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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ni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心芽 > 第6章
    原先她没想太多,梅庄植菊的园圃占地惊人,偶尔他也会想赏赏别个品种的菊,所以她又朝植满黄艳色菊种的西圃园走,仍是不见梅舒迟的身影。

    来来回回数次,转眼间已经将所有梅舒迟可能会去的地方寻了一遍,一个念头闪入她的脑海,随即又被她摇头否定。

    “睡过头?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在协…三当家身上?”她低声喃道。从她认识梅舒迟开始,她可没见过他在掌事的秋月间贪睡误事,有时就算两日没合眼,他也绝不会因疲倦而耽搁正事。

    但若他已醒,又怎么会不见踪影?

    梅媻姗不再像只无头苍蝇四处寻人,先在经过府门时向守门大哥询问三当家是否已出府去参加季府菊宴,得到了摇头的否定答案,她转向北院——梅舒迟的苑囿。

    天色仍灰蒙,苑里没有一丝残灯及人声,显示这苑里的多数人尚在黑甜的睡梦中。

    说实话,梅舒迟宠养出来的奴仆都很失职,虽然没说每个都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但此刻已近卯时,奴仆房里也没几扇窗是开的,哪像其他当家主子手下的人,主子没醒之前就得早一步替主子张罗好一切,谁敢比主子晚睁眼?

    梅媻姗绕过房舍前的小石桥,几株稀有罕见的菊种“夕染”并列绽放在拱门两旁,这处进去便是梅舒迟的房。

    透过纸窗,里头不见半分苏醒的迹象。

    她拍拍门,“三当家,您醒了吗?”

    没人应声。

    “三当家?”这回拍门的力道和唤声都加大,可是仍是无声。

    梅媻姗蹙起眉。不在房里吗?人会上哪去了?

    在门外伫了半晌,正想离开之际,梅舒迟身上那股熟悉的菊香又沁入鼻腔,引她停步。

    梅媻姗心一横,抽出长剑,插进门缝间将门闩给挑开。虽然眼下的行为举止有如宵小,但为了找人,她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踏进光线昏暗的房中,满室菊香。

    内室的床幔垂泄而下,布质厚实的深赭帘幔紧紧地掩住了床榻,床下的曲足案上整整齐齐搁放著梅舒迟的鞋。

    梅媻姗颇讶异,蹑手蹑脚地掀开帘幔一角,藉著微弱的光,瞧见了榻上沉睡的男人。

    “没想到……你真的在赖床?”

    这话要是说出去了,肯定没人相信。

    梅媻姗才想开口唤醒他,又突地觉得他既会睡到误了时辰,必是因为倦累到极限,再也撑不下去才如此,这么一想,反倒不忍吵他安眠。

    当然,她亦知道,就算她放任他睡到晌午,失了季府菊宴的约,他也不会责怪她,因为他不是个会迁怒的主子,即使一场菊宴没出席,极可能让梅庄损失一大笔进帐,梅舒迟也一定会将所有的错都揽在自己身上,替所有失职奴仆挡下梅庄大当家的怒焰。

    傻呵,她的……傻主子。

    放轻了手脚,梅媻姗趁著他没醒,缓缓伏坐在曲足案边,看著仰躺在软枕上的睡颜,奇qisuu.书这些年来,第一次,放任自己这么近地看著主子。

    他已经不是个大男孩,而是个成熟稳重的男人,不改俏俊,依旧温文,这眉眼,全是她熟悉的。

    “头发变长了……脸色也不像以前那么惨白,两颊红红的……”声如蚊蚋的梅媻姗完全蜕去平日的不苟言笑,此刻她的笑容充满童心,葱白的指卷起他一缯散发,动作轻柔细心,无法克制地将指节上缠绕的发凑到鼻前。“你今天怎么这么贪睡?这样都吵不醒你噢?”她咯咯地笑,笑他睡到天塌下来也毫无知觉。“我还以为你浅眠得很,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惊醒你。”

    床上的人只有浅浅吐纳,扇形长睫没有掀动醒意。

    梅媻姗觉得此时梅舒迟泛红的双颊简直可爱到令人想捏一把,毕竟这种面貌的梅舒迟是如此难得一见。

    葱指停下了把玩卷绕的动作,那缯顺滑的青丝像条墨蛇松开了束缚,从她指节溜出,她的注意力已经不落在他的发上,缓移到他的五官间,由双眉开始,紧接著深邃的眼、挺直的鼻、饱满的唇……勾勒出他雅逸温柔的脸庞,她一直知道他是好看的,但这并不是唯一让她无法将视线离开他身上的原因,而是她对他,有著太多的回忆……“小迟哥……为什么你不能单纯只是我的小迟哥?”膜拜的双掌贴近他的脸,不敢亵渎地维持一小寸的距离,明知道不该逾矩、不该奢想,她在这一刻竟管不住自己的渴望。

    如果不用长大,不用脱离以前的岁月,她就可以……对他很好很好,不用像现在总得板著脸,用最疏远的态度和他相处,她可以继续假装不懂什么是主子、什么是身分,只要知道他是小迟哥便足够了。

    “记得小粉娃说过,以後及笄长大,要嫁给大男孩当娘子疼宠,一辈子……我们打过勾勾的,记得吗?”

