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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合眼热睡的模样,瞧起来就像是个娃儿一样,纯真极了。

    他缓缓地在炕床边坐下,睇着侧躺在炕床上的她,见她几缯发丝滑落额际,他不由自主地伸手为她拨至耳后,露出一张清丽的美颜。

    美人,艳者家破,妖者国亡,不管怎么说,都是祸水……确实足祸水没错,她天天将他搞得怒火中烧,气得他头疼不已,却又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

    女子重德不重貌,像她这般拥有美颜却又毫无妇德可言的女人,他该要将她休离才是,不该放任着她扰乱他的心。

    可……都已经娶了,又怎能无故休妻?

    诚如爹所言,她未犯七出之罪,他凭什么休离她?

    她在外的举止,骚而不淫:在外的言语,逗而刁;乱……彷若她行事真有她自个儿的分寸,然而看在他眼里却是于礼刁;合。

    这块朽木,到底要怎么雕?就怕他有神器在手,也雕不出她沉潜于心的礼教。

    在她眼里,根本就没有世俗礼教的规范,要他教导她,他可真不知道要从何处下手……说到下手,他掌心还残留着她柔软的触感,在这寒冷的雨季里,幻化为一阵暖流钻进他心底。

    她不只是有张祸水美颜,还有副教人迷乱的身子,然而,她却如此不缚于礼教,老是将自个儿装扮得风姿绰约,像只斑斓的蝶儿般在他面前飞舞,恣意撩拨他的情绪,放肆挑诱他的心思……

    他怎会如此轻易便数她左右了心思?

    原以为自个儿的性子极为内饮,谁知道却因为她而变得如此容易动怒。

    可是现下瞧着她,他又觉得先前一肚子的火已消失无踪……瞅着她睡得这般香甜,不知怎地,他就是移不开眼。

    他的目光顺着浓密如羽扇的长睫往下移,停留在她那娇艳欲滴的唇上。

    他难以自遏、彷若着魔似的朝她逼近,直到她那浓密如羽扇的长睫突地掀开,他才猛然惊醒,带着几分心虚正坐在炕床边。

    “你怎么来了?”她不雅地打了个呵欠,对他的靠近压根儿刁;以为忤。

    “你肚子还不饿吗?”他没好气地道。

    “晌午了?”他不说,她都忘了,“走吧,咱们到酒楼去。”

    呵呵,她又想起昨儿个的红烧蹄膀了,还有教人食指大动的香酥脆鱼丝,若是再配上一点酒,那真是人生一大享受,只叮惜他这个人太不懂得享受了。

    “走慢些,难道你就不能一步一步的走吗?”有哪个已出阁的女子会像她这般蹦蹦跳跳?

    “我饿了嘛尸她委屈地扁扁嘴,放缓脚步开门往外走。

    真是的,她肚子饿了,想要早点去用膳也刁;成,真是八股。

    “端庄一点。”他不禁叹了口气。

    唉,看来要她事事以礼为进退依据,怕是难了。

    纳咨云偷偷吐了吐舌头,走山门外,经过小径,来到书肆铺子,却见外头疾雨斜飞,雨势大得让她不山得倒退一步。

    “怎么着?”他走到她身后问道。

    “雨很大。”她说得不甘愿极了。

    “那又怎么着?”他挑眉看着她。

    “我总觉得好像……”她的话未完,乍见外头几道凌厉的闪光,不由得倒退了一步,双眼瞠得大大的,回头紧抱住他。“啊——”

    “你这是在做什么?”她整个人直往他身上攀,彷若要爬上他的身,让他微恼地想要拉下她,然而一触及她的身子,却蓦然发觉她浑身颤抖,“你是怎么了?”

    原以为她是蓄意逗他,可瞧她抖成这样,根本不像是诓他的。

    “雷啊……”她双手攀上他的颈项,小脸埋在他的胸膛,含糊不清地道。

    “雷?”他抬眼睇着外头,见几道闪光落下,雷声随即隆隆响起,而攀在他身上的纤小身躯不禁又瑟缩了下。

    “我们不要出去用膳,叫他们送来好了。”她紧搂住他的颈项不放。

    “可你不是说过外头风雨交加,要人家伙计送来太辛苦了?”不知为何,他突地想笑。

    她在他面前向来都是张牙舞爪的,他说东,她就故意往西,从来不愿称他的心,然而,她现下却忘了自个儿曾经说过的话,可见她是真的相当害怕……

    知晓了她害怕,不知为何他心中有股快意。

    “可是……”她急得跳脚,却见他将她的手拉下,随即快步往外走。“喂!你说要我走路端庄点的,干嘛拉着我走这么快!”

    这个坏人明知道她怕,居然还拉着她直往外走,要是待会儿她被雷给打中了,看他要怎么赔她?

    “偶尔为之,无伤大雅。”他噙着笑,不由分说地拉着她,打起油伞冲进雨中,让书肆里头的伙计都看傻了眼。

    “大少爷笑了……”突然,有一个惊诧的声音传出。

    “可不是?”

