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终于到了出行的日子,春氏也跟着去了。

    夜里,天光还没亮的时候,四阿哥早早地就已经先去了直郡王府那里。

    等到和直郡王会合了,再从四贝勒府前的大路上经过——护军和侍卫跟着就拥护着马车过去了。

    跟车的随从有几十个人,前院的奴才也都去了一大半,府里倒是一下子就显得有些空荡荡了。

    这一次稍有不同——皇子们的队伍先行出发,等到了城门口再迎接万岁。

    福晋如今的肚子已经能稍微看出一些起伏了,临行前,她倒是对着春氏嘱咐了几句,但是也没指望太多。

    春氏比福晋还要没有信心。

    她只是个侍妾,顾氏是格格——要说身份上的差距呢……确实是有。

    不是天壤之别。

    但是这一趟出门,衣食住行,种种细节预备,她和顾氏对比之下,实在太过惨烈。

    ……

    福晋乌拉那拉氏站在门口,深深地目送着一行人远去,随后放下了撑在后腰的手。

    回想春氏刚才缩着脑袋没精打采的模样,再想到四阿哥之前说过的话,福晋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什么“李氏要留下来照顾弘昐”……都是借口。

    他不是要带顾氏在身边,而是要把顾氏和李氏等人隔开。

    换句话说,他并不觉得留着顾氏一个人在府里,顾氏可以护得住自己。

    哪怕就是几天。

    也并不信任福晋。

    福晋有点泄气,正在出神,突然就感觉肚子里的宝宝滚了一下。

    已经五个月了——按照太医和嬷嬷们的说法,这时候是能感受到胎动了。

    她伸手捧住了肚子,一种酸酸的温暖从心底蔓延了开来。

    ……

    春氏这一路上都憋着一股劲。

    从上车的时候,她就偷偷地打量着顾幺幺。

    顾氏毕竟得四爷的宠爱,什么用的都是好的。

    再加上主子爷赏赐源源不断——有这一份底气支撑着,她神态之间都是淡然。

    反观春氏——从上车的时候,就担心自己这儿新衣裳被坐皱了,那儿钗环掉了……

    实在是操心得不行。

    跟着的奴才也不都是春氏的人,也有前院里的几个老妈子。

    这时候看着春氏一路上都操心这些身外之物,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老妈子们不由地就彼此挤眉弄眼笑了笑。

    御驾亲临——仪仗分外浩荡,皇子们都在前面护驾,随行的护军和侍卫陪伴在马车周围。

    坐在马车上的顾幺幺正在从飘起的马车窗帘缝隙看着外面——这是自从上一次江苏之行之后,她第二次离开京城了。

    虽然去的也只是京郊。

    但是对于这个时代的皇室宗亲女眷们来说,也已经算是难得了。

    从皇城出来,有一部分的大路是两边完全戒严的,但是等到行了一半,顾幺幺就看见了街道两旁都是簇拥着的人群。

    百姓们山呼万岁,有人将孩子举在肩膀上,兴奋地一边被官兵们拦着,一边伸长了脖子向御驾的方向张望着。

    也有人跪下来虔诚磕头。

    简直比过年还热闹。

    还有人看见了后面跟着的女眷马车——于是纷纷议论起来:有说那是宫里娘娘们坐的,也有人笑说话的人没见过世面,说这马车一看就是贝勒府里的姬妾而已。

    谷稱

    估计只是几位陪着万岁爷出征的皇子们带着的爱妾。

    娘娘……娘娘的马车能是这个规格么?

    眼看着人群越来越热闹,顾幺幺不好再继续看下去,于是将车帘子给放下了,微微闭了闭眼,向后靠在马车壁上。

    今儿起的实在是早,几乎是半夜就起来梳妆打扮了,又在府门口等了一早上。

    这时候是犯困了。

    嗓子有点干痒——顾幺幺咳嗽了几声,尔曼立即就将随车携带的食盒给打开,先倒了一碗绿桔茶,又拿了几样膳房准备的小零食。

    路上奔波,再加上这一次又是陪万岁出行,哪里停,哪里止,由不得四爷能做主。

    于是膳房特地多备了许多小酥饼——一口一个咯嘣脆,也好存放。

    ……

    春氏那边,就糟糕透了。

    走了一个时辰,她就……

    唉,都怪早膳喝了整整一碗小米粥!

    伺候的婢女也没什么好法子——别说这是跟着万岁爷出行了,就算是跟着四爷出行,以春氏这般不受宠、不起眼的身份。

    也不可能说让队伍给停下来。

    车里虽然说是备了方便的器皿——但毕竟是有异味的。

    一般来说,女眷们都是到了半途歇息的时候,才会在车上解决,然后立刻让奴才去处理掉,上面再撒上香灰。

    再讲究一些的,车里还要用干花瓣或者熏香去味。

    但是大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春氏没办法计较那么多了。

    ……

    好不容易,黄昏之前,终于抵达了永定河旁的皇庄。

    负责皇庄的官员、管事、上下一干能说得上话的头领们,早就已经跪迎在路边。

    还有与永定河河工相关的官吏们,也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

    能不灰头土脸么?

    京郊风大,这些人都跪在路边恭迎圣驾——滚滚而来的都是风尘。

    他们吃土吃了大半天了。

    等到御驾停了下来之后,康熙连皇庄的住处都没有进去,也没有稍作休息,直接就要带领几名扈从大臣侍卫、还有直郡王、四阿哥他们亲行往阅永定河。

    永定河从这里还有一小段距离,需要换乘小舟出发。

    而且走到半道的时候,因为小舟淤浅不能行进,还要再换成早就已经预备好的小艇。

    这事儿看着平常——其实是有一定危险性的,若非熟悉河道之人带路,小艇也容易限于淤中。

    但是康熙还是坚持要亲自过去。

    永定河床较京城城区地面高出三四十米,一旦水发,首当其冲的便是京城。

    他还记得:三十二年前,那是康熙七年时的夏天。

    京城就曾经大雨连绵,导致永定河洪水暴发,大水从京城的街道上滚滚而过,如咆哮的恶龙一般直接冲进了正阳、崇文、宣武门,

    很是吓人。

    最夸张的是:当时连午门的一角都被浸崩了。

    没错,浸崩了……

    康熙帝当时虽然年少,但对这一幕却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或者换一种说法:他被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阴影。

    当时永定河还不叫做这个名字,这个名字也是康熙后来改的——帝王亲自赐名永定河,建庙立碑。希望此河永远不要溜急淤沙,泛溢横决,祸及百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