    这也是她违背的第二个誓约,她想,或许他也没将她的童言童语当真吧,毕竟那不过是个小娃儿病胡涂时的呓语,但是她记得好清楚,她要求著他的每字每句,甚至眼泪鼻涕也一并使出的耍赖手段,硬是要他收下她这个缠人的小娘子。

    她更记得……那时的他,笑得好温柔,颔首答好。

    那时她年纪尚幼,不懂什么情呀爱的,只喜欢他对她好、对她笑、将她宠上了天,而这些,她不许他分给别人,她要全部独占,甚至想学大人嫁娶那样和他做对夫妻——如果这是他们可以白头到老的身分。

    “是我太天真、太奢想、太不自量力,以为一切都可以按著那时的承诺实现,可是……”

    可是,人,会长大,也会看清一些小时候太过轻忽的事实。

    幻灭,成长,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身分根本不足以匹配他。

    “现在,我发现还有另一种身分,可以一直跟随在你身边……”柔荑轻轻覆上他的鬓边,“只要你一直是我的主子,我就能以保护你为名,一直一直一直……跟著你。”

    梅媻姗屏著呼吸、闭起双眸,放纵自己将额靠在他的额上,享受他的体温。

    他若不醒,就让她这么放肆著吧,这样的亲昵,已经中断太久太久了,久到让她几乎忘了这份深埋在心里的悸动。

    还没能陶醉太久,她的水眸冷不防地猛然瞠开。

    “怎么这么烫人?!”

    额心所触及的肌肤间传来了骇人的高温,梅媻姗挥开两片挡光的帘幔,这才完完全全看清梅舒迟脸上晕滥滥的红彩并非来自於健康红润,而是——高烧不退。

    第四章

    秋意清寒,夜凉如水。

    室内窗扉紧闭,不让一丝丝夜风袭入。

    照顾了小粉娃一夜,她的高烧总算是降了下来,一身的热汗排出,小粉娃也脱离了病痛折腾,陷入沉睡。

    时已四更,夜阑人静。

    大男孩不放心地再采探小粉娃的额际,手心的温度渐趋正常,他这才轻轻吁吐出胸口的忧心。

    “三当家,夜深了,您累了一夜,要不要回去休息?”粉娃她爹始终站在他身後,这句话已经重复了十多回,驱赶人的意味相当浓厚。

    “还好。”

    “要是小野娃的病过给了您,那梅盛就是有十颗脑袋也不够大当家拧,所以您要不要……”

    粉娃她爹似乎对大男孩四更天了还待在小粉娃闺房里多所不满,但碍於他主子的身分又不好口出恶言,现在小丫头烧也退了、人也睡了,不像刚才病得正迷糊时要著孩子脾气,不许大男孩离开她半步,一只小手紧箝在大男孩的指间,不松不放。

    此时不赶人,更待何时?

    “我知道。”大男孩心知肚明。因为从一更开始,粉娃她爹就不断在他耳边碎碎嘀咕,好似气恼他霸占了他照顾女儿的权利。

    扳开小粉娃箝扣在衣袖的小手,大男孩终於离开了久坐四、五个时辰的木凳,脸上却不见任何倦意。

    梅盛先倒了杯茶给他,接著立刻抱拳说道:“三当家,有件事,梅盛不得不冒犯。”

    大男孩觑著梅盛,这梅盛是个年纪还不满三十的年轻爹爹,因为早娶媳妇之故,所以他十七岁时便已为人爹亲。

    “但说无妨。”

    “方才小野娃的梦呓,您不是当真的吧?”梅盛自头至尾都待在小粉娃身边,绝不容自己的宝贝独生女和个男孩——不,是男人独处一室,即使这个男人在庄里是人人竖起大拇指称赞的好主子,品行个性都是上上之选,吃喝嫖赌种种恶习也没沾到半分。

    “如果她当真,我就当真。”大男孩清楚粉娃她爹意欲为何,小粉娃呓语的句子很多,但让粉娃她爹心头起疙瘩的,也只有那几句吧。

    小迟哥,我长大嫁你做媳妇儿,好不?

    好。他回答得毫不考虑。

    那你要像现在这样疼我噢……

    好。

    就算我以後会哭会吵会很烦人,都不可以不要我噢……好。

    大男孩每回声“好”,粉娃她爹的脸色就越沉。

    “小野娃是病胡涂了,您也跟著她犯傻吗?”也幸好小丫头病胡涂了,否则将大男孩的允诺当真可怎么办才好?!粉娃她爹板著脸,口气维持得有礼而疏远。“这事就当她没问、您没应、我没听见,这么算了。要是以後……我是指万一小野娃又胡涂地拿这些蠢问题问您,希望您别再答错了。”

    大男孩眉峰动了动,似乎颇玩味梅盛这席话。

    “你认为我的答案是错的?”

    梅盛想点头,但又不好指控主子说错话,毕竟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他在梅庄讨口饭吃,自是不能对主子不敬,一时之间说肯定也不敢,说否定也不是,只能瞅著大男孩那张淡若清泉的俊颜,用眼神告诉他——当然是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