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天一大早,刘庆国跑来我家,说刘建的案子已经初步定性为多起重伤害导致他人伤残,而且持有凶器。这回不但要赔偿十几万块钱不说,还得判上个十年左右。
我一听刘建要判那么多年的刑,脑袋顿时跟要炸了似的,我冲到客厅,对着刘庆国问道:“刘建在里面还好吗?”
刘庆国摇了摇头,道:“哎,他都已经招认了全部罪行。可不知道为什么,警察还是不依不饶的。刘建他瘦了好多啊!我真是不忍心…”还没说上几句,他已泣不成声。
“那下个月五号开庭怎么办?”我问。
“不盼望别的,只要这些受害者能得饶人处且饶人就好了,让我儿子少受点苦…”
我没心思再继续听下去,我飞奔似的冲出家门,正巧在路上遇见宋源,我拉起他的手,二话不说,钻进了出租车。
还是城东派出所,还是那个胖警察。我看到他就生厌,塞给他二百块钱之后,他带着我去了一间小屋,比上回去的那间屋子大了许多,只是阴森得很。
“半小时,很给你面子了!”胖警察一本正经地说。
“嗯。谢谢你!”说完,他扫兴地出了门,想必是我这趟来什么礼物都没带的缘故吧。他没揩到油,心里肯定感觉不爽。
“刘建,你…你怎么这个样子了?”宋源惊讶地说道。
是啊,刘建真得越来越不像样子了。苍白的脸上如同抹了石灰,头发也很久没有理过了,蓬乱的很。全身的衣服脏兮兮的,裤子上破了几个洞,全然没有了曾经的潇洒气派。
刘建表情依旧冰冷,他说道:“我会判几年?三年?五年?还是…”
“够了!”我打断他。他的嘴唇,他的面颊,我原来是那么熟悉。十年后呢?会不会还是这般阳光,这般青春。想着即将要逝去的一切,我拍案而起,喊道:“十年!二十年!够不够?够不够?”
够不够?不够,对于受害者,这仅仅是个数字而已,他们永远不会嫌少。够不够?够了,太够了。还有什么比搭上了青春更要紧的。
刘建表情恐慌,而后破涕而哭,转瞬间,又狂笑起来。
宋源安慰道:“刘建,你别这样,你别这样…”
刘建大笑道:“哈哈!想想那些被我伤过的人我就想笑!我太开心了!这一个多月以来,今天是我最高兴的一天!真他妈的爽!都给我拿命来!拿来,拿来…”此刻,他就像是一只野兽,完全丧失了理智。
“刘建,你知道什么你告诉我!我会帮你的!”我诚恳地说道。
刘建用手指着我的鼻尖,笑道:“你?你能帮我什么?给我减刑?替我坐牢?别做梦了!你什么都帮不上!你只会眼睁睁地看着我受苦!你!你们!全都不会,全都不会!”
本以为上次来看他,和他说了那么多心里的话,他总会有点觉悟。没想到,真的没想到,一切都成了泡影,他留给我的那一双渴望自由的眼神…没了,全都没了。
“我要是能帮你呢?”我说。
“做梦…”
“我要是能帮你呢?”我重申道。
“你?怎么帮我?”刘建依旧没有放下他的手。我冲过去,将他冰冷的手握紧。那一刻,我感觉我们又回到了童年,回到了古楼去玩捉迷藏。冬天,在繁华的街道上堆着雪人…无论是谁,都无法阻止我们的友情。无论是谁,都别想把我们分开。
“你感觉到了吗?我手心里的暖流正在射进你的身体。那种感觉很微妙,很奇特。它是世界上最可贵的。你知道吗?它叫友情。”我双目紧紧地锁住他,我们目光相对,他并没有避开。
慢慢地,像是被催眠,时间定格在这一刻。
“友情…”刘建落了泪。
我坚定地点点头。
“宾哥…”刘建抱住我。
烟消云散。再多误会和挫折都是多余的,一切的恩怨过往,全都不算数了。
“你终于肯叫我宾哥了。好兄弟…你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老了那么多,都不像你了…刘建,你要坚强…你要好好的,相信我,我会帮你的…我们不是发过誓吗?同甘共苦…傻小子,你全都忘了吗…你怎么这么傻…你怎么这么傻…”我早已泣不成声,我抚摸着他蓬乱的头发,以及枯瘦的肩膀,不自觉得,掉了眼泪。
我承认我不够坚强,我恨过他,恨他忘恩负义,恨他把我们的誓言抛在脑后,一意孤行的做着那些脱离轨道的事情。把我们之间的距离,拉扯得越来越远。可现在,一切都不存在了。我突然想,哪怕失去全世界,失去我所得到的一切,也要救了他,因为,他是我的发小,几辈子修来的兄弟。
宋源蹒跚地走了过来,抱住我俩。三个人,团成一团,眼泪泉水般爆发。
“记住,以后做什么事都要和兄弟们商量。大家同舟共济,有难同当。你知道吗?”我望着刘建。
他点了点头,说道:“宋源,宾哥。我记住了,我以后会的。我再也不会这么傻了。宾哥,你不恨我了么?”
我没有出声,从兜里掏出一支烟放在嘴里点燃,猛吸了几口,递到刘建嘴边,他张开嘴接过去,吸了起来。
一个简单的动作,把我们重新凝聚在一起。
终于,释然了。
过了片刻,我们冷静了下来。我开口道:“刘建,时间不多。你把你所知道的一切都讲给我听,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