俯身去拣,房门却已被推开。

    只见懿贵妃与她的胞妹叶赫那拉萝琪赫然站立在那,懿贵妃到还好,与她平时并无出入,只是那位七爷福晋面色极为不悦,两行粉泪盈盈,像是蒙受了天大的委屈。

    “七弟妹,怎么如此委屈?定是我那弟弟寻花问柳去了吧?”我急于想活跃气氛,便调侃她道。

    “姐姐!”萝琦娇嗔道:“他那个死鬼呀,要是寻花问柳倒也罢了,终究是雨露均沾,不会对哪个姑娘上心。可是偏偏就不是,他与我成亲那会还好,这几天不知是哪根筋给搭错了,夜里在睡梦中都唤着同一个人的名字,而且,不是我!”她边说边流泪,模样让人心疼不已。

    “哦?什么名字?”

    她思索了一瞬,道:“好象叫‘碧瑷’吧,听说是你这里的一个丫头。”

    我意味深长地望着碧瑷,她瘦弱的身体在我锐利的目光下越发抖得厉害,突然她一个踉跄跪倒在地,抓着我下身的裙摆,哀求道:“公主明察,奴婢跟七爷,早就断了呀!”

    “你就是碧瑷?”萝琪不由分说地抡起袖子,劈头盖脸地给了她一巴掌,骂道:“你这个小妖精,到底是怎么勾搭上我们家七爷的,说!”

    碧瑷不语,只是一个劲地啜泣,萝琪却仍是不甘,正欲上前继续打骂,却被一旁沉默良久的懿贵妃拦住:“妹妹,你我都是皇家的媳妇,身在皇家,自然有许多无可奈何。皇家的男人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我看这个碧瑷倒也伶俐,不如我向繁妤讨了去,给七爷做个侧福晋,也正好可以向人展示你的贤惠大度,七爷也会对你刮目相看,何乐不为呢?”

    “姐姐……”萝琪气得直跺脚,却又想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

    “好了,我看这事就这么办吧,”懿贵妃笑容可掬地看向我:“繁妤,你可舍得?”

    “碧瑷能逃离深宫,自然是她的福分。”

    “公主!”碧瑷惊呼,似乎并不相信我会讲出这番话。可是她哪里知道,我对她的那份情意,在她亲手为我端来含有罂粟果汁的那碗茶时,就已经彻底断绝了。

    我并不理会她,只是继续着我与懿贵妃的“交易”:“可是碧瑷是汉人,入得了皇家玉碟么?我可不希望她去做个没有名分的妾室。”

    “妹妹你放心吧,这有何难?汉军旗下的刘佳氏前些时刚死了个女儿,和碧瑷差不多大,依我看就将碧瑷抬入汉军旗,改姓刘佳,妹妹你看可好?”

    顿时犹如被雷击中,刘佳氏,大清朝最后的摄政王载沣的额娘,末帝溥仪的亲祖母!这难道真的是命么?

    “好吧,一切就依姐姐,不过还是征求一下萝琪的意见吧。”

    “萝琪妹妹,你可同意?”懿贵妃看向自己的亲妹妹,一双明亮凤目无形给她带来了极大压力,萝琪轻咬嘴唇,良久才启口:“一切但凭姐姐作主。”

    “这就好了。”懿贵妃赶紧扶起跪在地上的碧瑷,温柔可人地说道:“碧瑷妹妹,以后你与萝琪就是一家人了,以后一定要和睦相处,好好服侍七爷,知道么?”

    “奴婢知道了,谢懿贵妃娘娘。”语毕,碧瑷转头看向我,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如何启口。于是那些有意义或无意义的零碎话语终究化成了碧瑷郑重的一跪。

    “公主,奴婢无法再服侍您了,希望您保重。公主的东西就在奴婢床底下的木箱子里,公主如若需要就将它取来。最后,奴婢对不起公主,希望公主从此就当奴婢死了,不要再为奴婢烦心。奴婢日后不管身在何处,是醇郡王府也好,是一叶浮萍也罢,奴婢会永远祝福公主。”

    我始终没有落下碧瑷所期待的热泪,相反却冷淡得比任何时候都让人心寒。

    “好,我不会再记得你了,希望你以后好好对待七爷,莫要再朝秦暮楚,打我家景寿的主意。”

    她狠狠一怔,大约不曾想过有一日我会变得如此犀利。她随即径自站了起来,痴呆地点了点头,没有任何言语,亦没有任何表情,随着懿贵妃和萝琪一道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第二日,懿贵妃将她的贴身侍女锦绿送到了我身边,取代了碧瑷的位置。锦绿一看便知是个心思缜密的女子,不似碧瑷那般单纯愚钝。做起事来倒也利索,伺候人挺有一套。可若谈到交心,我却始终不敢将自己的秘密托付于她。不是因为我心机深沉,疑心病重,只是我不得不开始防着曾与我贴心的知己,玉兰姐姐了。

    锦绿不过是一个卧底,只是玉兰却让我感到心底一阵发寒。玉兰姐姐,究竟是何时起你开始对我运用心机,甚至已经光明正大的当我是敌人了?

    我的周围究竟还剩下什么?病体缠绵的皮囊,嗜烟如命的生活,形同陌路的朋友,劳燕分飞的爱人?

    “吟寄短篇追往事,一场春梦不分明”2!身处昏乱的春梦中,哪里还看得见功过得失,哪里还听得见饶梁三日,哪里又思的起锦绣前程?

    奕訢,你日后含恨写下这首诗的时候,会有我此时痛苦么?你终究曾经辉煌一时,显赫一世,就算日后被罢,遭受百般打压,不得已赋闲十年,撒手人寰之后还得了“忠”的特殊谥号,也不枉此生春梦一场!而我呢?只能将所有的心思愁肠完全寄托于置人于死地的鸦片,犹如吸食着□□,静静地恭迎着死亡的来临。奕訢,你太贪了,太贪了!

    一场春梦,究竟何时是个尽头?是顽强抵抗,彻底拒绝堕落,还是随波逐流,等到花残花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