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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谢母的情况需要立刻手抢救,一下救护车就被推进手术专用电梯,直达九楼。

    需要办理的手续和取的药物都在一楼,谢芷默接到护士的通知想下楼,却发现客梯故障,是停运的,当即就往楼梯间跑。聂子臣接过单子拦住她:“你守在这里,守着你妈妈。”

    谢芷默犹豫了一瞬,他已经冲下了楼,消失在楼梯拐角。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声一盏一盏往下亮起来,她的心却也随着那光线忽明忽暗。

    她坐在手术室前得以喘息,心头却还是喘不过气。

    为什么呢,她已经决定放弃了,为什么还不放过她呢?

    聂子臣很快再次出现,上下十八楼的狂奔,就算是他也呼吸急促。顺利把药物和手续单交到护士手里,他的胸膛仍旧剧烈地起伏着,弯腰靠在墙边透气。

    寂静的走廊里只有他的呼吸声,谢芷默听得心如刀绞。可是彼此相隔两米,却谁都默契地不靠近。

    类似的抢救少则几分钟,平均半小时。可是谢母的情况却很棘手,错过了黄金急救时间,手术室的灯一直亮了一个多小时,有个护士拿着记录本出来问:“哪位是家属?”

    谢芷默立刻站起来,目光彷徨:“我是。”

    “签一下同意书。”护士的声音不带情绪,办完公事就转身。

    谢芷默的话还只说到一半:“我妈妈……”

    护士对这情形见惯不惯,面无表情地说了句:“医生很快会出来的,具体情况我说了不算。”就转身离去。

    谢芷默失望地一直望着那个白色身影走到走廊尽头消失不见,好像把希望随便寄托在一个人身上,都比安放在自己那颗惴惴不安的心里要稳妥。

    聂子臣一直靠在角落,沉默地陪着她,把她的焦急、彷徨、无助尽收眼底。可是这一刻彼此都冷静下来了,秦沐那个电话打来之前的情形又在两个人的心里重现,只是谁也没有心思在这时候谈论这个话题。

    又过了将近半小时,医生才从里面出来,安了谢芷默的心:“病人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接下来还需要入院观察。”

    谢芷默整个人绷着的弦都松了,语无伦次地道谢:“谢谢医生,辛苦医生了。”

    一切尘埃落定,她才瘫坐在手术室外的休息椅上,表情是狂风暴雨之后的松懈。

    ※※※

    谢芷默守了她妈妈一夜,聂子臣就在住院部的走廊里坐了一夜,听了一夜的雨声。

    他一夜没合眼,推掉了第二天的所有行程,静静地在她不远的地方守着。静谧无声的晚上能让人想起许多事,许多邈远得时常记不清的从前。

    他想起来,谢芷默其实也有胆子大的时候。带她去游乐场,坐云霄飞车,一车的姑娘喊得撕心裂肺,只有她闭着双眼笑得仿佛迎着细雨微风。带她去蹦极,她用一个飞翔的姿势站在悬崖边,背靠万丈深渊,眉眼仿佛可以发光,说:“我要走了,你会想我吗?”然后向后跌下去,快速坠落,仿佛真的离开了整个世界,离开了他。

    她其实胆子不小,不怕这些有所保障的惊险,只是害怕未知。

    她怕生命的无常,让她失去相依为命的母亲。而她说要跟他分开,也只会是因为,他让她陷入了那个叫做“未知”的恐慌里。

    他给的承诺已经那么足够,但她仍旧觉得他没能力庇护她。

    是这样吗?

    聂子臣没有数时间的流逝,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天光已经渐亮了。谢芷默在熹微的晨光里出现在他面前,苍白的脸上刻着深深的疲惫。

    她就这么静静地站在他面前,神情疏淡,一言不发。

    他其实宁愿她大喊着让他走,那样的她会在强烈的争执里露出她的破绽,不经意地给他余地。而不是现在这样,满脸的平静,无懈可击。

    聂子臣自然地伸手去牵她的手,向她笑:“累了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你先去睡一觉。”

    谢母还没有醒过来,谢芷默自然寸步不离。她在他碰到指尖前收回手,平静地说:“你回去吧。”

    聂子臣仿佛根本不在和她对话,依然对她轻轻笑着:“早餐想吃什么?你不想下去的话,我给你带上来。”

    谢芷默用力地摇头,用力得心口都在发疼:“聂子臣,我不喜欢你了,对你一点感觉都没有了。你不是想听吗?我说给你听了,你回去好不好?”

