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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ni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基督山伯爵 > 第225章
    腾格拉尔夫人一看到那座房子凄凉的外表,便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她从那辆出租马车上走下来,浑身颤抖地走近大门,拉了门铃。门铃发出一种迟钝重浊的声音,象是它也已经感受到抑郁的气氛似的。她接连拉了三次门铃,门房才出来开门,但他只把门开了一条缝,刚刚够说话声从中通过。他看见一位太太,一位高雅时髦的太太,可是那扇门却依旧裂开条缝。

    “你不预备开门吗?”男爵夫人说。

    “夫人,首先得问您是谁?”

    “我是谁?应该知道的很清楚。”

    “我们现在谁也不认识了,夫人。”

    “我看您一定疯了,我的朋友。”男爵夫人说。

    “您从哪儿来的?”

    “噢!这太过份了!”

    “夫人,我是遵命办事。请您原谅——请通报您的名字?”

    “腾格拉尔男爵夫人,你见过我二十次啦。”

    “可能吧,夫人。请问,你有什么事?”

    “噢,瞧您真奇怪!我要告诉维尔福先生,他的手下人也太放肆了。”

    “夫人,这不是放肆,也不是无礼,除非有阿夫里尼先生的命令,或有事跟检察官商量,否则都不能进门。”

    “好吧!我是有事跟检察官商量。”

    “是要紧的事情吗?”

    “你自己想想吧,不然我现在早就又回到我的马车里去啦。够了,这是我的名片。拿它去通报你的主人吧。”

    “夫人等我回来吗?”

    “是的,去吧。”

    那门房关上门,让腾格拉尔夫人站在街上。她并没有等多久;一会儿,门便开了一条较大的缝让她进去,她进去以后便又关上门。门房一面用眼睛看她,一面从口袋里摸出一只哨子,他们一进前院,他便吹起哨子来。仆人们应声在门廊下出现。

    “请夫人原谅这位正直的人,”他一面说,一面给男爵夫人引路,“他接受过严格的命令,维尔福先生也让我转告夫人,他这种做法实在是出于不得已。”

    前院里有一个供货商人,他也是经过同样的手续才进来的,现在有人正在检查他带的货物,男爵夫人走上台阶,她觉得自己强烈地感染到周围这种惨淡气氛;她跟那仆人到达了法官的书房里。腾格拉尔夫人一心想着这次访问的目的,但这些人们对她的态度是这样的不恭敬,她开始抱怨起来;然而当维尔福抬起他那被悲哀压低的头,带着那样一个惨淡的微笑望着她,她那到嘴边的怨气又压了下去。“请原谅我的仆人这种惊惶失措的样子,”他说,“他们因为受到猜疑,所以就特别多疑了。”

    腾格拉尔夫人常常在社交场中听人说到法官家里的恐怖气氛,但在她不曾亲眼目睹以前,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那种恐怖气氛竟然达到了这样的地步。“这么说,您也不快乐吗?”她说。

    “是的,夫人。”法官回答。

    “那么您是同情我的?”

    “由衷地同情,夫人。”

    “那您知道我是为什么到这儿来了吗?”

    “您希望跟我谈一谈您所遇到的可怕事情,不是吗?”

    “是的,阁下,那是一场可怕的灾难!”

    “应该说那是不幸。”

    “不幸!”男爵夫人喊道。

    “唉!夫人,”检察官镇定地说,“我认为只有无法挽回的事情才是灾难。”

    “您以为这件事情能被人遗忘吗?”

    “任何事情都可能被人遗忘,夫人,”维尔福说,“令爱不久又会结婚的,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不是明天,反正就在一星期之内。我想您不会为令爱失去未婚夫表示遗憾吧。”

    腾格拉尔夫人望着维尔福,她觉得这种态度是对她的侮辱。“谁说我见到了一位朋友?”她气愤地反问道。

    “是的,夫人。”维尔福说,当他说这话的时候,他那苍白的脸红了一红。他刚才的话使他想起自己与男爵夫人过去的事情。

    “嗯,那么热情一点吧,亲爱的维尔福,”男爵夫人说。

    “不要用法官的态度对我说话,用一位朋友的态度说话,当我痛苦的时候,不要对我说我应该快乐。”

    维尔福鞠了一躬。“最近几个月我染上了一种坏习惯,”他说,“每当我听到有人提到灾难的时候,我便想起我自己,我便情不自禁地要作出一个对比。我觉得,以我的灾难来比较,您的只是一件不幸。与我的境况相比,您的境况还是令人羡慕的。我知道这使您很不高兴,让我们换一个话题吧。你刚才说,夫人——”

    “我是来问您,我的朋友,”男爵夫人说,“您打算怎么处置这个骗子?”