    “难怪这一场雨连下了个把月还不停。”

    第五章

    轰隆隆——

    宣典圣自诗经抬眼睇着外头银白闪电交错的天空,敛下长睫彷若正在思忖着什么。

    然才不一会儿的工夫,随即听到外头的长廊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还夹杂着鬼哭神号声。

    他好整以暇地挑起眉,隐忍着笑意,等着脚步声的主人到来。

    果真如他所料,一抹白色身影窜入他的眸底,不待他反应,那抹影子便往他怀里飞扑而来,瑟缩在他怀里,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呜呜,雷啁……”纳咨云的双手直往他颈项探去,仿佛非要让两人之间不留一点空隙。这是什么鬼天气!这个月天天飘着烦人的细雨就够教人恼的了,现下居然还有愈下愈烈的趋势,甚至连雷电都参上一脚……呜呜,她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打雷咧!

    “这有什么好怕的?”见到她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他再也无法忍住笑意,烬管没有笑出声,但却已显露在话语中。

    纳咨云蓦地拾眼瞪着他。“你笑我?”

    这个男人真是没良心,见她伯得要死,不安慰她就算了,居然还泯灭良心地笑她……他读的到底是哪门子的礼,怎会这么没人性?

    “我只是不懂你在怕什么。”他扬起眉,收敛笑意。

    不就是闪电和打雷,有什么好怕的?况且她人都已经在屋子里头了,难不成闪电还会拐弯进来吗?

    “就是怕啊!”她是真的很怕、很怕。

    “为什么伯?”他只手托腮,睇着她蜷缩在他怀里的身子。

    不知道为什么,知道她怕闪电和雷声,他有种莫名的快意;不知道为什么,她如此无助地偎在他怀里时,他竟感到难以言喻的愉悦。

    这是他此生头一回有这种难以遏止又难以理解的感受。

    “那是因为……啊!”突地听见雷声,她忙又更躲进他怀里,身子颤抖个不停。

    见状,他不由分说地握住她的手。“说啊。”

    纳咨云颤巍巍地睐着他握着她的手,一股暖意流过心头,“我记得很久以前,在我很小的时候,有一天,也是下着很大很大的雨,外头狂风四起,闪电狂劈,雷声震耳,然后……那时候我还不怕闪电,甚至觉得泼墨似的天际划过几道银白色的闪电,倒还挺漂亮的……”

    说到此,外头的雷声又隆隆作响,她不禁瑟缩了一下。

    “然后呢?”他饮服瞅着她苍白的粉脸,不禁蹙紧了眉。

    虽说见她害怕,他心底是有几分快意,可见她苍白了脸,彷若受了极大的惊吓,他却觉得……不舍。

    不舍?这两个字掠过心头,让他的眉头不禁又深镇了几分。

    他对她不舍?

    宣典圣来不及细思,又听她吞了吞口水,细声道:“我家有个下人就在大厅前头教落雷给击中……刹那间,一股焦炭味扑鼻而来,我抬眼一瞧,就见他快成了黑炭,浑身-上下都爆开了,而闪电还是不曾间断,像是在找下一个人,我……”

    说到这儿,感觉她颤抖得彷若连魂魄都快要抖掉了,他忙伸出双手圈住她,将她微凉的身子全然纳进他温热的怀里,

    “好可怕、好可怕,真的好可怕!”光是教她说这一段话,她都觉得眼泪快掉下来了。

    可是,他今儿个不是才戏弄过她,怎么现下又对她这么奸?

    “不怕,你在屋子里,打不着你身上。”他像哄小孩般地轻拍着她的背,感觉她依旧抖个不停,双手不自觉地将她搂得更紧。

    “可是你是个坏蛋,知道我怕,今儿个晌午硬是拖着我上酒楼。”难得他这般温柔,她索性赖在他怀里撒娇。“你就不知道那感觉有多恐怖,每见到一道闪电,我的脚底就冷了上来;听到雷声,我的心就像是快要窜出胸口……”

    “我要是知道你那么怕,就不会硬带你上酒楼用膳了。”他淡淡地叹了一口气。

    原先在洒楼时,见她脸色发白,他还以为是天候较凉的关系,谁知她是真的怕得紧。就怪他为了报仇,做了件傻事……亏他读了一辈子的圣贤书,竟在这当头做出于礼不容的事,真是罪过。

    “是吗?”她舒服地靠在他肩头,娇呐道:“我倒觉得你是故意吓我的,见我慌了,你心里得意得很。”

    这绝对不是她胡思乱想,而是真有此事。

    不过,话说回来,他现下怎会待她如此好?她这样赖着他,他也不把她推开,甚至还拍着她的背,像是在哄小孩……算了,哄小孩也罢,她觉得这样挺舒服的,彷若他有力的大手真能把她心里的恐惧都给拍掉似的。

    “胡说。”他淡道,但却心虚得很。

    这是怎么着?为何一面对她,他就觉得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