    聂子臣静静地听着她的话,平静的神情看不出在想什么,只是垂眸的瞬间,又让她心上痛一下。

    他大概是累极了,连笑容都是疲惫的,缓缓地对她说:“好。”

    ※※※

    明笙接到小柔的报信,一大早联系了谢芷默,风风火火赶到医院。

    她一出电梯,就看见谢芷默一个人坐在病房门口。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病人提着点滴瓶慢慢地走过,护士推着堆满液体的车子路过,谢芷默像静止的一样,呆呆地坐在那里。

    明笙过去坐在她身边,把带来的早餐拆开来放她面前,看她怔怔的没反应,轻轻推了她一下:“你担心也不要不吃东西啊……聂子臣呢,怎么没来陪你?”

    谢芷默这才有了反应,淡淡地说:“我们分手了。”

    明笙吓得差点没接住盒子:“你犯什么傻?秦沐那个小贱人真来找你妈麻烦了啊?她话是说得有多难听,把人害成这样,她怎么不被刑事拘留啊!”

    谢芷默又成了块木头。

    明笙都被她急疯了:“正好你也不用分手了。秦沐要还留着把柄,你分手也就算了,这会儿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现在分手也来不及,你干嘛还给自己添堵?聂子臣那么喜欢你,你回去跟他解释一下,我不信他不心软。”

    谢芷默一脸茶饭不思的样子,说:“他昨晚就坐在你现在的这个位置上,刚走。”

    “不是吧,你真把他气走了?!”别人还不了解,明笙最知道她有多喜欢聂子臣,这么说放就放肯定没她嘴上这么轻巧,“我说你图什么啊?”

    谢芷默转身拥住她,靠在明笙柔软的怀里,眼泪一下子掉下来了:“明笙,我妈妈全都知道了。她能被秦沐气成这样,醒来估计都不想见到我了。”

    明笙也不忍心骂她了,难得耐心地给她分析:“那你也不要自暴自弃啊。毕竟是亲妈,当时说不定真能打断你的狗腿,现在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总要淡一些。还有,你忘啦?秦沐以为你那个孩子是别人的,你妈知道的时候气成那样,估计也是误会你乱搞男女关系。你只要告诉她,你跟那个人是正正经经要结婚的,她女儿做人清清白白的没有品行不端,她不就心里好受了?”

    谢芷默哽咽着不说话。

    明笙拍拍她的肩:“这时候你跟聂子臣分手才不明智呢。听我的,别傻了,他做的好事让他负责怎么了?还是你的错了?你要是没脸去说,我替你跟他说!”

    谢芷默还是摇头:“我妈本来就不怎么喜欢他,觉得门不当户不对靠不住。现在他再留下个这种印象给我妈,我妈肯定不会同意的……就算强行说服我妈,我妈后半辈子也不会高兴。我不能让妈妈一辈子不开心。”

    这些理由都是明面上的,她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可是更深的理由,她不知该怎么解释。

    “你蠢不蠢啊!”明笙简直想敲开她这个木头脑袋,扶起她肩膀摇了两下,“你这是关心则乱啊,你紧张你妈也不带这样的。你妈观念多保守啊,这下就算再讨厌那小子,也得逼他对你负责啊。你说是不是?”

    谢芷默被摇得晕晕乎乎的,脸上表情也有些迷茫。

    明笙看她总算有点开窍的意思了,长吁一口气,给她脑袋猛敲了一记:“装什么千古孝女,我看你就是急傻了!”

    ☆、第三十六章

    明笙万万没想到,她下手也不怎么狠,怎么就直接把人给敲晕了呢?

    她吓得摸了摸谢芷默的额头,这烫得跟个烘山芋似的,怪不得脑子都烧傻了。明笙哭笑不得,她都烧成这个鬼样了,能伪装成正常人完成冷酷无情分手这个高难度动作也真是不容易。她突然就有点同情这只傻子……

    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初她把这丫头骂出门阻止他们在一起,结果现在倒是她费这么大劲把这两人凑回一块儿。这得是现世报吧?

    她把谢芷默送去输液,安顿好了才在单人病房的窗边拨聂子臣的电话。

    电话响了四下才接通,对方漠然的一声应答:“陆小姐。”

    叫这么生疏,明笙的火气激起来了:“聂子臣,你把人给怎么了?”

    聂子臣觉得讽刺,呵地一声笑:“分手而已——她提的。”

    明笙不管三七二十一上来一顿骂:“什么分手而已!她都晕倒在医院了!我说你们分手也不要挑这个时候啊,她妈妈出什么大事还是你家妹妹害的,你就不能顺着她点吗?!”

    身为娘家人,明笙当然无条件站在谢芷默这一边,可是骂着骂着也有点心虚——这分手还是那傻丫头整出来,她要真把聂子臣骂怒了这事儿回不了头了,她就成千古罪人了。

    明笙刚调匀呼吸准备说两句软话,沉默许久的电话那头突然出声了。

    聂子臣声线冷漠:“她现在在哪?”

