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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三)许盛世

    自我那年离开上京,就再也没回过家。

    ——许盛世

    ……

    在我三岁那年,我多了个妹妹。

    我特别喜欢我的妹妹,喜欢程度仅次于喜欢母后。

    妹妹软绵绵的,抱起来有好闻的奶香味,无论干了什么坏事,她眼睛里总是带着人类幼崽特有的无辜感,没人忍心怪她。

    我知道无论父皇还是母后,他们最重要的都是彼此。以前我每次被他们两人遗忘的时候,都会觉得特别孤独,但是现在不同了,我有妹妹陪我了。

    于是,妹妹出生后的第二年,我最最最喜欢的人,就从母后变成了妹妹。

    这可能就是母后总挂在嘴上说得,男人都善变吧。

    妹妹喜欢听宫人给她念书,我便兴致冲冲地抱着我的《三字经》过去读给她听,虽然妹妹总是听着听着就爬走了。

    我认为她可能不喜欢《三字经》,于是央求着太傅多教我一些其它的书,太傅大喜,认为我好学,只是我懒得告诉他我读书只是因为妹妹喜欢。

    妹妹出生后的第三年,我突然意识到,妹妹最喜欢的人可能不是我,而是父皇。

    证据有很多,比如说每天早上妹妹起床去国库散步之后,回来就是念叨父皇至少半个时辰,时常脸都激动到憋红了。

    妹妹隔三差五,还要跑到御书房闹事,大骂父皇昏君或是骂朝官废物。

    我好难过。

    妹妹只骂父皇不骂我,她一定是喜欢父皇胜过喜欢我。

    接下来,又发生了很多事情。

    但是妹妹在宫里日子,我总归过得是高兴的。

    太师问我:为何而读书?

    我答:妹妹喜欢。

    公孙太师看我的眼神中觉得恨铁不成钢,姚太傅却夸我真性情。

    其实,年幼时候的我确实有点不知道该听谁的,他们看着都像我的老师,但是又好像什么都没教。

    直到九岁那年,妹妹因为吃了有毒的糕点,突然间病倒了。

    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对‘生’与‘死’,有了这么清楚的概念。

    没过多久,妹妹被送去江南治病了,我真得好难过。

    读书的热情瞬间没了,我有空就给妹妹写信,像我在上京过元宵节,就给妹妹寄我亲手做的花灯,我学了编织花环、草绳这类的新花样,都会先寄到江南去。

    那时候,我单纯的以为全天下,只有上京过节,妹妹在江南一定特别孤独。

    她会不会偷偷躲在被子哭?

    会不会受了委屈,却没有人帮她出头?

    有时候,我觉得孤独的时候,就去妹妹经常去的地方走走,直到有一天,我突然想起来妹妹好像特别喜欢去国库,这是不是代表着妹妹的爱好是钱?

    得到这个发现之后,我很高兴,因为觉得自己对妹妹的了解又多了很多。

    于是,我给妹妹打了个欠条,承诺等我日后登基,会把最好的东西都送给她。

    我过十周岁生辰的那年,父皇母后问我想要什么礼物,我说想去江南看妹妹,他们本来是想答应我的,因为他们也想去。

    结果当年民间发生起义军暴乱,虽然被朝廷武力镇压,但是这些满心都是除去皇室的反贼逃了大半。

    这样一来,我去江南的心愿就泡汤了。

    好消息也有,就是妹妹的病渐渐好起来了。

    我十二岁那年,母后从宫外带来了一个和妹妹同龄的女孩,说是路上遇到的可怜人,就带到身边收养了。

    我起初是不讨厌她的,因为她看上去太可怜了,瘦瘦弱弱,还一惊一乍的。我个别时候也会带她一起玩,但是这种情况一直到某天,我突然发现父皇母后对她都太好了……

    就好像……把对妹妹的愧疚寄托在了她身上。

    我开始为妹妹打抱不平。

    我讨厌她,当我发现她还在有意无意讨好我的时候,我更加讨厌她了。

    她想替代谁都可以,除了我妹妹!

    虽然我已经到了看到她就觉得烦的程度,也没针对过她,君子不该做的事情,我一律都没做。

    我就是简单的避开她,把她的所有示好全部拒绝。

    ……

    令我没想到的是,母后会因为同情她,就想让她当自己的太子妃?

    我本来以为她会反抗,结果她竟然乐见其成。

    行吧。

    既然反抗不了,我只能接受。

    后来我才知道,到她这个年纪,不适合继续留在宫里了,如果被送出宫,她又得被她家的那些亲戚摆布亲事。

    也不排除,她渴望过权势吧。

    因为太过讨厌她,我没有和她发生任何夫妻之间该有的接触,直到后来她在我出了事之后,选择出家,我都可以肯定的说,我从未亏欠过她。

    如果不是因为父皇母后好心,她可能早死了,如果不是因为嫁给我,她或许都被家里那些亲戚卖去做哪个老头子的小妾了。

    我们相互之间没有感情,我也不想她产生感情就是了。

    因为婚事不顺,我开始有意无意地反抗父皇和母后,后来父皇因病退位,我想得却是做出点成绩出来,从而获得权力自由。

    母后决定带父皇去江南修养,他就能见到妹妹了,我羡慕极了。

    那位太子妃,不对,得叫皇后了,她似乎也不想看到我,选择陪太上皇、太后去江南侍疾了。

    朝中,太师告诉我说,瓦剌欺人太甚,大乾得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我说:好。

    然而我正心不在焉地想着,如果妹妹一直在江南看病,回不了上京,要不然干脆迁都去江南好了。

    那个时候,我满心满心,全部都是做点成绩出来。

    然后公孙太师和我的贴身太监都在反复劝说我,说这是个多么好的建功立业的机会,夸我将成为名垂青史的贤帝。

    我被夸得有点飘了。

    就同意了。

    可我从来没想过,原来战败是要付出代价的……

    后来的遭遇,我本不愿意回忆,但是我得承认妹妹对我说的话,竟然成了对我后半生最精准的预言。

    她在英魂碑前质问我:许盛世,死了这么多人,你难道不会做噩梦的吗!

    所以。

    我的前半生,上京是我的家;

    我的后半生,上京成了我永远不敢踏入的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