    “骗子!”维尔福重复道,“夫人,您看来是把某些事情轻描淡写而又把某些事情夸大其辞了。骗子!安德烈·卡瓦尔康蒂先生,说得更准确些,贝尼代托先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暗杀犯。”

    “阁下,我不否认您的改正更确切,但您对那个家伙处置得愈严厉,我的家庭蒙受的损失就愈厉害。啊,暂时忘掉他吧,不要去追捕他,让他逃走吧。”

    “您来晚了,夫人,通辑令已经发出了。”

    “哦,要是抓住了他?——您认为他们能抓到他吗?”

    “我希望能够。”

    “假如他们抓到了他,我知道监狱里有逃走的机会,您肯让他关在监狱里吗?”

    检察官摇摇头。

    “至少把他关到我女儿结婚以后再说吧。”

    “不行,夫人,法院要按司法程序办事。”

    “什么!甚至对我也不行!”男爵夫人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反问。

    “对所有的人都一样,甚至包括我在内。”维尔福答道。

    “啊!”男爵夫人轻轻喊了一声,但并没有表示她是失望还是什么别的意思。

    维尔福望着她。极力想看透男爵夫人的心思“是了,我知道您想说什么,”他说,“您指的是外界散布的那些可怕的流言蜚语,三个月来我家里的那些人不明不白死去,还有瓦朗蒂娜奇迹般地幸免于难。”

    “我没有想到那个。”腾格拉尔夫人急忙回答。

    “不,您想了,夫人,您这样想也无可厚非,您不能不那样想,您也许在心里说:‘你既然这样铁面无私地办理罪案,为什么有的罪犯却逍遥法外?’”男爵夫人的脸色发白。“您是这么想的,不是吗,夫人?”

    “嗯,我承认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让我来回答您吧。”维尔福把他的圈椅向腾格拉尔夫人的椅子挪过一些;然后,他两手支在桌子上,用一种比往常更暗哑的声音说,“是有犯罪未受惩罚,这是因为我还不知道罪犯是谁,我怕会错罚了无辜的人,一旦罪犯被发现,”说到这里,维尔福把他的手伸向他桌子对面的一个十字架,“一旦他们被发现,我面对上帝发誓,夫人,不论他们是谁,都得去死!现在,夫人,您要求我宽恕那个坏蛋吗?”

    “但是,阁下,您能确定他是象别人所说的那样罪行严重吗?”

    “听着,这儿是他的档案:‘贝尼代托,十六岁时因伪造钞票罪被判处苦役五年。后来,您看,——最初是越狱逃跑,然后又杀人。”

    “这个可怜虫是谁?”

    “谁知道?一个流浪汉,一个科西嘉人。”

    “没有亲属来认他吗?”

    “没有人认他,没有人知道他的父母是谁。”

    “把他从卢卡带来的那个人是谁呢?”

    “他一样是个流氓,也许就是他的同谋。”

    男爵夫人双手合拢。“维尔福!”她用最温柔最甜蜜的音调叫道。

    “算了吧,夫人,”维尔福用一种坚定得近乎于冷酷的声音回答道,——“算了吧,别再为一个罪犯向我求情了!我是什么人?我就是法律。法律可能有眼睛来看您的愁容吗?法律可能有耳朵来听您那甜蜜的声音吗?法律能回忆您竭力唤醒的那些柔情蜜意的往事吗?不,夫人,法律只知道命令,而当命令发出的时候,那就是无情的打击。您会告诉我,说我是一个有生命的人,不是一部法典,——是一个人,不是一部书。看看我,夫人,看看我的周围。人类象兄弟般待我吗?他们爱我吗?他们宽容过我吗?可有任何人曾以您现在向我要求的那种仁爱来对待我吗?不,夫人,他们打击我,只有无情的打击我!您用那种迷人的眼光盯着我,使我惭愧?就让我惭愧吧,为您所知道的我的过失——甚至其他更多的过失。尽管我自己也有罪,尽管我的罪也许比旁人更深重,但我却永不停止地去撕破我的伪装,找出他们的弱点。我始终在揭发他们,我可以进一步说,——当我发现那些人类的弱点或邪恶的证据时,我感到高兴,感到胜利,因为我每次判处一个犯人,我就似乎得到了一个活的证据,证明我不是比别人更坏些。唉,唉,唉!整个世界都充满邪恶。所以让我们来打击邪恶吧!”维尔福说最后这几句话的时候狂怒万分,以使他的话听来非常雄辩有力。

    “但是,”腾格拉尔夫人说,她决心要做一次最后的努力,“这个青年人虽然是一个杀人犯,但他却是一个被人遗弃的孤儿呀。”

    “那就更糟,或是,说得更贴切些,那就更妙,这是上帝的安排,这样就不会有谁为了他哭泣。”

    “但这是蹂躏弱者的行为呀,阁下。”

    “杀人的弱者!”

    “他的坏名声会影响我的家庭。”

    “死亡不也在影响我的家庭吗?”

    “噢,阁下,”男爵夫人喊道,“您对旁人毫无怜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