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好宫女们捧着洗手的水盆进来,二格格从祖母身边翻下来,走到一边去洗手,对着额娘就眨了眨眼睛。

    顾幺幺冲着女儿抛了一个笑容过去。

    二格格虽然年纪小,但是已经懂得将风头让给别人的道理了。

    风头不是不该出,而是要在关键的时机,对着关键的人出。

    ……

    在一堆请安磕头之后,顾幺幺终于可以带着孩子们坐下来了。

    她们已经来到了保和殿——所有的人都集中在这里,要等到万岁爷到场之后才能正式开宴。

    殿里坐着的全是各宫嫔妃,还有宗室。

    一圈人之中,顾幺幺隔着一堆衣香鬓影,正好就看见了直郡王的魏氏。

    一段日子没见,魏氏越发明艳了起来——想来是十分得宠,估计现在日子也越来越好过了。

    她手边还搂着弘昉,见顾幺幺看着她这里,魏氏似乎很想过来打个招呼,但还是忍住了。

    毕竟也不是平常的场合。

    保和殿中的桌子都是金龙大宴桌,位分比较高的妃嫔们都有单独的桌子,先摆上来的都是凉菜和点心。

    那是真“凉”菜,都足足等了快两个时辰了,早就凉透了。

    弘昀和三格格都已经有些坐不住了——毕竟他们从小年纪小,进宫的时候没什么印象,倒也就罢了。

    这时候才几岁的小娃娃,却被迫要在这里坐上几个时辰,哪里也不能跑,也不准尖叫玩耍——否则就是不合礼仪规矩。

    别说弘昀和三格格,顾幺幺也觉得坐的腰酸背痛。

    ……

    乾清宫暖阁里,梁九功小心翼翼地盯了一眼西洋钟上的时辰,又过去悄然细语的给万岁爷报了一遍。

    倒不是他想报,而是万岁爷让他每隔半个时辰就要提醒一声。

    万岁爷不想过去保和殿,不想面对废太子,不想再牵动心中血肉模糊的伤口。

    暖阁里弥漫着微微的酒味儿,梁九功跪下来,在地毯上收拾酒杯,心里一直觉得一阵一阵的发苦,鼻子也酸了。

    他是心疼万岁爷。

    万岁爷从来都是雷厉风行,果决坚毅的,像这样拖着时间的……不多。

    纵然再有雄心万丈,天子也毕竟只是血肉之躯,不过百年光景,若是继承人不争气的话,将来又有什么期望呢?

    人活着,有时候是得靠一个期待,一个盼头支撑着的。这和富贵两字没关系。

    越老越得有盼头。

    更何况最近直郡王往东暖阁来的次数更频繁了,每次都是神神秘秘的,不知道递给了万岁爷什么小道消息。

    今天也是。

    先是惠妃娘娘过来送滋补的羹汤,黏黏糊糊在暖阁里硬是拖延了老半天。

    然后,直郡王就过来了。

    就刚才!

    直郡王前脚刚刚出了乾清宫,后脚万岁爷就歪在龙榻上咳嗽了老半天——那架势真是吓人。

    梁九功觉得直郡王肯定说的是废太子的事儿。

    除了废太子,还有什么事情能真正牵动万岁的情绪?

    直郡王也是急躁了。

    就算再想要那张位子,也不能用这种手段——落井下石。

    皇上只要等缓过了这口劲,就会意识到直郡王绝非合适的继承人。

    一个可以对兄弟落井下石,步步紧逼的大阿哥,将来对着其他弟弟们,又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

    稍微一晃神,梁九功只觉得指尖上传来了一阵锐痛,是瓷片划碎了他的手指尖。

    他爬到如今的这地位上,这些活早就不是他来干的了,别说梁九功了,就算是梁九功带的那些徒子徒孙,下去了也都是有一群人围着巴结讨好伺候的。

    他养尊处优了这么些年,手早就已经嫩了。

    “九功啊……”

    康熙捂住胸口,在榻上道。

    他的手从床榻边垂了下来。

    梁九功屁滚尿流地过去,连声答应着,怀着满脸的虔诚捧起了万岁的那只手:“奴才在,万岁爷——奴才在啊!”

    康熙垂眼看着他。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梁九功缩在地上——显得身躯特别小,就像当年刚刚到他身边伺候他时候的模样。

    瞧瞧,梁九功鼻尖都红了——好奴才,心疼主子呢。

    康熙抖了抖袖子,想着自己当初生病的时候,太子连过来看都没看一眼,更别说掉一滴泪了。

    他重新将身板给挺直了:“今儿过年,摆起喜样子来!”

    梁九功吭哧一下就把背给挺直了。

    顿了顿,康熙咳嗽了一声,目光微微有些怅惘:“出去罢。”

    ……

    保和殿里,万岁爷终于出席了,众人都赶紧离席,跪下一起面南向北磕头。

    康熙始终耷拉着眼皮,一副谁也不想瞧的模样,只差没把“别烦朕”三个字给写在脸上了。

    大殿里,皇子们虽然都在,气氛却有些说不出的尴尬和微妙。

    人人都将目光偷偷地在废太子脸上和万岁脸上来回打转。

    顾幺幺这边,弘昀有点好奇地问她:“为什么大家都在看……”

    他话才说了一半,就被顾幺幺赶紧给捂住嘴了。

    幸亏弘昀声音小,除了坐在旁边的人,其他也没人听见。

    福晋乌拉那拉氏也往弘昀这里看了一眼,低低地清了清嗓子,表示了不满。

    ……

    废太子一人独坐桌前,开宴之后,便是一口一口的喝着闷酒。

    谁也没有睬。

    自然也没有谁敢过去给他敬酒。

    之前,太子身边曾经有几个少年,惹起了万岁的不悦,还亲自下了命令将人给拖出去杖毙。

    如今,废太子仿佛专门跟父亲作对一样——身边又用了一个很清秀的小太监。

    一会儿倒酒,一会儿夹菜的,很是不避讳。

    因为实在是太惹眼了,所以好几个皇子们都注意到了,彼此都用玩味的眼神,互相挤眉弄眼。

    ……

    四阿哥的视线压得比较低,看见直郡王坐在旁边,不住地瞄着太子那儿,脸上挂着的全是令人玩味的冷笑。

    惠妃坐在上面——此刻当真是大出风头,不断地有人敬酒。

    有宗室的不敢上前去,又让妃嫔娘娘们带着,巴结得仿佛只要是能沾一沾惠妃娘娘的袖子边,也是好的。

    十三阿哥在下面,默默看着,趁着几个小公主上前去给康熙敬茶的时候,就拉了拉胤禛的袖子,杯子对着惠妃的方向微微晃了晃:“四哥。”

    四阿哥只扫了一眼,笑了笑,没接茬。