    明笙心道得了吧别装了,端这么高架子还不是巴巴地关心人家。

    她有些得意,故意踌躇了一会儿才幽幽地说:“就在她妈那栋楼的底层,输液病房,第三间。”

    ※※※

    聂子臣闻讯赶过来了,那么出众的一张脸,倦意憔悴都格外分明。

    明笙一眼就看出来了,笑着揶揄他:“还真是不凑一对都不行。”他整个人气场森寒,她绕过题外话直接问,“我说你们昨晚都怎么回事啊,她淋雨了?”

    “嗯。”聂子臣蹙着眉,对她态度冷淡,“她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淋完雨又受这么大刺激,完了一夜没睡,免疫系统能好才怪了。刚刚护士一量四十度,都要烧出肺炎了,我这辈子都没发过这么高的烧,没法体会。”明笙凉凉地斜他一眼,“等她醒过来自己问她吧。”

    聂子臣视线越过明笙去看病床上的人,脸色苍白得像张纸,嘴唇干裂,一点光泽都没有。他静静地说:“她不想见到我,我看一眼就走。”

    明笙觉得这一个两个都是傻子,气得她缺氧。平时挺通透挺潇洒的两个人,遇到彼此怎么就能傻到一块儿去呢?

    她觉得好笑,果真笑了声,故意说:“唉,你们这回真分了啊?”她存着让这两人和好的心,说着说着就开始漫无天际编故事,“怎么会呢?小默刚刚烧糊涂了,还迷迷糊糊喊你名字呢。人都烧成那样了还惦记你,分什么手啊?”

    她语气轻飘飘的,韩剧里怎么演的就怎么编,把谢芷默形容得肝肠寸断的。本来还挺得意,结果看见聂子臣那一脸冷淡的表情,编不下去了,沉不住气地问:“不是吧,你一个大男人,她闹个性子都扛不住啊?真跟她生气啊?”

    聂子臣眼底深邃,定定地看着谢芷默,说:“我不想逼她。”

    她那种全身上下的胆子加起来称不满一斤的人,能对他说出那么重的话,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把一辈子的决绝都花尽了。

    他只能依她。

    “她烧糊涂了不清醒,那些话你也信啊?神经病跟你说自己是朵蘑菇还是认真的呢。”明笙听得无比烦躁,甩甩手干脆走人了,“反正我把她交给你了,输完液要是退热了就领回家养着吧,这地儿消毒水味熏得我头疼,那病床也不知道多少人躺过,有没有传染病什么的。哎,总之你自己掂量吧。”

    她愉快地拿起手机钥匙功成身退,走之前还给他吃一颗定心丸:“她妈妈那边让她放心啊,我打电话把她舅舅舅妈全都喊来了,这会儿不缺她一个病号照顾她妈,把感冒病菌传染过去了还坏事。”

    明笙潇潇洒洒地当了甩手掌柜,风一般地走了。

    聂子臣苦笑着坐到谢芷默床前。谢芷默合着眼,她现在是有意识的,只是很含混,头疼难受,左手放在身侧,纤细的血管插着输液针,透明的液体一滴一滴流下来。

    他去握她的右手,还是滚烫的。之前怎么没有发现呢?她脸色那么差,居然强撑着还要跟他说那些绝情的话。

    聂子臣握着她的手贴着自己的脸颊,那么烫,一直烫到心里。谢芷默安安静静的没有知觉,人都烧晕了,哪会像明笙说的那样,在梦里喊他呢?

    可他却希望是真的,希望她真的离不开他,希望她说的全是傻话。

    他自嘲地笑:“谢芷默,我究竟是哪里让你这么没有信心?”

    ※※※

    谢芷默醒过来的时候,眼前是个熟悉的地方。

    聂子臣的卧室……她怎么会在这里?

    高烧大致退了,整个人还有些低热,迷迷糊糊的。她头疼欲裂,嗓子也疼,晕沉沉地从柔软的被子里坐起来,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

    她想掐自己一下,结果看见左手上醒目的一个针眼,床头柜上还有一块沾了血迹的酒精棉,显然是有人替她压过。

    不是梦……那就是明笙把他喊来了?

    谢芷默欲哭无泪地蒙住脸。怎么会这样,她现在脑子里一团乱,根本没有想清楚,又要怎么面对他呢?

    今早整颗心都系在妈妈身上,凭借着昨晚的那股执拗和自责,一心想着放彼此一条生路,让他没有负担地过没有她的生活,自己也能遂妈妈的愿过平淡安稳的生活,不再让妈妈被人使坏。

    现在清醒了想想真是被自己蠢哭一万遍……可是他应该,生她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